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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他记忆中的地下室很黑。

视觉几乎被剥夺,耳边断断续续的水滴声愈发清晰,听得人焦虑而紧张。

隔着锈迹斑斑的铁门,他似乎能听到女孩虚弱而倔强的呼吸声。

年幼的降谷零深吸了一口气,涌入鼻腔的是如同血腥味一般的铁锈,以及甜腻的、粘稠的蜂蜜发酵气味。

他看不到女孩的脸,只能透过铁门的缝隙,看到那束细碎的光落在女孩纤细瘦弱、白得失去血色的手臂上。

从手腕直到手肘,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针孔,只一眼就触目惊心。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低下头,听见了来自胸腔的一声声闷响。

不知道是因为眼前的一切而心惊,还是因为自己构筑的世界崩塌。年幼的降谷零声线颤抖,不自觉地退后半步,差点将自己绊倒。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是艾琳娜阿姨做的!”

他想要逃走,抬眼却对上一只冷漠的、仿佛失去灵魂的眼睛。

在黑暗之中亮得惊人,穿过狭窄的门缝,将他定在原地。

“你为什么要生气?”女孩的声音平静而不解,在空旷而逼仄的地下通道中回荡,“你凭什么生气?”

……

或许是此刻的蜂蜜酒太像记忆中的那个女孩了,让他在那一瞬间,几乎忘了她也是组织的一员。

无端升起的愤怒之后,是从回忆抽离出来的疑惑。

没有人知道他的这段过去。

没有人知道他的遗憾与懊悔。

更没有人知道,这些年他潜入组织,想将当年的惨剧抽丝剥茧,找到白鸠制药倒闭背后的真相。是什么逼得宫野夫妇离开白鸠制药加入组织?地下室的那个女孩,如今又在何处?

她还活着吗?

他还能……再见到她吗?

而如今,蜂蜜酒将自己至于人体实验的危险之下,露出那一节与他记忆中相似的手臂,真的只是巧合吗?

休息室外爆发出新的一轮起哄,降谷零被这喧闹声惊醒,视线重新聚焦。

他垂着眼,看到地面那摊蜂蜜水形成的镜面之中,女孩眼眶红肿,死死咬着嘴唇,让人不自觉生出怜爱。

让他瞬间联想到一个词——“勾·引”。

没错。

她在勾引他。

利用她不知从哪里得到的信息,利用与他记忆相吻合的脆弱与不堪的境遇,利用他的愤怒和同情——毫无底线地勾引他。

现在看来,她和他心底那个永远平静冷淡的轮廓,分明没有半点相似。

仿佛他心中偶然滋生的熟悉感与违和感,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降谷零瞬间清醒过来,眼底的复杂情绪如潮水般褪去。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只有他自己听得出来的自嘲之意:“我为什么生气?”

真凛愣住,挂在眼角眼泪将落不落,因他意料之外的反应而眨了眨眼睫,那滴挤出来的泪珠终于如蒙大赦般坠落,在脚边黏腻的水面激起一片波澜,同时也击碎了她短暂的胜利姿态。

她看到眼前的金发男人向后退开一步,与她拉远了距离。

那双紫灰色的双眸里本该染上的蜂蜜香甜已完全消散无踪,比任何时刻都要清明。

些微敛起的眉心已经舒展开来,嘴角甚至是略带笑意的。

“我为什么要生气?”降谷零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仿佛刚刚情绪激动的不是他一样,“是蜂蜜酒你误会了。”

腹部突然一阵坠痛,真凛咬紧牙关。

哪里出错了?

她不得不迅速重新进行分析。

此前,波本扮成男公关进行任务,却坚持着绝不进行肢体接触、绝不与任何客人有言语上的暧昧,并非他从来不用这些作为达成目的的手段,而是——他厌恶牛郎店和山本医疗的勾当。

无论是为了钱和排名与拐卖团伙、器官贩卖、黑市试药勾结的男公关们,还是为了给担当男公关冲榜而堕入风尘行业的女孩们。

他打心眼里不认同这里的一切。

真是稀奇。明明自己也是这样组织的一员,为什么会有如此伟光正的一面?

几乎是在刚看完琴酒给她的情报后,她就决定了攻略波本的手段。

以自己作饵,将自己至于他所强烈憎恶的危险之下。

最好的猎手将自己伪装成猎物的姿态。

她让自己处于被动的位置,让波本掌握主动权,主动地推进二人的关系,让他站在“救世主”的位置,同情她、救济她,将所有的关注倾注在她身上,逐渐变质为保护欲,再潜移默化地发酵成好感。

他明明已经上钩了。

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

真凛抬眼想观察降谷零的神态,却发现一道锐利的视线直直落在她身上,毫不掩饰锋芒。

毫无疑问,对方也在观察着她在这一瞬间的神色。

她暴露了吗?

不。不可以。

真凛捂住肚子,忍着疼痛与他对视。

降谷零当然发现了她此刻的异常。但前两次的演戏还历历在目,有了前车之鉴,此时她所有的行为都理所当然被他视作演技,视作她勾引他的手段。

于是,他无视了她虚弱的表现,直接进入正题:“你似乎非常了解这条街的‘地下规则’。”

这是一句试探。

她自然不能将自己的过去全盘拖出,只能咬牙后退两步靠在储物柜上,并不正面回答:“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不是只有你才有收集情报的能力,波本。”

他眯了眯眼,不等她反应就问出下一句:“你怎么知道一定能在这里遇到山本集团的介绍人?”

真凛目光闪了闪,愣住了。

她原本也只是推测,山本集团既然背后在做药物试验的勾当,定然会安排人在各大牛郎店周围吸引失足少女。但此刻被波本质疑,她才意识到今天的行动未免也太过顺利,顺利到第一个前来搭讪的人,就是她所想的目标。

真凛不得已顿了顿:“只是碰运气,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

此时这么说,倒像是她说谎了。

可她自己也想不通,被指出这一点质问后,心中的疑问和慌乱更甚了。

降谷零并未揪着这一个问题不放,而是咄咄逼人地提出新的质疑:“你似乎对这种人体实验有一定的经验。”

“为什么这么说?”她皱起眉,下意识地摆出防御姿态,“你好像忘了,我也是组织的一员。你不会觉得组织里一片纯白,接触不到这样的事吧?”

“我指的不是施害者,而是受害者。”

降谷零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态度上微妙的转变,挑眉道,“蜂蜜酒,你在装傻吗?”

她握住拳,手指扣着掌心,指节都有些发白:“我不认为这是一个礼貌的问题。我们好像没有熟悉到,我要向你袒露一切的地步。”

还是一样,他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似乎只是想观察她在听到问题的那一刹那间的状态。

下一个问题的跨越十分大。

“你好像很善于利用环境,以及人的心理。”

真凛僵硬地呼吸着:“你想多了。”

降谷零不依不饶。

“撒在地上的不是纯粹的蜂蜜水。你在里面加了少量的蜂蜜酒,一点发酵的酒气并不能让人产生醉意,但甜腻的香味多少会影响人的感官。你在利用玻璃瓶的碎裂,制造吊桥效应类似的情景,然后再利用嗅觉,刻意制造暧昧的氛围。”

“那只不过是巧合,我——”

“为什么不能是你故意提前放在这里的呢?”

他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你提前多久到了这里?即使如此,应该也还没来得及删除监控吧。还是说,店里有帮助你的人呢?我想,以你的容貌和手段,这应该不难。”

“……”

也许是已经在心里确认了答案,也许是从一开始就根本不需要她的解释,在真凛以为他会对她的攻略行为刨根问底时,他再次切换了提问的主题。

“你小臂上的伤痕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留下的?”

“……”

这是她意料之中的问题,她本来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但不应该是这种情形下,不应该以对峙的姿态,让他以居高临下的态度质问这一切。

预想之中,他应该是以恼怒、心疼和同情的心情,以救世主的姿态在她身上寻找答案。

而不是像现在,让她觉得他似乎是一个看透一切的上帝,如同在观赏跳梁小丑的表演一般,带着嘲讽之意试探她。

这一波问题来得实在是太快太密集,让她根本没有任何思考的空间。

从波本的身上透出无形的压迫感,并非像琴酒那样令人恐惧,而更像是一种针对“人心”的进攻,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一点一点击溃目标。

以至于,她还没来得及想起早已准备好的答案,就再次被对方带走了节奏:“或者说,这些针孔,是真的吗?”

话音刚落,降谷零就伸出手,试图去触碰她的小臂。

“!”

真凛条件反射地躲开,将双手背在了身后,整个人缩在储藏柜的一角。

“果然吗?”

降谷零露出了然的神色。

他放弃了确认,或者说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因此同情你?还是说,你想要的更多。比如说——‘心疼’?”

“……”

“那么,我最后再换一个问题。”他掀起眼皮,以胜利者的姿态注视着她,唇角勾起的一抹笑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冷眼俯瞰人间的神明,“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会因为你的行为而生气呢?”

“……”

真凛感到眼前发黑,一阵眩晕。

下腹持续性的痉挛,如同刀割一般的剧痛让她视线模糊,看不清降谷零此刻的神情。

接下来是突如其来的耳鸣,她急促地呼吸着,冷汗从额头冒出,本就苍白的面色此刻像结了霜,瞳孔中像是失去了生命力一般死寂。

见她久久没有言语,降谷零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好像,不是装的。

在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他伸出手臂,接住了倒向他怀中的少女。

同时扑面而来的还有她身上的气味。

沁凉的薄荷气息钻入鼻腔,唤醒了他发懵片刻的大脑。

降谷零下意识收拢双臂,唯一的念头居然是:她手臂上的针孔……是真的。

“……”

降谷零神色复杂地读完了诊断报告,又看向病床上的少女。

她紧闭着双眼,眉头紧蹙,眼皮无规律地颤动着,似乎在作着什么噩梦。

他想起医生的话来。

是幼年时长期的营养不良,和不明原因造成的体质虚弱。尤其在生理期时,本就有原发性痛经的病症,再加上精神紧张、过度劳累,有可能会引发痛经休克。或者还有其他疾病引起这种现象,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以及,她的皮肤有疤痕体质,就连针孔的痕迹也非常难消除。

无法判断针孔的来源。

是被注射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还是为了养病而接受的治疗?

除此之外,她身体的发育似乎要比同龄人缓慢得多。

这也解释了他最初遇到她时的疑惑:她看上去分明像是一个学生,却告诉他与他年龄相仿。

她的身上有太多疑点。

让他看不透她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蹙着眉,想凑过去查看少女此刻的状态,却听见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响。

“……!”

降谷零瞬间脊背紧绷。

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听见走廊上有脚步声。更何况,他带蜂蜜酒到这里来时没有告诉任何人,为什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被人找到?

降谷零转过身看向身后。

在视线对上门边的银发男人时,瞳孔瞬间收缩,浑身都戒备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与琴酒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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