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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怕吗?”

季与京没有任何铺垫地开口。

话出口的那一瞬,他心惊,根本无法抑制。自他决定入局,“怕”这种情绪就被他舍去。王权斗争,从古至今就没有不残忍的。他身在残忍的局中,竟然还在关心一个娇娇儿的情绪。

荒唐又矫情。

林青黛不知季与京心中兜转,怔了几息才有应答,“不怕。”

这是实话。

她不认为外面那般量级的人马有能力冲破裕永老人的土楼,更遑论今儿土楼里还有一个岭东战神季与京。

季与京颔首,若有若无。

或许还想说些什么,却没来得及。裕永老人听到异响走出了房间,叶霄跟在他的身后。

裕永凭栏而立,居高临下看着季与京,“出去瞧瞧。”

季与京慢条斯理地起身,明显没将外面的阵仗当回事。

“我去瞧瞧。”

“嗯。”

林青黛其实想跟去瞧瞧的,当话本中的争斗幻化成现实在她眼前发生,她的心脏嘣咚嘣咚乱跳。

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怕,是兴奋,但她选择了隐藏。

她不喜欢给任何人添乱,哪怕那人是季与京是世人眼中盖世的英雄,今儿这样的阵仗之于他算不得什么。

结果却出乎意料。

季与京踱步,即将远离她时,忽而垂眸看她,“想不想一道去瞧瞧?”

“啊?”林青黛下意识地应了声,又懵又软的意态。

季与京将她的娇态看在眼里,几息犹疑,他重复了之前的话:“想不想一道去瞧瞧。”

这回,他的心绪清明,他确定自己想林青黛出去瞧瞧。

那是他生活的世界,想要什么都要靠一双铁拳去打。

输了,轻则一世没有出头之地;重则丧命,满门被屠戮。

林青黛:“……”还能是她方才显露了真实想法?不可能呀。就是有也是微弱的程度,季与京不可能看出来。

思及此,林青黛的心顿时安定不少。

“我……”她原是想说不想去,然而才开了个头她就说不下去了。

谁能拗得过自己的心呢。

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季与京许是看出了些什么,眼中有微弱笑意一闪而逝,“你怎么?”

“到底去不去?”

林青黛心一横,“既然少侠诚心相邀,黛黛便也去瞧瞧。”

季与京心道,不愧是帝都世家养出的大小姐,包袱恁重了。

一对璧人相偕朝土楼外而去。

一灰一蓝粉,冷寂撞上了柔美暖调,原不是一个世界,却分外和谐。

叶霄看完先前的一幕幕,已然惊呆了。直到耳边传来裕永老人的笑声,他才醒转。

“我哥,是不是被鬼上身啊?这附近有寺庙吗?我得去请个高僧过来为他驱鬼。”

裕永侧过身,面对着聒噪孩子,“你不觉得你哥这样子有趣多了吗?”

从前的季与京,心中只有王侯霸业。

他习武他练兵,他于静宁城下扛下东韶国一次又一次的强袭……

他几乎将自己的全部都给了岭东,心也被战场鲜血磨砺得冷硬。长此以往,他必定会沦为情绪稀寥的杀神。

到那时,他居上位手握重权,却容不得一丝忤逆。

他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宋青梧?

不,他的杀伤力会比宋青梧更强。

鉴于此,有个病弱却又比谁都热爱生活的姑娘在他身边是极好的。

需要他守护,又能带给他无尽新奇乐趣,他会长久铭记战场之下是“生活”,这也是他不断杀伐的“初心”。

“这一身野骨若无人可控,天下当如何?”

叶霄:“……您说小美人有本事控住我哥?”

“不可能。”瞧瞧这单薄的小身板,京哥只用两分力就能将她折断了?

裕永老人:“怎么不可能?林家二姑娘,样貌才情性子都是这世间最出挑的,我觉得她有这个能力。不仅有,说不定未来某日是你哥求着闹着妄图侵占明月的全部。”

叶霄觉得裕永这老东西越说越离谱,“您就胡扯吧。”

“不信啊?那不如我们打个赌?”

叶霄少年心性,听到裕永说要打赌,黑眸骤亮,“赌什么?怎么赌?”

裕永:“倘若他日你哥深爱林二小姐万事以她为先,我胜。你得来我这里,打杂三个月。”

“行啊。”叶霄应得飞快,他觉得自己不可能会输。

他哥什么性子他还能不知道吗?他的心在宁东军在岭东万民在天下,根本无心风花雪月。

刚那反常,大概率是存了目的的。

说不定是为了让林二小姐看到他暴戾的一面,以后避着他走。

“那您要是输了呢?”

裕永老人:“我若是输了,这土楼地底下藏的兵器由你选,数量也由你定。”

大手笔啊!

饶是叶霄乃季与京的表弟跟着他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了,都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这可是您说的啊。”

“我说的。”

“要不是咱们去立个契约吧。”

裕永睨着失了淡定的少年郎,笑道,“信不过我啊?”

叶霄:“不,是您给得太多了,我有点不敢信。”

高耸凭栏前,喧嚣宕动,又全然散去。

季与京和林青黛来到门口,宋云彦留下的几个内廷禁卫一直跟着。

在季与京的手指触及门闩之前,林青黛轻柔道,“我还是不去了。”

季与京伸出的手无着无落地悬于半空中,定定地看了她十数息,

“怕?”

“不怕,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季与京见过的权贵,从来不曾去考虑贫贱之人的心情。

他们甚至会认为,能给贫贱之人服务他们的机会,这是一种天大的恩赐。

林青黛,自出生就立于钱权巅峰的姑娘,她有种与身份不匹配的谦和柔软。

一些成见被她打破,季与京也因此怔了数息。

回过神,他低冷道:“不会添麻烦。”

“你不是还带了侍卫吗?他们不行?”

内廷禁卫:“……”你才不行。

林青黛仿佛是听见了他们的暗忖,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瞬,她的眉眼浸着笑,明艳不可方物。

最后的犹疑也随着这笑意散了去。

土楼的门高耸而沉重,季与京轻飘飘地拉开。

林青黛静静地看他施为,嘴角无声上翘。

季与京,果然如话本中所说,神力盖世。

两人在土楼内耽搁了会儿,出来时,造出异动的那队人马已冲至季与京和林青黛的视野内,每一次马蹄点地,都在叫嚣“来者不善”。

再近一些,林青黛发现了更多的细节。

他们的着装统一,袖口和领口内侧的五彩线纹时不时显露于外。

她望向季与京,柔声道:“这些人,来自西南。再往深了讲,来自霍家。”

“他们为裕永老先生而来?”

敌还未至,敌的底牌已经被女孩子掀开了。

“霍唯江杀老先生的心未死?”

姑娘的语调轻而舒缓,仿佛冷泉撞玉声声天籁,拥有让人沉陷的魔力。

然而季与京的心思不在此,他惊诧于她的敏锐和博学,以及冷静。

他终于相信她是真的不害怕。

缓了数息,季与京冷静开口:“你怎知他们来自西南?”

林青黛:“我告诉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季与京:“……”

不愧是林家姑娘,一点亏都不肯吃。

“什么都可以,你想好了同我说道即可。”

林青黛觉得这人怪有诚意的,遂如实道来,“他们的袖口和衣领内侧有五彩线痕,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五彩金线绣的是彩蟒。”

“西南的一些族群,有在袖口和衣领绣彩蟒的习惯。”

季与京静静听着,嘴角若有若无翘了翘。

也仅限于此,一道沉猛男声碾碎了两人之间的和谧,“李永灿,速归孤云城。不归,就地诛杀。”

李永灿,裕永老人真名,来自西南一平民家庭。

真正的寒门天骄。

而孤云城,西南主城,百年来,一直奉霍家为主。

霍家如今不断地同世家联姻,财势惊天,强横霸道藏都不带藏的。

季与京闻言,低低笑了声。

这一声明显被他注入了内力,音量不算大,却能清晰地停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侧。

笑声未歇,不善的目光已将他牢牢捆缚,马蹄声在一阵嚣乱后渐渐消散。

对峙,始。

“你笑什么?”

骏马之上,一名中年男子居高临下地睨着季与京,言语冷戾,透着轻视。

一如林青黛所猜测的,此人来自西南霍家。

他名唤仓冷,是霍家养的亲卫,受命于霍家大少霍廷翰,为诛裕永老人而来。

季与京笔直对上他的目光,不见一丝闪避:“笑你不自量力。”

如何“不自量力”,他不嫌费事地细说了,

“癞蛤蟆也妄图诛鲲鹏?”

林青黛:“……”

话本子还是不够全面,不然怎么没向世人提及岭东战神“毒舌”的特质?

仓冷没有悬念地被激怒,抽刀,刀尖泛出冷光,明晃晃地指向季与京,“想死?”

季与京:“今天会有人死,但不是我。”

“给诸位三十息,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仓冷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小年轻,不由嗤笑出声,

“来来来,让我见识下你的不客气。”

季与京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稍稍挑高了音量,“你们主将说了什么,你们可都听见了啊。”

“他在为你们讨打。”

话落,仓冷那边声浪更盛,骂骂咧咧,笔直地冲着季与京而来。

季与京仿佛没听见,神色淡淡。一瞬,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六名宫廷禁卫,“守好她即可。”

禁卫首领微微颔首。

季与京的目光随后一转,撞进了一片澄澈蓝湖之中。

最终他什么都没同林青黛说,便径直冲向了仓冷等人。

以一对百,他仍旧强横猛冲。

急掠间,他手中惊现短匕,原是筷子一般的长度,一再抽拉,短匕化长剑。

当沉冷剑风拂来时,仓冷惊怒高喊,“杀了他。”

一场激烈的厮杀拉开了序幕。

一如话本中绘出的那般,一旦上了战场季与京就是杀神。他没有因为林青黛在身后看着收敛任何,剑风扫过之处,哀号阵阵鲜血四溢。

他给过这些人生机了,但他们不屑要。

既是如此,便死吧。

他答应过裕永老人,替他诛杀霍家嫡系。

今儿,算是付定了。

至于林青黛,若为他妻,注定是避不开这些的。

若是他日她知季辞就是季与京,惧怕他想要远离他,林家总会想出办法的。

到那时,他会放她自由。

“小姐,我们进去吧。”

当拂过的风裹挟着淡淡的血腥味时,禁卫首领来到了林青黛身旁,低声建议道。江湖乱杀,血腥是惯态,但这不是林青黛能够负荷的。

林青黛静静地看着深入敌群下手越来越狠的季与京,终是点了点头。

她折回土楼,动静和前方的激烈搏斗比起来,近乎微无。

可是还是没能逃过季与京的感知。

然而仅仅是一滞,他又归于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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