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精神洁癖和心理洁癖,男人出轨的话会让女方染病的,据说,一个男性出轨的话,他的男性后代很容易有样学样也走上出轨的道路。恕我冒昧,先生你的父亲在外面没有养小三小四小五吧?”
凌舒抱着搞砸的目的参与这场相亲,装刁蛮任性。
对面的男人倒抽了一口气,轻叹道:
“凌小姐这问题确实是有点冒昧了。”
凌舒挤出商业假笑。
男人话锋一转,回了个清淡的微笑,稳稳接招:
“我父亲没有。我家族的所有男性也没有出轨史。”
凌舒又下狠料:
“嗯,那你有初恋白月光之类的吗?我不想我们联姻之后,突然有什么白月光回国,挖我的心肝脾肺肾和眼角膜。”
“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从来不做法外狂徒,”男人嘴角略微抽搐,“我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别的牵肠挂肚的女人。不过,凌小姐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啊。”
“过奖。”
凌舒尴尬地揪住了长裙的一角。
显然易见,她是被家里逼着来相亲的。父亲凌新旬非说她到了年纪,又有个门当户对的陈家公子陈与墨在酒会上对她一见钟情,正好相看相看。
凌舒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约定的茶室,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临窗坐着清逸出尘的男青年,凌舒很丝滑地把此人当作了相亲对象陈与墨,简单地进行自我介绍后,一个又一个犀利的疑问往外抛。
男人生得好看,从样貌上,凌舒承认他是足以与她相配的。长着很典型的帅哥脸,不说不笑时眉眼锋利,骨相绝佳,西装革履,宛如一柄未出鞘的利刃。
不过,她还不想从一个处处受限的火坑跳到另一个。
男士淡香水味扑过来。
是白茶混合着山泉的香气。
不浓烈,悄无声息地步步靠近。
男人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笑着反问:
“那凌小姐婚后会找小三小四小五吗?”
“看情况。要是我的丈夫不着四六夜不归宿胡乱鬼混,我没必要独守空房抱着贞节牌坊过日子吧。”
凌舒气定神闲地信口胡诹。
炸裂的回复让男人又是一僵。
凌舒看似诚恳道:
“我想你也打听清楚了,我是凌家流落在外面,长到十八岁才认回来的大女儿。我在外面的时候呢,自由散漫惯了,我爸妈也经常说我性子野,我可能就是这样的吧,哈哈,和你认为的那些高门大小姐不太一样。”
“凌小姐很是特别啊。”男人夸赞道,弯起了一双好看的眉眼。
凌舒又想到了个尤为关键的问题:
“你在你家地位怎么样?你父母会偏心你别的手足吗?我不想和另外一个不受家里喜欢的小苦瓜在一起,别到时候都拿不到继承权,惨兮兮地过穷日子。”
男人再次深呼吸,照旧温和地答:
“不用担心这个,我是我家里唯一的孩子。”
这都没当场甩脸子走人,真当是个修养不错的人啊。
凌舒托腮,起了另外的心思。
凌新旬天天唉声叹气地催婚,若能与个好拿捏的角色联姻,婚后各过各的互不干涉,不失为另一种自由。
她完全把介绍人说的,陈与墨在亲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三,抛诸脑后。
借着从旁人那听来的陈与墨对她的好感,凌舒大着胆子提出条件:
“其实对于商业联姻我也没有那么抗拒,但我现在是离开家里单独住的,自由散漫惯了,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和长辈同住,所以我婚后是一定要夫妻俩单独另起炉灶过日子的。”
男人笑意加深,答应得爽快:
“这是自然。”
凌舒得寸进尺道:
“我们两个同龄,却都没有什么感情经历,看得出来我们都志不在此,更希望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孤家寡人久了,突然被条条框框绑上,你我估计都会不适应,不如我们婚后,也不要干涉彼此的个人生活。哈哈,我是不介意男孩子有更多的爱好的。”
只要别管她就行。
“我没什么爱好,目前是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事业上,以后会以家庭为重,但不会干涉你的生活。”
“还有,我暂时没有生育的打算,以后大概率也不会想要孩子。”
“在这一方面我完全尊重女性的意愿,要不要孩子女方说了算。”
太顺畅了,顺利得有些蹊跷。
男人沉静的样子与传闻的种种不沾边,好似从前认识过一般,散发着引人靠近的亲和力。他甚至细心到注意到投过来的斜阳,为凌舒拉好了那一侧的纱窗。
凌舒战术性喝茶沉吟,目光落在了男人身后墙壁上的一幅字上,随后幽然转冷。
作品的边角已经发黄了,内容是曹植的《野田黄雀行》,铁画银钩却是出自十八岁的凌舒之手。
——刚被凌家认回去时,凌舒收到了来自养父母狮子大开口的一笔“补偿费”,这般的事无法开口与不甚熟悉的亲生父母求助,凌舒过得窘迫,卖字卖画东拼西凑出了一笔钱。这幅字,正是她当年售出的作品之一。
凌舒捏住了裙子一角,手指慢慢收紧。
“这幅字确实是我专门买过来的,因为喜欢作者的笔触。”
男人觉察到了她的视线,承认得坦荡。
稍稍可以确认他没有恶意,凌舒踏实了三分,又因男人的见解轻缓勾唇:
“谢谢。”
凌舒选了块颜色粉嫩好看的龙井绿豆酥,要放入口中。
“等一下。”
皓腕被男人扣住,经络一酸,凌舒无力抬手。
男人尽量减少肢体接触的面积,只搭了几根手指阻拦,免了揩油之嫌,凌舒的目光还是骤然转了凌厉扫过去。
“有什么问题吗?”
“这家粉色的绿豆酥是用了玫瑰花瓣染的,你玫瑰和玫瑰制品过敏吃不了,吃别的口味的吧。”
男人给凌舒换了块原味的茶点,指尖克制着不与她的掌心触碰。
凌舒奇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对玫瑰过敏?”
她过敏时的反应,轻则瘙痒疼痛,重则起疹子,喉咙水肿。只是,凌家父母不甚关心,老宅的花园中仍种植了大面积的各品种的玫瑰,到了应季,保姆阿姨还会在雇主的吩咐下把玫瑰茶、玫瑰鲜花饼等各类制品端上餐桌。
男人言简意赅:“以前见到过凌小姐过敏的样子。”
他不习惯全然地袒露内心,咽了后半截的从此记挂。
凌舒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眼前的贵胄。
隐隐有熟悉之感,可能是应酬时打过几个照面,他含了浅笑与她对望时,容易使人心空。
和她记忆中的某处有重叠,始终又不能确定具体的身影。总觉得,有过更深的接触,凌舒小口小口咀嚼糕点,茶香蔓延,眼神微黯。
他三言两语便讲她的思绪引起,凌舒冥思苦想回忆着过往。
“是外贸林家大小姐的生日宴上吗?还是造船业许爷爷的七十大寿上?不好意思,我记性可能不太好。”
她一向很小心,记忆中,回到凌家后,没有犯过过敏。
男人言语清淡得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不着急,凌小姐一时想不起来,可以慢慢想。也许日后相处久了,自然而然便想起来了。”
话毕,男人低头悠然品茗,也是借了茶盏挡住微有上扬的唇角。
像留了一个钩子,不轻不重地牵系着凌舒。
凌舒果然被他略施小计勾出了兴趣,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也是,我们来日方长,以后慢慢了解的时间应该不会少。”
凌舒主动对男人伸手,刻意挤出来一点甜腻的语调:
“看来我们很谈得来,各方面也能达成一致,等我们相处合适联姻后,若您有什么需要我配合帮忙的地方,我也会竭诚回报给您的。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男人黑眸中的笑意深了些,看到凌舒悬在眼前的手,多了几分玩味,但也没有叫她久等,很快与她交握。
“凌小姐这么快已经确定是我了么?”
他的手掌宽厚,简单的握手似乎能整个地将凌舒的手掌包裹,比凌舒保养得宜的手粗糙,因而男人控制着力道,不唐突佳人。
凌舒很难描述他手上的茧子轻蹭在她皮肤上的触感,痒痒的,使得她觉得自己是正在努力突破蚕蛹的蝶。
凌舒笑着反问:“莫非先生你有更好的选择?”
他别有深意地扬眉,这才答应下来:
“没有,但愿我们……真能合作愉快,凌小姐不要反悔才是。”
“不反悔。”
凌舒不疑有他,嗓音利落清脆。
却在此时,一阵短促的上楼声传来。
皮鞋砸在木质楼梯上的“哒哒”声没有收着力道,还夹杂着令人牙酸的吱呀。
一个瘦削的小青年火急火燎地冲上了二楼,口中还说着:
“抱歉抱歉,凌小姐久等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家那一块儿特别堵车……”
看到二人,尤其是不动如山的男人时,瘦削小青年挠头:
“怀跃哥?你怎么也在啊?”
怀跃?
凌舒的微笑凝结。
完了。难怪交谈间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费了这大半天功夫说了一堆,唯独忘了确认相亲对象的身份。
她相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