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卓君是个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上热搜的当红小花,能扛得住高清摄像头的脸即便是私下穿着私服,也妆容俱全,艳丽妩媚。
凌舒不想同旁人争抢冲突,在薛怀跃的事情上却奇异地违背了本性,搭在膝盖上的手轻颤。
在桌面下,薛怀跃握住了那只发颤冰冷的手,反被攀援而上,被挽住整条手臂,相贴着隐匿颤抖。
这还是凌舒第一次主动和他有如此的肢体接触。顾不上是何情境,薛怀跃的心脏瞬间酥酥麻麻,喘息断续到丢人,干脆屏住呼吸,顺势依偎,任她宰割。
凌苏苏难掩惊诧,她知道凌舒被实在逼急了会发作,所以格外注意着两人间相隔的距离与挑衅的尺度,竟然会在薛怀跃的事上一反常态地又争又抢。
朱卓君看着凌舒主动挽起了薛怀跃的手臂。外间传言说薛怀跃是高岭之花,早知他不抗拒与女人亲昵,她也会早一步抢占先机。
朱卓君没将凌舒当回事,自恃美貌动人,还是望着薛怀跃盈盈道:
“删还是不删,我想听薛先生自己的意见。”
说罢,眼波流转,贝齿轻咬下唇,期待着薛怀跃能对她另眼相看。
美貌在某种程度上说,和权势、财富一样都是稀缺资源,朱卓君靠着一张脸已经获得了人世间的许多追捧,还是想争取到更多的东西。
可是,薛怀跃并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侧头对着旁边素面朝天的女人笑:
“凌舒小姐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凌苏苏面色古怪地上下扫了一遍凌舒。和中午家里的受气包一模一样,分明没有改变。
竟然得到了薛怀跃毫不掩饰的偏爱与珍视。
讲得太暧昧了,凌舒悄悄掐了薛怀跃的大臂内侧。薛怀跃绷着劲儿,肌肉隆起,硬邦邦的掐不动,又是让凌舒不知该羞该恼。
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人这么立场鲜明地保护她了。凌舒感觉世界跟着亮了一下,仿佛以后都不会再一个人踽踽独行。
凌苏苏习惯了给她找不痛快,防止被扇,退后了一步又给朱卓君牵线:
“薛先生,我们家卓君才在采访里说你是她的理想型呢。”
“你讨不讨厌啦。”朱卓君娇羞轻捶了下凌苏苏,一唱一和。
薛怀跃却还是对着凌舒追问:“你的理想型呢?也是我吗?”
凌舒从来不会构思一个可以拯救她的男人形象,在这种场合,顺着说:“……是。”
薛怀跃能读出她的心口不一,总归嘴上承认了,满意点头。
这俩人简直是秀上了恩爱,朱卓君面上发热,连忙拉着还想兴风作浪的凌苏苏离开。
潮汕砂锅粥尚且温热,凌舒凝神一勺一勺地吃,决不辜负美食。
薛怀跃不依不挠上了:“说我是你的理想型委屈你了吗?”
“……不委屈。”
才拿薛怀跃撑了场面,凌舒当然要投桃报李给他一点好脸色。
“方才看你的脸色好像是不情愿的样子。”
“……很情愿。”知道今天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是不会罢休的,无奈与妥协中掺杂上微末的心甘情愿。
“那就多吃一点。”薛怀跃见好就收。
虾是盐焗的,个头很大,凌舒嫌戴上手套剥虾麻烦,没怎么动。她剥虾时再怎么小心,都会被虾枪虾壳刺破一次性手套,从缝隙中渗了满手的油腻。
薛怀跃有处理这类食物独特的技巧,不需要脏手。先用筷子合力夹掉虾头,再用一根筷子固定,另一根筷子顺着虾头的断口插入虾壳,顺着虾的身体用巧劲,便将虾仁完整地分离了出来,夹入凌舒碗中。
全程保持着优雅。
“好厉害。”
“我别的没听你夸过厉害,怎么光在吃的上赞美?”
“因为以前觉得你挺不食人间烟火的,喝水只喝露水吃饭只吃米其林的那种。”凌舒放松了许多,笑眼弯弯。
从进入这家日常温馨的深夜食堂开始,慢慢接触到了薛怀跃的更多面。
他其实挺爱笑的,只不过幅度不大,有时还喜欢忍着笑意。
在一粥一饭里,有脚踏实地的平凡与安心,不需要飘在云端里,不需要精雕细琢。
薛怀跃直呼冤枉:“我是白手起家,普通人家出身而已,没有世家大族讲究的那一套套做派,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好。”
圈子里最多的是赶上时代浪潮或者背靠祖荫捞了一笔后固步自封的人家,大清都亡了,还喜欢摆贵族的做派。
譬如凌舒的亲妈苏妤,娘家的资产已经不多了,只能撑个徒有其表的壳子,苏妤衣食住行仍挑剔至极,非明前龙井不喝,夸张地说穿上从网店买的纯棉T恤会过敏。
原本凌舒也以为薛怀跃和那些人一样,做作,难缠,永远高高在上。显然,薛怀跃是可以生活在人间里的人。
拿再苛刻的眼光看他,都挑不出毛病,作为备选的结婚对象可以打满分。
凌舒咬着虾仁,丝丝清甜满足着味蕾。虾的个头越大,火候越难把控,容易煮老,这家店保证了熟透的同时肉质鲜甜有韧劲。
而且,这算是薛怀跃亲手给她剥的虾……这能否算作他待她的不同?
在美食珍馐中,凌舒一点一点去找自己位置特殊的证据。
奇怪的是,打入薛怀跃的社交圈没有想象中的费劲,孟引章甚至是以主动的姿态与凌舒交友——据凌舒过往在圈内的社交经验可知,诸如孟家之类的公子千金,接纳一个人成为朋友并不容易。
孟引章交友也没有浮夸地以夜店包场等展开,东北老家人带来的土特产,乐乐呵呵地分了凌舒一份。
当晚,凌舒洗了其中的榛蘑加了鸡块简单翻炒,香得舌头都快掉下来。
许玲珑的态度不算亲和,一个人没那么容易转性子,见了凌舒总犯了别扭劲。可当凌舒做好了长期与她面和心不和的准备时,孟引章却代许玲珑转交了某品牌当季成衣:
“玲珑想跟你好好相处的,这孩子不坏,抹不开面子。品牌方定期送过去的衣服,她先挑出了好看的拿来跟你求和呢。”
倒是凌舒被弄得发懵和不好意思。
经孟引章手检查过的衣物,没有问题。
她和许玲珑唯一的纽带是薛怀跃。没有薛怀跃背后立场鲜明的维护,何来他身边的人爱屋及乌?好比凌苏苏敢蹬鼻子上脸,是凌家父母的默许和纵容。
薛怀跃不会对她说起这些事邀功,凌舒只能半蒙半猜。
接过外人诚恳的心意,想到家里久久化不了的冰,凌舒低低地讲:
“辛苦帮我谢谢玲珑。”
她们由此成为一起喝咖啡的关系,并经常带上了孟引章作为拎包接送的苦力。
谁跟谁走得近在这个圈子里流传得极快,凌苏苏打了电话,例行公事地代父母问凌舒最近过得怎样,又在电话末尾按捺不住狰狞:
“凌舒,你不是在这里长大的,你根本不懂弯弯绕绕水有多深,你就适合当个农村丫头懂吗?别觉得拿住薛怀跃就这么稳了,他能是好拿捏的男人?看在我们是名义上的姐妹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别玩火自焚。”
凌舒说:“可能我比较适合当个农村丫头,那也比不上你就是啊,你亲爹妈不是还有两亩田等着你去耕吗,你真就一点儿不带理的啊?”
那头被踩上老鼠尾巴,没有预兆地直接挂掉电话。
凌舒两岁时被离职报复的保姆丢掉后,苏妤伤心欲绝,凌新旬的解决方法是再领养个女儿,跟苏妤催眠说一模一样。因为移情,也因为感情是靠相处出来的,他们一家三口就是感情深厚,以至于凌苏苏觉得体内的DNA都被篡改,亲生父母的状况提也不能提。
凌舒还是留了个心眼子,世上真有完美无缺的男人吗?还是要保持头脑清醒,在正式走入婚姻前,光速跑路并不困难。
难得有个出大太阳的天,许玲珑翘课,拉上凌舒和孟引章去打卡网红下午茶。她都规划好了,下午茶所在的星级酒店和薛怀跃的公司很近,薛怀跃下了班刚好顺路去接他们吃东西。
许玲珑对着精致到奢侈的甜品台“咔咔”连拍。
凌舒不是很热衷吃喝玩乐,神游物外,刷着手机。
热搜上赫然挂着朱卓君的黑料,好几个词条齐齐堆在热搜上,如“朱卓君耍大牌”“朱卓君霸凌”“朱卓君太妹”等,点进去有经典聊天记录爆料,和一水儿的墙倒众人推。
凌舒“啊”地惊叫感叹。
前几天,朱卓君还是风光无限的顶流小花,娱乐圈的风向怎么会变得这么快?爱则令其生、恨则令其死的极端,让凌舒隔着屏幕也胆寒。
许玲珑扫了一眼,见怪不怪状:“正常,她那么喜欢贴着不该惹的人炒作找事,就得掂量被反噬了能不能受得住。”
炒作。
反噬。
是谁的报复,狠厉到要直接摧毁一个女人的事业。
凌舒僵硬地问孟引章:“跟薛怀跃有关系吗?”
“别多想啊,看看就行了。”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攀上凌舒的脊椎给她示警——
只是炒作便就得到如此报复,那她这种纯然的利用又会被怎么秋后算账呢?
“我,我有事先走,下次见。”
凌舒拎包,支起僵直的两条腿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