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在雪场门口缓缓停下,车轮在厚厚的雪地上滑行了几厘米,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最终稳稳停住。
即便是装了防滑链的轮胎,也难以在这种环境下长时间行驶。
进入雪场后,雪宫梅子抬眼望去,发现大部分的道路只能靠步行或者滑雪板前进。
各个雪场之间的交通方式非常复杂多样,每个雪场与雪场之间都不相同,有的是顺着滑雪道滑到下一个雪场,有的得乘坐空中缆车或吊椅。
如果目的地是更远、更高的滑雪区,则需要绕路返回出口,再搭乘接驳巴士——但雪场不止一个出口,也不止一个巴士站。
整个志贺高原的交通网络错综复杂,仅凭指示牌和入口发放的雪场地图很难彻底摸清每条线路。更糟的是,这个游戏背景中普通人的手机还没发展到有导航功能的地步。
对不熟悉雪场的人来说,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停地问路。
所幸,有雪宫梅子带路,避免了这些麻烦。
他们连续乘坐了两次接驳巴士,途中在一之濑雪场附近用餐休息了一会儿。随后,两人搭乘缆车,前往目标地高天原雪场。
在缆车上,雪宫梅子忍不住打量琴酒——从头到尾,这位看起来冷酷无比的男人丝毫没有更换滑雪服的打算。他依然穿着那件标志性的大衣,和周围穿着臃肿滑雪服的游客格格不入,但那副冷峻的气场竟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他肯定不会滑雪吧。
雪宫梅子在心里猜测。
把大衣焊在身上的人,怎么可能纡尊降贵穿上那种臃肿的滑雪服呢?
不过既然他不愿意,雪宫梅子也不说什么,毕竟天色已晚,现在到雪场的部分游客只赶着去旅馆办理入住了,不换衣服的人不止他们两个。
高天原雪场位于志贺高原的中央区域,与一之濑和西馆山等滑雪场相邻。这里的交通非常便利,既可以通过滑雪道快速抵达周围的雪场,也可以乘坐缆车转移。作为一个人流量大的核心雪场,这里的旅馆是满员的高发地带。
住客身份信息不联网上报的坏处就是雪宫梅子也无法确定旅馆是否满客。
雪宫梅子原本选择的都是评价较高且离雪道很近的滑雪旅馆,甚至可以直接穿着滑雪板滑进大厅。
然而,当她连续尝试了四家后,发现无一例外全部爆满——更糟糕的是,有些旅馆甚至没有电话可用,依赖传真机沟通。
这意味着她必须亲自走到前台,才能得知旅馆是否还有空房。
这样折腾下来,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山间的空气变得更加寒冷。夕阳沉没在连绵覆雪的山脉中,天际呈现出蓝紫、橙红、灰白交织的色彩。风裹挟着细小的雪粒扑面而来,刺得雪宫梅子的脸和手都生疼。
眼看琴酒的脸色越来越冷,雪宫梅子额头开始冒汗,生怕他会对她的业务能力提出质疑。她硬着头皮,决定尝试联系一家相对偏远的旅馆——这家旅馆好歹有电话可以用。
站在雪道旁边,雪宫梅子掏出手机,隔着帅气但不保暖的手套拨通了号码。耳边是风声夹杂着游客们的交谈声,还有滑雪者顺着雪道滑下时的畅快喊叫,让雪宫梅子都听不太清呼叫音。
电话迟迟没有人接通。
雪宫梅子皱起眉头,正准备挂断重拨时,电话终于接通了。
“你好,这里是,呃,高天原藤原旅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语气略显迟疑。雪宫梅子隐约听到背景里还有一个女声在说话,但似乎离听筒很远,加上座机收音效果不佳,她听不清对方在讲什么。
雪场的信号不太好,雪宫梅子听到的话都磕磕巴巴断断续续的,她皱了一下眉,正想开口,贴在耳边的手机却突然被人抽走了。
她诧异地侧过脸看向身边的长发男人,他下半张脸藏在衣领里,露出来的上半张脸则藏在帽檐的阴影里,看不出他是否已经不耐烦了。
但雪宫梅子猜他大概是因为她拿着手机太久没开口所以才出手的。
琴酒垂眸,盯着这新式通话界面,雪宫梅子凑过去按了一下免提键,然后开口:“还有空房吗?”
“呃……”电话那头传来的迟疑让她心头一沉。
旅馆老板犹豫了好几秒,像是在翻找登记簿。
雪宫梅子难以置信:“这么偏的旅馆也满客了吗?好奇怪……”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琴酒的脸色,希望他别因为订不到酒店这件事生气——但他就算不生气她也头大啊,天都快黑了,他们今天住哪里啊?
她的确比不上伏特加。
伏特加应该做不到让他的大哥露宿雪场这种事。
正当雪宫梅子想象如果今晚他们真的找不到宾馆琴酒会多么不悦,说不定会放弃潜行拿枪直接袭入某个酒店高端套房杀完人后把尸体堆在某个房间然后睡一觉就此离开时,电话那头的旅馆老板终于呃完了。
他似乎翻了一下纸质登记簿,像了解他们的苦处似的替他们松了一口气:“不,没有满员,没有满员,还有空房的!”
“太好了!”雪宫梅子松了一口气,语气都轻快了几分。“我们有两个人,最好是两间大床房,可以吗?”
“有的,有的。”老板的声音也不再断断续续了,他又问道:“请问您什么时候到?”
“大概二十分钟吧。”
雪宫梅子回答后挂断电话,扭头看向琴酒。他盯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她带路。
雪宫梅子和琴酒到高天原藤原旅馆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但高田原雪场开放夜场,要到晚上九点才关门,因此沿途的路上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滑雪者拖着滑雪板或背着装备,谈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
但越接近旅馆,人越少。
旅馆地理位置十分偏僻,几乎完全藏在松林间,前往旅馆的路只有一条小径,无法直接用雪板滑进来,因此也被大部分滑雪爱好者排除在考虑之外。
门口的道路收拾的很干净,没有任何积雪和碎冰,正因如此,在雪里走了太久,鞋底已经沾满雪与冰的雪宫梅子在踏上小道前还差点摔了一跤——在摔倒之前被琴酒拽住胳膊扶住了。
雪宫梅子已经不敢抬头看他了。
她没有忘记在列车上他把她骂了一顿的事情。
但今天一天的经历实在让她压力倍增。
虽然任务中她的表现勉强合格,但后续的一连串失误让她无地自容。
首先忘记了无线电——但无线电信号塔正在维修,所以没事;其次是在订旅馆上浪费了快两个小时——虽然也解决了,但她已经快抬不起头了;最后是差点摔了一跤——在琴酒面前。
不要说生不生气记不记仇了,更别提攻略这种事了,雪宫梅子现在想钻进雪里把自己埋起来。
太尴尬了,她决定入住旅店后立刻登出游戏,缓个四五天再来。
雪宫梅子小心翼翼地从琴酒的手中抽回手臂,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硬着头皮和他并肩走进了旅馆。
旅店一共有三层,是很老式的构造,大厅内灯光昏黄,墙壁上悬挂着几幅描绘雪场风光的油画,地上的旧木板之间的缝似乎已经太久没有清理了,完全变黑了。
每间房间的钥匙都挂在前台后面的木制墙上,格子上空荡荡的,只剩下两把钥匙。雪宫梅子扫了一眼,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有房间了。
此时,前台坐着的是一个比较年轻,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正低头翻着一沓报纸。见到两人进来,她放下手中的报纸,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站起身问道:
“你们就是刚刚打电话来的两位客人吧?两个标间,对吗?”
雪宫梅子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伪造的驾驶证递了过去。老板娘接过证件,转身从背后的钥匙格里取出了仅剩的两把钥匙。
“我们旅馆确实还有空房,但只剩下两间了,离得有点远。一间在106,一间在324。”她解释道。
雪宫梅子正想说没关系,但一路上都保持沉默,白走了好几趟都没说一句话的琴酒却突然开口了:“所有的房型里,只剩下了这两间?没有标间?”
老板娘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是的。”
琴酒略微抬起下巴,目光扫了一眼钥匙,继续问:“两间房都带窗?”
老板娘想了想,答道:“只有324有窗,106是内侧房间,没有窗户。”
琴酒微微眯起眼,雪宫梅子有点疑惑地看向他,但他没回望雪宫梅子,而是独断专行地将柜台上属于雪宫梅子的驾驶证往前一推,下了决定:“只要324。”
老板娘微微一怔,随即有些迟疑地提醒:“可以是可以,但客人,我们的大床房——”
话还没说完,琴酒的指节重重敲了一下柜台:“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