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面对妧嵘挑剔的审视,妧枝清冷的抬起头,“阿父好像又在说胡话了。”
如果还对商榷安有一丝挂念,她又何必在东林寺避而不见?
冷冷的双眼回视了他,妧嵘哼道:“如此甚好,原先把你想配给这位大郎,是因为他如今是官场中的后起之秀。”
“可你竟然相不上他,还是对整个王府不满?亦或是你心里有人啊?”
妧枝冷然:“亲事安排太快,我还没有准备。”
妧嵘挑眉,“你如今十九,超过及笄三年,再不准备就要二十几岁,你还想再家中待上几年?你难道不知女子容颜易老,等你做好准备,还有上好佳胥等你成婚不成?”
“痴心妄想。”
越说妧嵘越感到遗憾,“商大郎前途似锦,未来不可估量,可你硬生生浪费了这桩好姻缘,实在是没什么福气。”
“罢了罢了,只要你这回不要再作怪就行。”
妧枝任由他怎么说,仿佛都不为此感到惊慌心虚。
在所有人眼中,商榷安的确是个良婿,那是因为论资质,他有才学、才干,他还年轻,在官场中甚至还能说得上话,有自己的权势。
他比白身子弟,和背靠祖荫庇佑的没有加官授爵的人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是妧枝一意孤行,浪费了这个好机会。
现在好了,人家商大郎那边也根本无意这门亲事,莫说这是什么巧合,在妧嵘看来,这不过是代表着妧枝命里是该没有这等福气,是有缘无分!
不懂得珍惜!
回到妧家,平氏在堂屋里等着妧嵘他们归门,翘首以盼。
在门口见到从远到近的身影,还没走到门槛,平氏就已经迫不及待迎了上去,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看着他们,“如何?”
妧嵘对发妻向来不会和颜悦色,总是把持着姿态,高高在上,即使有喜事也要端着架子。
他掂了掂手里的画卷,高深莫测地指给平氏看。
“这是?”
平氏疑惑,妧嵘又指了指妧枝手腕上的玉镯,微露一点鄙薄且得意的笑意。
“这是成了?”平氏惊叹,能让妧嵘带回来的肯定是好东西。
他这个人喜好非富即贵的事物,还得不俗,要求风雅。
画卷且瞧不出什么,但妧枝手上的玉镯,却是可以换成真金白银的东西。
“这是王妃给的?”平氏靠近妧枝,端起她的手腕细细打量。
“这些都是那边以示诚意,给的信物。”妧嵘让下人过来,把画卷送去他的书房,这是他看上的好物,不会随便放在桌上,也不会随意给别人看。
接着他转头对平氏道:“今日濉安王安排了他府里的三子四子与阿枝相看,成不成暂且另说。”
“这最终选谁,我还得再观摩一段时日,让你阿女且先与他们相交着,待我做下决议,再与濉安王定夺。”
显然,他并不打算将选择权交给妧枝。
而妧枝的喜好不过是用来搪塞的场面话。
平氏在旁是不敢有异议的,她只拉着妧枝,用高兴又暗藏忧虑的眼神看着她,“你阿弟今日突然奋发用功,去书塾请教才学好的学生,如何读好书了。”
她只敢小声说点能让妧枝高兴的话,然后拼尽勇气决定,“你先按照你阿父说的做,看看李家的三郎好还是四郎好。”
“若是有你的喜欢的,我,我届时就帮你跟你父亲求求情,让你嫁给他。”
妧酨有父亲在,是历届探花又是侍郎,却是最不敢去请教妧嵘的。
对方只会打他骂他,蠢笨如猪,认为不是他生的种,他如此英才,怎么会生下这么个废物?
唯一的儿子叫他失望透顶,妧酨绝不会上赶着到妧嵘身旁找骂。
这消息的确让妧枝嘴角微微泄露了一丝笑,“那很好。”
只要妧酨肯悔改,妧枝相信这辈子她不会让他重蹈覆辙。
平氏连日来终于得到长女一个好脸色,不禁也笑了,甚至不由自主想要讨好妧枝,“你们回来,可曾在王府用过午食?”
妧嵘横眉冷眼睇过来,“今日上门相谈也就算了,怎么还能留在旁人家中不知廉耻地留下用饭。难道自己家中没有?那也忒下贱了!”
平氏脸色发白,被说得嘴唇哆嗦,“我,我这就去把吃食备来。”
平氏一走,只剩妧枝与妧嵘相对。
妧嵘下巴一抬,“没你的事了,你也下去吧。”
妧枝不动,直到妧嵘疑惑地看向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有件事想阿父清楚。”
妧枝:“还请阿父对我阿母好些,像方才那样的指桑骂槐,非羞即辱的话,最好不要再有了。”
妧嵘皱眉,似是一时半会难以理解妧枝的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对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满吗?”
他脸色一瞬间变了,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
但妧枝没有被他吓着,像这样的场景,她已经历经千百回了。
“我只是告诉阿父,不要再对我阿母大呼小喝。”
“还有若是想我乖乖听从安排,好好达成与王府的亲事,就保留她一丝体面……”
她说着,走到门口,回头,“不然我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像上回那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
王府茶香袅袅,午食过后,濉安王妃与吃过饭的其他众人挪步客厅,静坐吃茶。
“今年的新茶,请阿姑享用。”
“滋味儿回甘,叶片清香,倒是好茶。”
一饮下来,被唤作“阿姑”的老妇人放下杯盏,笑看向濉安王妃和她身边的子女们,“你瞧瞧,你这府上多热闹,就差几个孙儿膝下缠绕了。”
她示意身边坐着的一个男子,“你可也要加把劲儿。”
濉安王妃笑道:“阿姑可不知,这热闹是热闹,可也费心。”
她指指奉命过来陪同的李家二子,告状似的道:“您瞧瞧,这两个家伙,打搅了他们的好事,叫他们来,竟还有几分脾气,说没把人陪好。”
“什么人?莫非是我们上门,坏了你们的好事?”
濉安王妃随即偏头,示意两个儿子,让他们自己开口。
李屹其先道:“回姑祖母,是家中为我和三阿兄相了一门亲,今日对方登门拜访,我们在叠翠轩陪着。”
“不过,倒不像阿母所说那样,是因为没陪好那位女郎而不快,而是觉着对娇客招待不周,略有些担忧。”
周老夫人兴致瞬起,“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啊,竟也未曾和我说。”
“相的是谁家的女郎?”
“家世、人品如何?”
说着,情不自禁往旁边的人影看了一眼,“你快听听吧?你三表弟、四表弟都在议亲了,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整日侍弄些花花草草,吟诗作对又有什么用?还是打算与你那些文人骚客之流过一辈子?真是把自己当和尚,素习惯了。”
“哎呀,阿姑。”
濉安王妃安抚,“可不要说郡王了,常珽他一直都想找志投意合的女子,这娶妻,自然是要娶合心意的嘛。”
“急是急不来的。”
被众人看着的历常珽出乎意料,不似旁人想的那样,被说得颜面无光。
而是在周老夫人座位旁,手持一把扇子,一副文雅之士的模样,面带微笑扇了扇,“还是小姨母说得对,缘分不可强求,真要来时,可挡也挡不住。”
“三表弟和四表弟,这不就是姻缘到了吗?”
历常珽拱手,“表兄我在此就先说声恭喜了。”
李家二子同时回礼。
“多谢表兄。”
未能说动自家孙子,周老夫人哀叹一声,改为向濉安王妃打听。
“你还未说,是哪家的好女啊?”
濉安王妃:“是中书侍郎,妧嵘之女。”
“妧嵘……姓这户人家的可不多,其父可是当年探花?”
周老夫人似是有所耳闻,记忆犹新,“当年长街打马过,这位妧侍郎的风采可是鼎鼎有名啊。”
“哎呀,那他家女儿,应当也差不到哪里去?”
说着,盯着濉安王妃和李屹其李含翎等人的表情细细观察。
得到的答案不是点头,就是微笑,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不禁令周老夫人更为好奇起来。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见一见此女?”
知道这位姑母是个心焦的,濉安王妃道:“阿姑稍安勿躁,想要见此女又有何难?”
“一场宴席的事,等下回再请她来,我就提前知会阿姑,让你来做客可好?”
“哎呀,那还是快请吧,侍郎之女,长得什么模样我也想见一见。”周老夫人:“也好代你们掌掌眼,瞧瞧她相貌品行如何。”
李屹其答应:“是,等时机适宜,我就去帖相邀妧家娘子来聚。”
周老夫人:“好,好,这样也好,可别唐突了人家。”
“等事成之后,你阿母啊,也帮常珽看看哪里有合适的,不然他一直不成婚,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
“就找个像书香门第,有门风渲染的女子,总该合他心意了吧。”
在此时,被点名道姓谈及私事的历常珽,手拂扇穗,不甚在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