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子散发出灿烂光华，慢慢将棠尔笼罩，许久以后她睁开眼，低下头看着怀中苍老的面容。

明夷同样低下头去，大概是因为她爱的人都在身边，她的表情很安详，明夷想，最后一刻她是幸福的吧。

泪水似乎总也流不尽，一切都来的太快，她甚至没有好好的同她告别。

棠尔低头看了半晌，随后道:“能调动这么多妖族，并且囚禁这么多人族都不被外界察觉，只有妖王可以做到。”

“我要杀了妖王，为母亲报仇。”

明夷看着她，忽然道:“你头发乱了，我给你梳发吧。”

她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小木梳，起身站在棠尔身后。

棠尔头发散开，发间有一股熟悉的皂角香，她发丝黑长柔顺，一看就是被精心养护过的。

黑发在她指尖柔顺的被挽起，明夷道:“这是她最爱的样式，却不是我爱的，她可不管我，日日给我梳，说这样最漂亮。如今我梳给你，教你也最漂亮。”

最后明夷将头上一只小巧的银钗卸下，斜插入棠尔发间。她从背后抱住她:“你不必为复仇烦扰，自去看山河美景，凫花一生不得自由，却最爱自由，用你的眼睛代她实现愿望，她的仇，我会报。”

棠尔走了。

她将凫花火葬后，带着她的骨灰离开了。

明夷目送她离开后，再也忍不住用手捂住胸口。

从醒来开始，她胸口处一直有一股灼烧感。体内那滴精血中积蓄的力量太过强大，她当时只是借用了一点，此时力量积蓄在体内，若不炼化，恐怕她就要被撑爆了。

她交代了梦藏两句，独自一人走到僻静处，盘腿而坐，提气运功，开始炼化体内精血。

随着灵力流转，有杂乱记忆涌入脑海之中。

而明夷身上的暗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她胸口处隐隐有金光闪过，而一直缠在明夷腕上的小黑蛇脊背上突然有金色暗光流过，沉睡的小黑蛇倏然惊醒，它甩了甩脑袋，仿佛难以忍受般扭着身子，过了片刻，一溜烟消失在明夷的衣摆下。

闭着眼的明夷却忽听耳边一声娇俏的少女音:“啊，院里又来新人啦。”

明夷转头，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铁链碰撞之声，几个高大的妖族战士手里捏着碗口大的铁链，身后跟着三个手脚带着镣铐的奴隶。

待走进了，奴隶被强压着跪下，他们来之前似乎被简单清理过，身着白衣，头发濡湿。白衣单薄遮不住伤痕，明夷看到他们身上交错混杂的鞭痕刀伤。

“这是王上命我等送来服侍公主的奴隶，公主可要全部留下？”

地上少年奴隶的白衣被鲜血洇湿，其中一个奴隶抬起头来，明夷对上他寒意惊人的黝黑瞳孔。

她脑中猛然响起一道声音。

“阿无，我们成婚吧。”

下一瞬记忆骤然混乱起来，明夷蓦地睁开眼睛，她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按住胸口狠狠喘息。

忽然，她察觉到什么，抬起手腕，发现原来光洁的手腕上多了一朵含苞的五瓣蓝莲，而且已经有一瓣花瓣展开些许，隐隐有盛开的趋势。

明夷心中惊疑不定，正待起身，却有一个女子找上了明夷，明夷一看竟是那日在幻境中的女子。

她长大了许多，已经不是幻境中的少女模样。

她一见到明夷就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响头:“小女阿兰，多谢女郎救命之恩！”

明夷急忙起身去扶她，阿兰却执意不起，她紧紧抓着明夷双手：“女郎救救我们，求您救救我们！”

阿兰告诉她，城中幻境乃是轮回阵，被抓来的人都曾遭遇极致的苦痛，他们将人困入阵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经历此生最为深刻的痛苦，苦到极致，他们灵魂就会被怨气浸满，化为恶灵，脱离□□。而早已等待多时妖族就会趁机捕获他们的灵魂。

阿兰道:“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见过他们的头领，他的衣服有标志，他是妖族王城的妖。”

“果然与妖王有关。”明夷最终还是将阿兰扶了起来，“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阿兰握住明夷的手:“我不敢要求什么，只希望女郎可以多留些时日，我知道您是不一样的，那天在轮回阵中，我感受到了，我说不清，但我知道，有您在我觉得很平静，很幸福。这里所有人的灵魂都日夜受折磨，痛苦不堪，若您可以在这里陪伴他们一些时日，他们的灵魂一定会得到治愈的。”

明夷笑着抹掉她的眼泪：“我答应你。”

她虽不清楚她身为妖族公主为何会重生为人，又为何会与人族有这样的羁绊，但不妨碍她也真心希望他们可以因为她而得到片刻安宁。

明夷想了想又问：“你见过一个叫元郎的人吗？”

阿兰思索片刻，随后摇头:“并未。他也是被抓进地宫的人吗？”

“大约是。”明夷道，“但他变成恶灵逃出去了。”

“女郎不必担心，地宫中有许多人我认得，我回去让大家帮忙找找，肯定能找到。”

明夷向她道谢，随后一同回去帮忙救人。

白榆寻了整整一天，所有人都从地宫中被救了上来，却仍旧不见她的父母。城中失踪的人也被找到一些，有一部分同样不见踪影。

夜晚，明夷一个人坐在湖畔柳树上看着手腕上的莲花发呆。

是否她恢复所有实力与记忆后，莲花就全部开放了呢？

明夷想起记忆最后那句话。

“阿无，我们成婚吧。”

阿无是谁？

明夷倏然坐直身体，难道她成婚了？

可从未听说妖族公主有夫婿呀。

明夷越想越坐不住，可忽然之间，脑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双黑谭般幽深冰冷的眼眸。

她身体松懈下来，眼皮垂了下去，想，这个浑身是刺的少年又是谁呢？

明夷垂头胡乱想着，却突然看到碧湖之中，一个人影浮在水面上，她先是骇了一跳，随即定睛一瞧，那水中人影分明是消失不见得司衡！

噗通！

湖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明夷跳入水中，向司衡游去。

“司衡！司衡！”

明夷游到司衡身边，先是拍拍他的脸叫了他几声，见他没有反应，随即抓住他的腰带，想要将人拖到岸上。

水珠从脸颊滑落下去，此时夜里尚有些寒凉，明夷哆嗦着在湖中艰难游动，突然一只手攥住她的腕骨，明夷回头，月光下，司衡睁开一双幽绿眼眸，眸中瞳孔竖成一线，他眼睛转向明夷，水中突然伸出一条粗壮蛇尾，明夷抬头看去，恍然之间发现擒住自己手腕的手烫的惊人。

她张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蛇尾却措不及防的将她圈圈缠绕，明夷被拖下水时视线与那双竖瞳短暂交错，明夷心中微微一颤。

那双眼专注，美丽，却又带着一股她从未见过的冷漠与癫狂。

像是被野兽锁定。

被拖入水下的瞬间，明夷难得生出想要逃跑的感觉。

眨眼之间，湖面人影消失不见，水纹荡漾，只余几个硕大水泡咕咚咕咚的升上水面，又“啪”的破裂。

司衡此时浑身燥热难耐，自他昏睡之中感到一股力量顺着脊骨涌入后，他身上的伤便自发愈合了，他隐隐感觉身体有所不同，原本贫瘠的妖丹此时力量前所未有的充盈，可他却很难受，非常难受。

他潜意识里很渴望，非常渴望，可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他体内有炽热火焰，它们聚集，燃烧，越烧越旺，亟待爆发。可他却找不到出口，不知出路，只能横冲直撞，仿若无头苍蝇，最后狼狈的变回原型，钻入湖中。

直到他察觉有人靠近，他看到明夷，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他好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明夷被缠入水中，幽森湖底，她只能看到两抹幽绿摇曳，腕骨上有不容忽视的灼热温度，明夷感觉那股热度攀上了她的脖颈，惊起一片鸡皮，她想躲，却被紧紧缠住。

司衡现在很不对，非常不对。

胸腔中空气越来越少，明夷觉得她再陪司衡闹下去，就要窒息而亡了。

她指尖聚起冰蓝灵力，想要向司衡脖颈而去，可还未出手，就被司衡识破，将她截住，明夷微诧。

虽然她只吸收了不到一半的精血，可按照她现在的实力，司衡不可能拦得住她才对。

她心中正胡乱猜测，这头司衡却被她无意间的躲避惹恼了，他现在头脑混沌，理智残存无几，全凭本能行事。

于是司衡竖瞳微眯，蛇尾松开，两手钳住明夷肩膀，一把将她揽向自己，他们此时面对着面，昏暗湖底在妖瞳中亮如白昼，他看着明夷上下扑闪的睫毛，心中越发难耐，他要找一个地方，将她藏进去。

他搂住明夷的腰，强行将她紧紧箍在怀中，尾巴一甩就向远处游去。

司衡的体温高的仿佛要燃烧起来，明夷被高热的体温包裹，窒闷感冲上大脑，明夷觉得她快要死在这让人融化的温度中。

她伸出胳膊想要推开他，却于事无补，她不能张嘴，于是又用双手抓住他的胳膊想让司衡注意到她，司衡垂下眼，看见明夷迫切的眼睛，他用下巴在明夷头顶轻轻蹭了蹭，快了，快到了。

明夷无奈，于是放弃挣扎，兀自运转灵力维持，她松开司衡的胳膊，两手被湖水托起，水流划过，仿若他们在水中拥抱。

司衡的长发被水流冲至后方，在明夷眼前飘飘荡荡。

明夷忍不住抓在手中，月光不知何时透过湖水折射下来，明夷看到如同水波般摇曳的蛇尾，数不清第几次想，司衡一只蛇妖为什么体温这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