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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六年春

「后来,我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总会想起他给我讲题目的模样,如月光那般温柔舒心。」

——小澄同学.FM0106

·

高中的食堂永远是最拥挤的。

明明饭菜那么难吃,但每个窗口前仍是长长的队伍。

林听澄站在队伍的末端,看着前面的队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轮到自己。

突然间,她想起许早。

她在的时候,总是会第一时间拉着自己的手飞奔向食堂,领着自己排在队伍的前端,在耳边叽叽喳喳地报菜名。

如今,她不在。

打完餐后,林听澄端着餐盘找了一个角落位置坐下。她喜欢这种不引人注目的偏僻地方,有种把自己藏起来的感觉,仿佛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

可刚吃两口,一道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

“这儿有人吗?”

沈择屹端着餐盘站在她的桌前,发出的声音清冽明亮,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尤为悦耳。

林听澄看着他,摇了摇头。

沈择屹又问:“能坐?”

林听澄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端起餐盘往自己面前挪了挪,轻声问了句:“你怎么没和邬戾一起?”

沈择屹在她对面坐下,“他不知道去哪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邬戾端着餐盘跑来。

“不是和你说我们在A区么,你怎么跑B区……”

话还没说完,沈择屹打断了他的话,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置,说道:“刚好有位置。”

邬戾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们那边也有位置啊,还是八人大长桌。

“算了,来都来了,一起吃吧。”邬戾自言自语,利落地在他旁边坐下,看到林听澄身边的空位置,又随口问了句:“你怎么一个人?”

林听澄以为他是想问许早,便主动和他解释:“许早有点低烧,请假回家了。”

“不是,我是想问,你怎么没找其他朋友一起,一个人吃饭多孤单啊。”

邬戾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细致地擦拭筷子。

“我没有其他的朋友。”

林听澄眼睫眨了下,轻飘飘地说出了这句话。

邬戾愣了下,抬头看着林听澄。

林听澄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很淡定地将碗里的香菜挑出放在旁边。

在初高中这个阶段,好像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小圈子。

没有人会愿意承认自己没有朋友,因为这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毕竟,班里那么多同学,总会有一两个和自己玩得好的。如果真的没有,难免会投来一些异样的眼光,让人觉得,这个人可能性格有点问题,或者是不合群,

但其实,朋友并不是唯一的。

即使独自一人也没关系,内心的充盈才是最重要的。

邬戾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有些大,赶紧找补了两句。

“没事,你这才来一个月,时间久了就都认识了。”

“你放心,许早不在的时候,我和沈择屹陪着你吃饭。”

邬戾说完用手肘拱了下沈择屹,示意他接话。

沈择屹接收到他的信号,但并不想接他的话。

他看着林听澄挑香菜的动作,低着嗓音问了句:“不吃香菜?”

林听澄挑香菜的动作顿住,抬眼和他相视,轻轻“嗯”了一声。

邬戾见他不接自己的话,以为他不愿意,瞪了他一眼。

又朝林听澄拍着胸脯保证:“没事,沈择屹没空,我有空。我身边有很多朋友,全部介绍给你,大家以后一起吃饭一起玩。”

林听澄笑了笑:“没关系,我在之前的高中也都是一个人,习惯了。”

沈择屹的筷子在空中僵了一下。

“怎么可能?你长得这么好看,性格这么温柔,应该有一大群人围着你啊。”

邬戾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这次是真的不相信了。

林听澄有些沉默。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云榕读书的那几年,她身边确实没什么朋友。

她不会主动社交,也不会去维持一段关系。有人和她讲话,她会礼貌回应;有人找她聊天,她会简单聊两句。看起来和谁都能相处,但又好像无法再深入的相处。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性格是交不到朋友的,可是她无法走出那段阴影。

初二那年,是她的噩梦。

因为和某个男生讲了一句话,引起其他女生的不满,她们朝她泼冷水;跑步时故意伸出一只脚绊倒她;考试过程中给她丢纸条然后跟老师举报作弊;诬陷她偷钱,遭到全班同学排挤,就这样被冠以“小偷”之名。之后不断的流言蜚语朝她飞来,将她压垮。

没有任何的动作暴力,全是语言攻击、孤立排挤、一些看似无意其实故意的行为……

林听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段时光的。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她的身后除了外婆,再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人了。

可她心疼外婆,不想让外婆为自己担心。

后来读初三,进行了分班,班里没有了那群人。但谣言满天飞,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

林听澄不在意,她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她的错。

所以,她学会了独来独往,学会了充盈自己。

做一个淡淡的人,也很好。

直到她来到松槐。

遇到了许早,一个像向日葵那样灿烂美好的女孩子。

时间似乎停滞了很久。

邬戾意识到气氛不对,绞尽脑汁扯了一个很干涩的话题。

“也不知道许早严不严重,可千万别是流感,不然我们几个完蛋了啊。”

“许早天天和林听澄走在一起,林听澄和沈择屹是同桌,沈择屹又和我在一起玩,直接一个传染三啊!”

沈择屹被气笑了,瞥了他一眼:“你就不能盼着点好?”

林听澄知道邬戾就是那样的性格,所以没在意。

吃完最后一口,她端着餐盘起身。

“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刚走出一步,又折返回来,很认真地看着他们,一字一句——

“谢谢你们陪我吃饭。”

短短一个月,她似乎在这里收获了太多。

林听澄以为邬戾中午说的那些话是开玩笑的。

没想到,他晚上真的带着一群朋友来找她,说要陪她吃晚饭。

一群人黑压压的堵在后门,邬戾单手举起撑在门板上,一副“爷真牛”的姿态。

“林妹妹怎么样啊,要不要跟小爷的朋友们一起共进晚餐?”

“帅哥美女全都有,保证你开心!”

邬戾笑得春风得意,就差换上西装发出郑重的邀请了。

正趴在桌上休息的林听澄缓缓起身,看着邬戾和他身后的朋友,心里一阵愧疚。

“对不起邬戾,我有点不舒服就不去吃饭了。”

“没有骗你,真的不舒服,很抱歉。”

林听澄怕他误解,也怕自己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连连道歉。

邬戾看到她的脸色被吓了一跳。

“我靠!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你哪里不舒服,发烧吗?”

“没有,我只是肚子疼,不是流感症状。”

林听澄是生理期来了,肚子疼得厉害。她每次来生理期都腰酸肚痛,疼到浑身冒汗。

邬戾松了一口气:“那要送你去医务室吗?还是需要我做点啥?”

“没事,你去吃饭吧,我自己休息会儿。”

林听澄强撑着身体,挤出一抹笑。

“行,那你好好休息。我吃饭去了。”

说完,邬戾带着身后那帮朋友朝食堂走去。

邬戾走后,教室瞬间空了。

所有同学都去食堂吃饭了,只有林听澄趴在桌子上。

五点半的傍晚很漂亮。

太阳沉没,暮色降临,晚霞的余晖晕染了半边天,燕雀穿过云层盘旋在空中。

刚从办公室回来的沈择屹,一进教室就看到趴在桌上的林听澄。

他试探性地叫了声:“林听澄?”

她没有回应,沈择屹将那摞试卷放在讲台上,缓缓走到她身边。见她整个脑袋埋在手臂下,便主动蹲下身,低着声音问她:“怎么了?”

林听澄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脑袋从手臂间探出一点点,露出一双眼睛,轻轻眨了眨。

看见沈择屹蹲在自己身边后,她愣了一下,慢吞吞地开口:“你怎么没去吃饭?”

沈择屹没回答,又重复了一遍:“你怎么了?”

“有点肚子疼。”她声音很轻,“不过没事。”

沈择屹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起身拿过林听澄桌上的水杯,走向饮水机。往杯里倒了半杯热水,又兑了些凉水进去,晃了晃杯子,水温均匀后才放到她的桌上。

“记得喝。”

沈择屹没再多说什么,把窗户关上后就离开了教室。

林听澄露出脑袋,悄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外面的黄昏已经褪去,夜色渐渐暗下,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融合在温柔的月夜里。

她以为沈择屹不会再回来,可过了十分钟,他拿着三明治和牛奶走进了教室。

他没说话,把东西放在她桌上,敛着眉低头看向她,

声音压得低缓,尾音轻轻勾起:“吃点?”

林听澄呆呆地愣在原地,半晌,才说出一句:“谢谢。”

声音有些哑,透着满满的憔悴。

随后她拿过牛奶,一丝温热透过瓶身渗入自己的手心。拧开瓶盖,浅浅抿了一口,和上次一样的草莓味,只是她实在没什么胃口,喝了一口便不想喝了,三明治也没有吃。

她转头看向沈择屹,眼底透着疲倦:“这些多少钱呀,我付给你。”

他眼神从空中缓缓落下,注视着她的眼:“下次请我吃饭吧。”

“好。”林听澄轻轻应下。

空荡荡的教室,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

窗外,夜色黯淡,远处的香樟树缠挂着小闪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楼下的交谈声随着晚风窸窸窣窣地飘进教室,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晚自习的三节课实在难熬。

林听澄没有力气坐直,只能用掌心托着下巴,勉强维持自己写作业。而题目有难度,人在不舒服的时候,大脑总会减速运转,思考了好几分钟她都没解出来。

“趴一会儿吧。”沈择屹突然开口。

她摇了摇头,手上的笔尖不停:“趴下来影响我大脑运转。”

沈择屹笑了。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她,腔调透着些懒洋洋:“哪题?”

林听澄手上的笔蓦然停下。

用余光偷偷看了眼沈择屹,犹豫了会儿,笔尖在最后一道函数大题上点了点。

下一秒,沈择屹靠了过来。

一股淡淡薄荷味侵袭而来,清爽又带有一点甜,

林听澄下意识偏了下头,鼻腔被他的气息所包围。再抬眸,她看见少年白色的纯棉衣领,喉结微微凸起,修长的脖颈透着青色筋脉。

近距离看他的五官,凌厉的眉,深邃的眼,挺直的鼻,粉润的唇,竟找不到一丝瑕疵。

“这题主要的考点是……”

他注视着题目,笔尖落在纸上。

声线清润,咬字清晰,听起来格外舒服。

林听澄收回视线,重新落在题目上。

看着他从第一步讲解到最后一步,每一步都讲明原因,甚至还说了第二种解法,她有点惊讶。

她之前去办公室问老师题目,老师向来只讲一种。但她求知欲很强,想多学一点多掌握一点,会主动问老师有没有别的解法,老师也只是说“掌握一种就可以了”。

如今,却没有想到沈择屹会这么全面地给自己讲题。

讲完题目,沈择屹低头扫了眼她,嗓音低醇:“有没有哪里不明白的?”

林听澄回神,指尖点了下第二问的题目,“第二小问能不能重新讲一遍?”

沈择屹点头,重新将第二问拆开讲,每讲完一个步骤都会问她听懂没。他讲得认真细致,声线温柔,以至于林听澄听得有些犯困了。

她本身身体不适,状态欠佳,这会儿安静地听他讲题,仿佛世界都沉浸了。

“沈择屹。”

林听澄忽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轻柔,似缠绵的风,透着股清甜。

“嗯?”

沈择屹垂眼望向她,尾音扬起,带着几分随性。

林听澄看着他,少年坐在窗边,漾着窗外的月光,整个人显得格外温柔。

她笑了笑:“你的声音好催眠。”

“是我的声音催眠?还是我讲题催眠?”

沈择屹的嘴角笑意分明。

林听澄似乎真的要睡觉了。

眼睫颤呀颤,含糊不清地呢喃:“声音很温柔,我听着很舒心。”

空气静了一霎。

沈择屹的嘴角微微扬了些,眼底有几分认真。

“那,我继续讲,你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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