当晚,姜淼做了一大桌年夜饭,和秦时悦好好吃了一顿。
接近凌晨的时候,窗外逐渐响起鞭炮的声音。
姜淼小时候跟着奶奶过日子,把守岁看得很重。
眼看着时间几乎到了十二点,她把已经睡眼惺忪的秦时悦从被窝里挖出来,带着秦时悦到门外放鞭炮。
二百响的小鞭炮串没一会儿就响没了。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姜淼许下新年愿望。
她希望,新的一年裁缝铺能够多接几个单子,让她赚到足够多的钱。
最好在秦时悦上小学之前,能够搬去县城,甚至是市里。
任清荷的辅导固然不可多得,但这毕竟不能作为秦时悦获取文凭的依据。
倘若真的想要参加高考的话,还是要按部就班地上学的。
等鞭炮燃烧完,姜淼抱着昏昏欲睡的秦时悦,把他塞回被窝里。
伴随着隐隐约约的鞭炮声,两个人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李大宝带着村里给姜淼准备的东西,过来慰问姜淼。
秦屿桓是十里八乡这些年来唯一一个烈士,算得上是光耀整个李家村的事。
李大宝自然是要多帮秦屿桓照看着姜淼点。
更何况,村里今年还因着这桩事评选成优秀村集体。
单这个荣誉,他都该对姜淼和秦时悦多上点心。
李大宝过来的时候,周婶也在找姜淼说话。
他把手里提着的红糖和鸡蛋放在桌上:“屿桓媳妇,这是今年村里给你的,你收起来吧。”
说着,又从兜里掏出一叠崭新的大团结,放在桌上:“这是今年你家的分红,还有秦家的分红,全都在这里了。你查查,看有没有问题。”
姜淼接过钱,当面点了点。
厚厚的一叠钱加起来,足有一千块。
姜淼有些发怔,半晌才说道:“咋这么些呢?今年我可没在村里干过啥活啊。”
以原主的个性,能出去见见人都算不容易,哪可能赚到这么多分红。
“屿桓当初牺牲的时候,部队一共拿了两千的抚恤金给屿桓呢。”李大宝叹一口气,“先前秦家人的确还给你了一些,但还差得远。今年分红下来,我一点都没给他们留,全拿过来给你了。”
姜淼没说话,只是沉默着把钱收起来。
“屿桓媳妇,你也别有心理压力。秦家一家五口人,四个劳动力。他们想赚钱,可比你容易多了。更何况,当年屿桓他娘被骗走的那些钱,别说养一个孩子,养十个孩子都能行。他才不欠秦家的。”
当年的事情,李大宝算是个见证者。
只是早些时候,他还不是村长,管不到这些事。
现在秦屿桓母子两个又都不在了,他也不好替姜淼出这个头。
“我知道了,谢谢您。”姜淼也知道实情。她陡然想起昨天大牛妈的事情,忍不住问道,“叔,你知道大牛家里情况吗?我咋觉得他妈有点奇怪呢。”
“大牛?你说的是李春燕她们家吗?”李大宝还没来得及问,周婶就先张口了。
“李春燕?”姜淼转头,看向周婶。
“对,就是大牛他妈。”李大宝陡然想到什么,急忙问道,“你问她干啥?她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姜淼摆摆手,“就是昨个见着了,觉得有点奇怪。”
“她家里情况咋样啊?”
周婶毕竟是女人,跟李春燕走得比较近。
听姜淼这一说,她思索片刻:“她家里情况挺好的呀。她男人马立宏平常搁外头干活,钱基本上也都是寄回来给她娘俩花了。而且我见过马立宏几次,他性子挺好的。遇到啥事也不会发火,都是笑眯眯的。就是春燕性子多少有点急,有时候跟人说着话说着话就能吵起来。大牛也更喜欢他爸。”
姜淼心里打了一个突。
周婶却毫无所觉,继续说道:“而且,咋说呢。马立宏当初是下乡的知青,春燕却是普普通通的我们农村丫头,还有好多人觉得他俩配不上呢。倒是马立宏从没嫌弃过春燕。”
“就是,听说马立宏还是哪个厂里头的干部哩。”李大宝附和道,“谁也没想到他还会愿意每年回来。”
“不太对。”姜淼摇摇头。
她脑子里想到什么,却始终抓不住那个点。
半晌,姜淼说道:“那他俩结婚前,李春燕性格咋样?”
周婶思索半天,半晌才道:“那会儿李春燕可是我们村里的‘小辣椒’呢,整天风风火火的。谁得罪她,她可是得上去劈头盖脸地骂一顿呢。”
“就是,还记得当时有另外一个男知青不是个东西,想占另外一个女知青的便宜。春燕上去一顿好打,打的那个男知青不敢在村里冒头呢。”李大宝想起往事,也觉得有些可乐。
姜淼捏紧手心,想法逐渐在脑海里成型。
她看了周婶一眼,又看了看李大宝,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怀疑,李春燕是被煤气灯效应影响了。
马立宏和李春燕在村里扮演的形象,就是非常经典的煤气灯效应双方会出现得典型形象。
在旁人眼里,马立宏是个完美的男人,李春燕的形象却被无形之间削弱。
但是,按照李大宝的脾气,要是他真的知道了,万一去找马立宏跟李春燕呢?
“唉哟,都这会儿了?”李大宝忽然惊觉,看了一眼天色,“妮儿,我先回去了,等会儿我还有其他事哩。你们就搁屋里头,不用送我了。”
说完,李大宝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姜淼谨慎地凑到周婶跟前,小声说道:“婶,你信我不信?”
“咋了?”周婶瞧见姜淼神神秘秘的样子,也小心凑过去。
“我怀疑马立宏不是好人。”姜淼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这咋可能呢?”周婶顿时觉得不可能。
马立宏在村子里名声一直不错。哪怕本来是城里人,他也从来不会嫌弃村里有什么不好。
“周婶,我没有骗你。”姜淼有些严肃,细细地分析给周婶听,“我昨个跟李春燕见过一面,明明是大牛调皮捣蛋惹了祸,但她非要把错都怪在自己头上,非要觉得是自己没教育好大牛。”
“这谁养孩子,也不可能一帆风顺,凡事都有个磕磕绊绊。大牛不听话,回去好好教育就是了,干嘛非要怪自己?”
小孩本来就很难按照家长的想法长大,更何况是大牛那种皮一点的孩子?
“而且,大牛昨个还当着我面说李春燕不好,李春燕也没骂他,你觉得这正常吗?”
周婶自己也养过两个孩子,姜淼说的她不是不清楚。
哪怕孩子长歪了,她也不会觉得是自己没教好。在她自己看来,不老实的孩子,多打两顿就老实了。
这么教育出来的孩子,哪个敢说自己妈不好?
“那你的意思是……”
“李春燕平日里肯定不会自己说自己教育方式有问题,那能说出这话的还有谁?”姜淼引导周婶去想。
她在现代的一个朋友就被煤气灯效应折磨过,原本自信大方的朋友结婚一年多,就变得小心敏感又怯懦。
还是她们几个人废了好大劲,才叫那个朋友离了婚。
“他咋是这人!”周婶用力一拍桌子,气不打一处来,“亏我之前还觉得他不错呢。”
“那咱咋整?去劝劝春燕?不然她再这么下去,人是要坏掉的。”
“这事咱不能直接管。”姜淼摇摇头,劝周婶,“你记着有这事就行。以后要是李春燕自己觉察出来不对,咱再插手。“
被煤气灯效应影响的人,在她自己没有打算脱离那个困境之前,其他人再怎么干涉,都是没有用处的。
甚至还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李春燕现在跟马立宏毕竟还是夫妻,万一马立宏察觉到什么,说服李春燕搬去城里,之后就再没机会了。
“唉。”周婶仍旧咽不下这口气,愤愤不平地道,“你说说,他咋能这样呢?春燕那么好的闺女,就算性子急了点。那别的地方也都是好好的。干啥非要挑毛病?还搞那个什么什么灯,他咋那么坏呢他?”
姜淼拍了拍周婶的手,安抚周婶:“别着急,没事。马立宏如果真的就过年回来一趟,造成的麻烦还是有限的。”
“到时候我们就……”姜淼想着,附在周婶耳边,跟她说了解决办法。
周婶周叔都是好人,她也不想让两个人太牵扯到这件事里。
他们都住在村里,马立宏如果存心来找他们的麻烦,怕是很难避开。
还是得让李春燕自己支棱起来。
“嗯,这样好。”周婶听完,看姜淼的眼光顿时就不一样了,“淼妮子,你可真有本事。”
她们话音刚落,门口便走进来一个人。
周婶被吓了一跳,脸上的笑都浅淡许多:“你咋过来了?”
说着,她又轻轻地拍拍姜淼,小声道:“这就是大牛的爸爸,马立宏。”
姜淼抬头,看向马立宏。
他是很斯文的那种长相,算不上清秀,但也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旁人穿着不起眼的灰布袄穿在马立宏身上,莫名多了几分书卷气。
他的脸上还架着一副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唇边笑意格外真诚。
“我不常在村里,你应当很少见到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马立宏。”
他说话不过分亲昵轻浮,让人很难不生出好感。
一双含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姜淼,语气温和而又不过分亲切。
但偏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让姜淼从心底生出几分警惕。
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
因此她只是淡淡说道:“你叫我姜淼就行。说吧,特地来我家一趟,是为着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