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不仅学生紧张兴奋，各科老师们也都卯着一股劲，尤其是毕业班。

端午假后第一个工作日，学生考试，当天各科老师都加班批阅，力求当天就把成绩统计出来。

华咏章考完就放下了，学渣考完会祈祷老天爷开恩多蒙对几道，学霸们考完就差不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当天一放学，冯月梅就冲来找华咏章。鉴于她们俩班级的笔芯市场已经饱和了，下课时间去隔壁班推销这种事，冯月梅目前还干不下来。她说她试着去隔壁班门口，往那一站，嘴就跟被浆糊黏住了一样。

华咏章哈哈大笑：“我也干不来。”

冯月梅以为她跟自己一样，但其实不是的，她华咏章前世做过走鬼的人，怎么会被区区一群中学生吓退？

她纯粹是觉得课间时间太短了，而且现在很多小孩一下课就冲出教室了，与其课间去碰运气，不如抓住上学和放学的关口。

听说要挑人流量最大的时候站在校门口推销，冯月梅又有点退缩了：“上次我是脑子一热拉住人推销，但是今天有点怕，也不知道怕什么？”

她星星一样的眼睛里含着点不谙世事的担忧，华咏章捏捏她的脸颊，像rua小猫似的：“别怕，待会儿我叫卖，收钱，你呢负责给人递货，一定要算好数啊，别给人数少了！”

这时候中学门口还没有被小贩们占领，华咏章拉着冯月梅往校门口相差十几步远的地方一站：“就在这儿吧。”

冯月梅悄悄挪到她身后：“会不会没人买啊？”

华咏章没回她的话，清了清嗓子：“快来看快来瞧呀！笔芯优惠打折啦！原价一毛一根的笔芯现在降价了！买的多送得多！”

她喊开了嗓子，就把句子缩短了：“笔芯优惠啦！买的多送得多！”

有几个路过的女学生看着她们俩，互相小声嘀咕了几句，好奇的停住脚步，但没过来。

倒是有个男生跑过来：“怎么卖啊？”

华咏章立刻提高声音：“雪飞牌笔芯，原价一毛一根的，现在只要九分钱一根！买十根送一根！”

男生听了摇了摇头：“十根太多了，我不用这么多……”

冯月梅抓着笔芯，手心直冒汗，感觉到手的客人要飞了。

华咏章立刻笑道：“没关系，一根也是优惠价，你可以问问后面那些同学要不要，你们可以合伙买，团购嘛，九毛钱买到11根，很划算的！”

男生犹豫了片刻，看向身后的人，他不认识，于是他往更远处望去，试图寻找认识的同学，那几个女孩子推推嚷嚷的凑过来，居然主动提出要一起“团购”。

最后自然是皆大欢喜。

有人开了头，就有人过来凑热闹，现场拼团购买，冯月梅数笔芯的手高兴的直抖，嘿嘿，她一边递笔芯，一边在心里数：“我又赚了一毛钱！我太棒了！”

放学的时效并不长，最后稀稀拉拉的没什么人了，天色也开始暗了，冯月梅还想再卖会儿。

她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试图把他们召唤过来买笔芯，甚至经过这二十多分钟的训练，她也磕磕巴巴的能把销售语喊出来了。

华咏章背过身在算钱数，冯月梅捧着剩下的笔芯站着：“同学，要不要看看笔芯？很优惠！”

校门口的保安大叔背着手踱过来：“女娃娃，谁让你们在这儿推销的？今天第一次，以后不要来了！”

华咏章把钱往书包里一塞，拉过垮着脸窘迫的冯月梅，陪着笑脸说：“叔叔，不好意思，我们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实在是想读书，又没钱读，只能放学了来勤工俭学。”

保安大叔看起来五十多岁，本来威风凛凛的，看着眼前俩小姑娘都一脸小鹌鹑似的，乖巧中透着可怜，又听她们这么说，果然有点不落忍：“不是我要赶你们，今天我也没赶你们是不是？但是校领导要是瞧见了，我不好交差。”

“你们走远点。”他往前头路口一指：“你们在那个路口，学生也多，就分两股流，搁那儿也行。”

两个人自然千恩万谢，保安大叔还感叹道：“我小孩跟你们差不多大，每天都让我操心！你们俩真懂事，这么小就知道努力了。”

冯月梅还不知道怎么接话，就听华咏章说：“叔叔，都是您努力在前头撑着一家，你家小孩才不用像我们这么辛苦，这是我们卖的笔，不值什么钱，您收下回去给你小孩用吧。”

保安大叔再三婉拒：“我怎么能收你们小孩子的东西嘛！我今天看到你们在卖了，比店里便宜！我正想买呢，家里几个在读书的，用得上！”

最后华咏章推辞不了，象征性的收了五毛钱，还给他多送了几支笔芯。

回去的路上天色已晚，两个人结伴倒也还好，华咏章却有些担忧：“以后还是早点收摊，这个天黑的太快了！”

冯月梅还在今天卖了一大堆的兴奋中，她们俩一边走一边对账，最后发现好像少了几根笔芯。

冯月梅脸烧起来了：“可能是我数错了数，递多了。”

她哭丧着脸：“天哪，卖二十根我能赚一毛，今天晚上卖了198根，结果我丢了五根！立亏四毛！”

她数学不太好，掰着手指头计算了几遍都不确定，恨不得掏出笔和本子来算。

华咏章被她碎碎念的样子惹的笑个不停：“好啦好啦，告诉你个好消息！”

“你算错了，首先呢，现在你卖出一根笔芯提成还是一分钱，不是半分！其次，损耗的地方我们俩平分，你赔两毛就行了！”

一直到回到家，冯月梅都没算清楚她今天赚了多少钱。倒是华咏章，跟她分开的时候递上了笔芯和钱：“货存你这儿，钱是你今天挣的。”

冯月梅看着手心的钱，她迅速数了一边，惊呆了：“这……这么多？你没算错吧？”

这才半个多小时啊！对比之下，端午节前一天她两个哥哥卖了一天粽叶，才挣了四块多钱！

当日他们可是拉了半车粽叶，不过最后数了才二百多片，还有损耗，还加上栀子花。为了采摘粽叶，他们家可是凌晨集体出动。

那天他们太快乐了，回到家一家人围着桌子，看着堆在桌子上的零钱，全家都兴奋的不行！

当天她陪华咏章卖手绳，但是其实她没帮上什么忙，叫卖和推销的都是咏章，连他们口渴了，都是咏章去敲门讨的水。

咏章那天大概卖了一百多根手绳，分了两块给她，她死活不好意思接。加上她们家当天也赚到钱了，就再三推拒。后来华咏章说里面还有车钱，说她来回都坐了她家人工板车，得给点钱！

冯家确实很缺钱，冯大河的治疗费还没着落，冯月梅接过钱，眼角都忍不住湿润起来。

他们本来想端午当天继续去卖，但华咏章说她端午就不出门了，找不到借口出来。

冯月梅倒是想去，结果第二天他们三个全都累到腰酸背痛，她都没走什么路，两个哥哥一路拉车，比她难多了。

冯月梅心疼他们，冯二哥和冯四哥本来暗戳戳的想去，但是他们更闷，见到陌生人连话都说不全乎。

最后只得作罢，暗暗期待下次周末。

但冯月梅想的更远点，粽叶卖的好，那是赶巧碰上端午节了，下次再去，能卖什么啊？

她几次想问，又有点开不了口，啥都要问华咏章，赚钱的本事，人家已经帮了许多忙了……

经过这阵子跟着华咏章卖东西，她出远门挣大钱的心思都歇了。她原来听说去南城，进工厂，只要没日没夜的干，一个月最多能赚五六十。

但是南城她没有认识的人，人生地不熟，年龄不达标，怕是去到工作没找到就要被当地遣返。

华咏章不知道她想那么多，前世冯月梅出事之后，她后悔过很多次。重来一次，她既然知道放任冯月梅去南城工作有危险，她肯定会阻拦。

无论未来会怎么样，至少此时，华咏章不会袖手旁观的。

第二天一大早，冯月梅到华家大门口蹲华咏章，见到郑雯和郑老太太，乖巧的跟她们打招呼：“我来等咏章一起去上学。”

郑雯温和的夸她懂事，又指着华家菜园的方向：“小五昨天回来晚了，菜园没浇，今早起来在浇菜园。”

冯月梅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咏章还有没几天就要中考了呀！”

此时，华元璋背着书包大摇大摆的出门，闻言莫名其妙道：“中考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要高考呢！”

“别等她了，我们一起去上学吧！顺路！”华元璋瞄了她一眼，有些遗憾的想，冯家儿子太多了，一个养女说不定不会嫁出去，啧，不知道便宜了冯家哪个小子？

冯月梅干笑道：“不用了，我跟咏章约好了。”

华元璋有些不爽，但他平日里欺负自己妹妹，对外展示的人设还是比较绅士的，对此只能暗暗把这笔账记在华咏章身上。

他根本不知道，冯月梅对他的本性一清二楚，毕竟这些年他落在妹妹身上的巴掌和伤痕可太多了。

就在这会儿功夫，华咏章左手拎桶，右手持长瓢，回来了。

她穿着干活才穿的旧衣服，汗水浸湿了额发，风尘仆仆的赶到家门口。

华元璋嫌弃的撇着嘴闪开了。

冯月梅却有些心疼，这些活她从来没干过，哪怕她爸伤了以后，家里生活一落千丈，这些在她家，属于男人们做的粗活，她从来没沾过手。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以前很多次，咏章看她时充满羡慕的眼神，她终于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