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迷楼 > 请公主斩妖 > 第6章 府君篇

第6章 府君篇

钱氏敬完香,双手合十跪下,虔诚地许愿。

“信女愿为使者塑金身,常年香火供奉,只求使者能够帮信女了却心愿。”

青烟袅袅,烟火缭绕,钱氏身上的鬼魂争抢着这点烟火,脚步声到了门外戛然而止,李持盈心知挖坟掘墓之人都已到齐,该行刑了。

“若是你命中注定有子无女,有女无子又当如何?”

乍闻声音,钱氏面上难掩欢喜,待仔细琢磨过话中之意后,欢喜变作惊疑。

“仙子,仙子……这……是什么意思?信女不明白。”

“我刚刚为你掐算一番,你不积德行折损太过,合该只有半儿半女,若要强求儿子康健,就要舍了女儿,若要女儿余生顺遂,便要舍了儿子。”

钱氏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一时方寸大乱,张口无言。

李持盈静静等着她的答案,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不小心碰到门框,又像是焦急得来回错脚,很显然,外面的人也在等一个答案。

钱氏踌躇许久都没有答案,李持盈便叫她退下,回去想清楚再说,却又告诉她应当尽快决定,明日送嫁之期一过,她便要回到府君跟前,不理尘世了。

钱氏面露挣扎终于下了决心:“我选,我选,我要儿子,我只要儿子好起来!”

门外“咣当”一声,不知是什么被碰倒了,钱氏向屋外张望,只见一个婢女捧着供果进来。

李持盈“唔”了一声表示知晓,告诉她回去静候即可,时日一到,烦恼自消。

这话玄之又玄,钱氏半喜半忧地走了。

“阿姐,刚刚周晏晏来过,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又急匆匆离开了。”

李持盈应了一声,算作回应。

豆子撤掉不新鲜的供盘,瞧着失去水分的林檎果,有几分伤感之色。

“怎么了?”李持盈问。

豆子感叹道:“我记得有一年,我阿耶用三张上等兔皮换来一颗又大又红的林檎回来。那天晚上,阿娘将果子分成两半,一半给了阿耶,一半给了我,自己只舍得闻闻味道。”

“见阿娘不吃我也不肯吃,后来还是阿耶把自己那瓣果子掰成两半,硬将大的那块塞进阿娘手中,阿娘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其实,现在我已经忘记那果子具体是什么口感了,只知道很甜很甜,我们一家人坐在矮凳子上,一起吃果子开心极了。”

豆子吸吸鼻子,强忍住泪意:“可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尸首或许还横在院中……”

她喃喃自语:“我真想替他们报仇,杀了狗官……”

豆子的身后干干净净的,没有半个鬼魂。

不知从何时起,所有的鬼魂都聚集在李持盈的住处,它们日日夜夜看向她,面目凄惨望眼欲穿。

这时外间云雍求见,豆子醒过神,连忙抱着果子匆忙出去,路过时抬头看了他几眼。

云雍立刻注意到豆子的目光,仔仔细细掸掉身上的浮土,这才进了屋子。

周大奕的人掘地三尺没找到钟离,云雍跑断了腿也没找到自家少卿。

云雍低沉地说:“殿下,少卿他,也许……也许……”

他说不下去了,神情分外悲沉。

“不,他一定还活着。”

李持盈沉默片刻,笃定地说道。

云雍又惊又喜地追问,以为她有了什么新的线索。其实,她并没有任何依据,只是觉得还没做到极处用尽全力。

“还有一个地方没查过。”

“哪儿?”云雍急得上前一步,没意识到自己的僭越。

“洛迦山。”

“那里山高林密沟壑纵横,传说府君在人间的洞府就藏在幽夐深处,故而山脉邪异时有怪事发生,本地人从不敢进去,敬献新娘时,也只是将人放到山脚的府君庙里。”

“也许他迷失在密林深处了。”

云雍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少卿在多山多水的南地待了好几年,就连茹毛饮血的日子都过过,怎么会迷失在丛林中。”

李持盈却不这么认为,她亲眼见过府中被府君神通压制的数以百计的鬼魂,知道洛迦山中的府君颇有手段,并且绝不是什么心性宽厚为民造福的神仙。

冷眼旁观他年年迎娶新娘,放任周大奕作恶,她猜测祂要么是邪仙,要么是恶妖。

裴玄之若是落到府君手中,只怕真不容易脱身。

“总要找过才能安心,本宫要亲自探一探洛迦山。”

云雍吃了一惊,连忙表示他这便去查探。

李持盈拦住他:“咱们对里面一无所知,贸然进去不利行事,明日就是敬献新娘的日子,不如顺势而为扮作新娘。”

云雍没有任何异议,只是不太赞成她亲入洛迦山的决定,委婉地建议道:“那也好,届时羽衣卫分做两队,卑职率一队藏身于花轿之中,一探洛迦山,杜风致率另一队护送殿下离开。”

“洛迦山东十余里有一座山村,卑职受伤时曾在那里休养,那处人烟稀疏,民风淳朴,好供殿下暂时落脚。”

虽知云雍是担心她的安危,但她决定的事向来不会更改:“本宫已经决定,旁的不必再多说。”

云雍俯身膝跪恳请道:“殿下大义,为救少卿甘入险地,卑职敬佩万分,但您千金贵体,若再有丝毫损伤便是臣等护卫不力,万死难辞……”

“若说险地,此处镜中,无时无刻不是险地。”李持盈的脸色很平淡。

这许多年来,每一次月圆毒发都是在生死线上摇摆,更何况常有妖物觊觎她的躯体,在外人看来她受尽圣人宠爱,权势、富贵、美貌,样样在握,可在无人知晓处,她也不过是拼命活着而已。

险中博命而已,她太懂了。

云雍有些失神,不由叹道:“殿下和传闻中全然不同。”

“哦?”李持盈挑挑眉毛,“传闻中的本宫是什么样子?”

云雍察觉失言,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解释:“不,卑职不是说殿下名声不好,啊,也不是,卑职是说殿下为人重情仗义,全不似传闻中……也不对,卑职是说殿下……”

云雍“扑通”跪在地上,拱手告罪,“卑职笨口拙舌,请殿下恕罪。”眼见越描越黑,他心一横说道:“其实,卑职想说日前少卿因为担忧殿下安危而夜入公主府,虽然一片赤胆忠心,但是到底惊扰了殿下,想不到殿下不仅没有计较之意,反而如此费心地寻找少卿。卑职只是被殿下的宽宏大度感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京中对她的非议她自然心知肚明,无非是说她“不拘小节”放纵不羁。其实,有时候她还会被那些离谱的传闻逗得笑出声来。

诸如戚国公之孙浪子回头痴心错付,再如霍候之子受尽情伤远走边关,再如当科进士愿意为她牵马执鞭。

传闻也对也都不对。

世人向来热衷于追逐美丽的事物,也热衷于摧毁美丽的事物。

垂首看向这忠心的小将,少年郎一脸憨直,却把话说得圆猾,明明是持兵夜闯却说成夜入,一字之差,意思却谬之千里,是存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

李持盈不打算被他糊弄过去,直言道:“他的确得罪了我,只是——他只能死在我手里。”

云雍一呆,就这么傻傻地噎在那了,半晌干笑几声僵硬地转了话题,“送嫁之期近在眼前,殿下可敲定了新娘人选?”

周大奕搜罗来的男男女女不少,除了留下羽衣卫外,李持盈已令他将人陆续放归。

她早已将名单拟好,从书案上抽出两份递给云雍,“上面的那份给周大奕送去,下面的那份你自己留下。”

第一份名单上是六女九男,尽皆选自当初柴房中的女孩和羽衣卫,云雍打开第二份后,疑惑地皱起眉头。他指着第二份名单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名字:“殿下,这是?”

李持盈指着一个人名:“这个,借着搜寻新娘的名头强占民女藏在县衙大牢里,待他们轮番糟践后,或打或杀,还有一些女子被他们拿去贿赂上官。”

“这个,是有名的恶霸,帮周大奕圈地迫民,是他的走狗帮凶。”

小小的龙应县藏污纳垢污糟至极,这些人都是县里恶名昭彰的贼脏蠹虫。李持盈逐一点过,对每个人的生平恶行烂若披掌。

云雍诧异极了:“殿下足不出户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当然不能告诉云雍。李持盈没理会他的问话,启开一坛酒来到窗边,斟满一杯后放在鼻端仔细闻着,不算是好酒,比她府上的陈年花雕差远了,但也足以告慰孤魂了。

她将酒水泼洒在屋外石砖上,一连倒了三次,问道:“虎与伥孰更恶?”

“虎食人为果腹,伥害人乃真恶。”

云雍一双浓眉无意识皱起,“殿下是在祭奠什么人吗?”

窗外柳木森森,垂绦乱摆,好似平地起了场怪风,李持盈将酒杯倒扣在窗台上,慢声说道:“那便以伥饲虎,叫伥鬼丧魂恶虎困顿,如何?”

这话一出,怪风起了旋儿,柳枝欢呼般乱舞。

云雍明白了,公主是想偷龙转凤,送伥鬼上花轿,出门时他抬头看去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一时暗暗纳罕,好端端的,旋风从何而起呢。

看着云雍大步流星离去的身影,李持盈对着窗外众鬼轻轻说道:“明日一过,各入轮回去罢。”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