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理会他们，再怎么闹腾，学习也照样不如你。”纸张在他的手里变成了雪花，它们统统落在了他的掌心，又被他糅合起来，捏成了一枚雪球。

夏时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人只是人生中的过客，他们的所作所为影响的是日后的自己。命运早将他们的愚蠢标上了利息，不是么？”苏忻意扯了扯嘴角，下颔线随着低笑绷出锋利弧度，眼尾挑起了三分讥诮。

夏时浅浅一笑，半开玩笑道：“或许也可以谢谢他们，为我的人生电影，增添了荆棘篇章。”

“你真这么想？”

“倒也不是，其实…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完高中三年。”夏时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

“如果再犯，那就反击吧，没有谁有义务惯着谁。”

预备铃声毫无征兆地响起，雪球纸再次落回手上，苏忻意将手插进了口袋里，大喇喇迈开长腿走进了自己的班级。

......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由于十五班的体育老师临时有事，体育课由一班的老师代上，两个班合并在一起。

“这节课先跑步哈，一班和十五班分成两个列队，女生跑个两圈，男生跑个三圈看看。”

一个操场400米，三圈1200米，真要命。

簌簌的秋风中，一班和十五班的同学们混合在一起，分成两个队列，男生打头，女生随后。

夏时的手微微曲起来，跟着队伍匀速跑，男生带头的队伍跑得并不慢，跑了一圈，很快便有人开始大口喘着气说自己快不行了。

体育老师吹着口哨：“这么快就不行了，你就是缺乏锻炼！”

队伍内的其他人笑起来。

“还笑，谁再笑让他多跑一圈！”

夏时继续跑着，鞋带散开了，鞋子踩在软软硬硬的塑胶上似乎很踏实。

女生们跑了两圈就结束了，一个接一个蹲在坐在地上喘着气。

夏时双手叉着腰站在跑道边缘，她的双颊绯红，深深喘着气。她向来不喜欢长跑，也许自己有点儿血虚，每次跑完步都像个高原小红人。

夏时休息了没有多久，男生们就零零散散地跑完了。

跑在最前面的几个男生是坐在十五班最后一排的。其中有个人，便是陈让。

陈让和后排几个男生跑完步了，脸不红气不喘，依旧嬉皮笑脸的勾肩搭背着。

夏时的眼眸缓缓从他们身上扫过，视线的焦点又轻轻落在了某个人的身上。

那是一抹明黄色的身影，高瘦的身形，身材高挑，走路的姿势很是慵懒。

男生单手插着兜，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耳机塞进耳朵，周围的风吹过，他额前的头发微微扬起，露出了俊秀的眉宇。

或许长跑太热，没过多久他脱掉了外套，搭在手腕上，里头只穿着一件背心，上臂完美的肌肉线条袒露在外，寸寸有劲。

他的四周走过太多的女生，目光一一被他所吸引，凑在一起，悄悄说关于他的小话。

张雨泽将自己一只手搭在苏忻意的肩膀上：“我的天，好久没有跑1200米了。没想到这么累，我的肺都快要跑出来了！”

“那你先喘口气。”苏忻意拍了拍张雨泽的手。

“干嘛拍掉我的手？”

“太热。”

下午正好是阴天，天空阴沉沉的，有几片灰云漂浮在操场上空，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似乎昭示着有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整个空气中都散发着一种闷热的气息，尤其当大家跑完步以后，所有人都把外套脱了下来，有些人穿着毛衣，拉着领口往里扇风。

苏忻意继续往前走着，夏时的视线莫名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不知道是哪一刻，仿佛产生了一种感应，他突然抬眸，猝不及防地和她的视线相撞。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所有声音都变得虚无，所有身旁的人影都渐渐地模糊了起来。

夏时看到苏忻意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些难以形容的神色，她分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表情。

就在她暗自揣测的时候，一只握着矿泉水瓶的手突然出现在苏忻意的胸前，夏时顺着手望过去，是一班的班长言柔荟，正将这瓶水递向苏忻意。

女生身材纤细，脱下外套以后穿着粉色束腰毛衣，下半身搭配着极简的牛仔裤，全身简约淡雅，十分气质。

远远的，夏时听到女生对苏忻意说：“渴了吗？这是那谁递给我的水，他给我拿了两瓶，我喝不完，你和张雨泽分一下。”

“多谢你的救急。”苏忻意接过那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仰起脖子对着瓶口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下去，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好多。

“你别喝完了，给我留点。”边上张雨泽凑到苏忻意嘴边，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那瓶水。

“你放心，能看到我一口气喝完的话，你就请我吃火锅。”苏忻意扯了扯嘴角，眼底隐含笑意。

“凭什么我请？”

夏时看着他们这样互相笑闹，就像和谐的一幅画。

“夏时，你看到苏忻意边上的男生没，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讲过的那个男生。”甄愿就在夏时的旁边，刚刚她低头喝着水神情恹恹，长跑过后，整个人充满了疲惫感。

她的小脸通红，额头还有层层汗水，夏时替她抹了抹额头，见甄愿的眼神不住地往张雨泽身上打量。

“你觉得他帅吗？”甄愿冲着张雨泽扬了扬下巴。

“还可以。”夏时说。

“我觉得还挺帅的！虽然一班的班草是苏忻意，但是我就喜欢他这样的男生，热闹活泼清爽。只是可惜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夏时你是竞赛班的，你应该知道。”

“张雨泽。”夏时给出了他的名字，“雨水的雨，润泽的泽。”

“那他应该命中缺水，名字里面这么多水。”

“还真有可能。”

“夏时，你帮我个忙，既然你在竞赛班，那你跟苏忻意和张雨泽就是同班同学，你帮我要到张雨泽的微信，怎么样？帮我一次忙，事后我一定好好报答你！”甄愿摇着夏时的手臂，一双眼睛水润又充满期待地望着夏时。

夏时感受到了甄愿的这份认真，带着点女生特有的羞怯。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好，我到时候帮你问问他的微信。”

“拜托了！其实，我想写情书给他......你别笑话我，虽然这事比较老土。可他这样活泼又可爱的男孩子真的很值得人喜欢，越喜欢一个人就越想要接近他，不是吗？”

“不愧是青春期的少女。”夏时笑着捏了捏甄愿绯红的脸。

“哎呀你说的好像自己年纪很大似的，想占我便宜吗夏时？”

两个女生笑笑闹闹。

夏时顺着甄愿的视线又往苏忻意那边看了看，苏忻意正好和张雨泽背对着他们走到了操场草坪上。

两个人嘻嘻哈哈，不知在聊些什么。

甄愿凑到夏时的耳边说：“那你能帮我递交这封情书吗，反正先从朋友做起，他是一班的，我是十五班的，我知道我们的差距很大，可是，如果能认识一下，说不定我的成绩也能赶上去！”

夏时笑了笑：“没问题。”

“真的吗？”甄愿瞪大了眼睛。

夏时点头：“真的。”

一阵风微微地吹过两个人的面颊，少女们面色绯红，眼神望向同一个方向，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坐在操场的看台上。

夏时时常问自己，高中生活应该是怎么样的？也许应该埋头苦读，应该挑灯夜读，应该奋战985、211，应该充满理想，目标远大，应该起早贪黑。

但也许高中生活也可以青春岁月，一往无前，靠近一下喜欢的人又何妨？

夏时在心里微微感叹甄愿的勇敢，能说出自己有喜欢的人，就是足够的勇敢。

夏时的心没有完全放在这种事情上，她希望自己拥有更好的前程，能够摆脱原生家庭的桎梏，希望自己能够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有朝一日离开南临，离开父亲的身边，去到母亲的身边。

而有了好成绩，就一定会有更好的选择，会拥有更圆更明亮的月亮，而不是头顶一颗又冷又破败的灯。

也许，她也能抬头偶尔看一看欣赏之人的脸。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当同学们还没有将气息平稳下来的时候，体育老师突然对大家说：“都休息好了吧，待会儿男生去篮球场进行篮球训练，女生进行排球训练，就在篮球场的边上，看到没有，那里有一块空地，女生们可以在那边练习。”

这话说完，男生欢呼雀跃，女生则长叹一口气。

甄愿拍了拍夏时的肩膀：“又是打排球，上次也让我们打排球，这次换了个老师，还是照打不误。”

夏时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几个女生凑成一组，相互垫球。甄愿和夏时，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子一起。

男生组则组成了两个小队，开始模拟篮球比赛。

苏忻意坐在篮球场边的凳子上，他不爱打篮球，宁愿做个观众。他的手里握着那瓶言柔荟递给他的矿泉水，百无聊赖中，拧开瓶盖又吨吨吨地喝了两口。

突然身边窜出两个十五班的女生，一边大声聊着天，一边在他边上的位置上落座。

他瞥了她俩一眼又望向远处，张雨泽正捧着篮球，在篮筐下跃跃欲试。

“你听王雨嘉说了没有，夏时那个人可会装了，让我们给她点颜色看看。”

“我也看不惯那种人，明明在十五班待得好好的，偏要去上什么竞赛班，是不是以为自己就是学霸了？”

“对呀，她上了那个竞赛班以后，保证被一班的甩得远远的。而且我听说，她家里条件很差，住在很穷的地方，上个月不是连衣服都买不起么，一件外套能穿一个月”

“是吗？那你看我们班其他女生，有的还背着家长偷偷做纯色系美甲，有的过生日了爸爸送了个名牌包，反正，差别之大。”

“我好羡慕王雨嘉，家庭条件那么好。”

“谁不是呢。”

苏心意眉毛一蹙，再次打量了那两个女生一眼，只见她俩手挽着手，边看向远处垫球的夏时边在这里背后说小话。

呵......苏心怡扯了扯嘴角，仰着头又喝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下巴锋利勾人。

“长舌妇可做不了富婆，不如闭嘴给自己积点德。”他懒洋洋地开口，却连半点眼神都没有分给边上的两个女生。

“他......他是在说我们？”

“好像是，别待在这儿了，走吧。”另一个女生瞥见苏忻意突然扫过来的凌厉眼峰，吓得一哆嗦，拉着同伴的袖子离开了这里。

那边夏时在专心垫球，并没有听到这边遥远的对话。

正当她和其他女生垫球垫得好好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炸裂开来。

一只球如同一枚导弹正中她的后脑。

耳朵产生一阵耳鸣，蜂鸣不止，她的头瞬间烈烈作疼。而那个砸到她的罪魁祸首，则滚落到了排球场的边缘处，不知被谁一脚踢开，又向远处滚去，最终停留在草丛边上。

夏时捂着脑袋，甄愿在旁边着急地扶着她。

夏时闭着眼睛，听到身边议论声四起，有人走到夏时身边说：“啊——手滑了，我真的没看到你在这儿。”

她吃痛着转身，是陈让，只见他故作抱歉地干笑了两下，耸了耸肩，转头就想走掉。

他是故意的，看到夏时在那儿垫排球，几乎不假思索就将手里的篮球扔了出去。

夏时的头又痛了一下，也许在别人旁人眼里，夏时被球撞到，肯定不会多说什么，她向来习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温和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没曾想，微风就在不经意间改变了方向，所有风向的走势都不再是他人能够左右的。

夏时捂着脑袋，五指张开，撑在后脑勺上。

她平静地问：“砸了人，就想走吗？”

只见那个男生的脚顿了顿，他转过头，挑了挑眉：“你说什么？”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讶。

夏时感受到后脑勺微小的疼痛趋于缓解，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她将手轻轻放下来：“你刚刚拿球砸到了我，一句抱歉也没有，就想一走了之吗？”

男生耸耸肩：“那你还要我再说些什么？”他的表情显得很无辜。

夏时心想，如果一个人屡次故意惹你，你不提醒他，他权当你不敢。

“我们都是同一个班级的人，不必这么针对我。”

陈让皱了皱眉：“哪有针对你，我是故意的话，怎么可能力道这么轻？”

夏时笑了笑：“你好好的在那边打球，球场和这边距离挺大，你边上明明有其他女生其他在打排球，怎么球偏偏绕开她们往我这边来呢？我距离你有十万八千里远，你说你不小心，你的球，难道长了眼睛？”

夏时连珠串般地说出了这段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望着她。

他们的表情诧异、好奇、微微震惊，纷繁复杂仿佛一幅难以读懂的画像，夏时不曾将他们的表情放在心里，她见得太多了。

夏时镇定又无畏的表情落在了苏忻意的眼眸里，她同他的视线拉扯又分开。

只记得上一秒他眼里的徒然升出的戾气，一下子烟消云散，只余下不经意的放松。

她有些疑惑，思想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夏时，你是不是有疑病症了，以为谁都想欺负你？”陈让冷笑道。

夏时没有咄咄逼人的眼神，也没有尖牙利嘴的气场。有的全是平静和无所畏惧的疏离。

只见她走到篮球滚落的地方，弯腰拾起篮球，捧着它，往高空中抛出一道长长的弧线。

那篮球又砸在了空地之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有人拾起那个篮球，拿在手上旋转。

“别以为上了竞赛班，就得意起来了。”陈让见自己的球被扔远，轻嗤。

“你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故意的也没关系，只要下次，别来烦我。”夏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决绝，正对着陈让，强硬异常，丝毫不逊色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