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悄然降临。
虽然中途有刺客搅局,但整场寿宴还算是宾主尽欢。
几条人命终究比不上王公贵族的喜怒哀乐。
这也是时代的悲哀。
送走天子使臣和各路宾客,冀州王府的喧哗似乎落下帷幕,但另一场“盛宴”即将到来。
“人和都处理干净了吗?”
李元胜端坐正厅,手中的热茶是武思言精心准备的,从口味到温度无一不是李元胜的日常习惯。
“回王爷的话,都办妥了。”
回话之人是李元胜的心腹周将军,一身甲胄,威严中又不失风度俊美。
“怀德办事本王自然放心。”李元胜满意的点了点头,若说王妃武思言是他的贤内助,那周怀德周将军可以称的上是他的左膀右臂。
自从周怀德投入李元胜麾下,便一直忠心耿耿,无往不利,在冀州素有“战神”之美名。
而周怀德除了擅长兵戈之事,为人处事也颇有智慧,尤其是看人方面,洞若观火。
这也是李元胜一直信任他的原因。
“王爷,中贵人今天的行为可有些反常。”在李元胜面前,周怀德向来是有话直说,从进入正厅后他就觉得中贵人灵均十分古怪。
“他啊,聪明极了,也狡猾极了。”
提到中贵人灵均,李元胜面色微变,楚云轩夺位之前他是接触过这位中贵人的。
当时他还只是楚云轩身边的一个不起眼的侍从,连名字都是父母随便起的,刘三狗。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出身卑下的小侍从,在楚云轩的手下如鱼得水,很快就混到了主人的跟前伺候,其中少不了他自身的手段和运作。
“王爷所言极是,中贵人出手,无非就是计划脱轨,挽回损失罢了。”
“是啊,哪有那么巧的事,口音是徐州的,铭牌上的花纹也是徐州的,有时候证据太过完整也是一种破绽。”
李元胜站起身拍了拍周将军的肩膀,什么祝寿,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常山郡的案件是真,但所有涉案人员都被处决,没有人能出来报仇,至于刺杀李明月的刺客和今日寿宴上的刺客根本不是同一波人马。
因为半路刺杀李明月的刺客如今被关在冀州王府的密牢里,插翅难逃。
而今日寿宴上行刺的是李元胜故意放进来的,他们背后的主子并不是徐州王江淮,而是梁洲王吴广陵。
至于中贵人灵均为何要出手杀人,他太聪明,谈笑风生间居然能发现出一丝破绽,为了保险起见,他只能杀人灭口。
刺杀之事断断续续拉扯了半年,是时候该做个结尾了。
他李元胜不傻,楚云轩也不傻,中贵人灵均也不傻,但为了安身立命,他可以装傻。
“那王爷打算怎么做?”
“先把密牢里的人审明白,然后本王会上书奏表,说刺杀之事起因私仇,请陛下治臣御下不严,治理不当之罪。”
李元胜捋了捋胡须,在楚云轩面前他可以装疯卖傻,对其他人,他可就没那么好性子了,既然做的出刺杀之事,那就得承担一切后果。
“末将明白,请王爷放心,即便是死人,末将也能挖出口供来。”周将军抱拳行礼,刑讯的手段,他可多的是。
“既然如此,怀德,你先下去吧,本王和王妃还有事相商。”
“属下告退。”
得了李元胜的命令,周将军转身离开,这时王妃武思言才从内堂中走出。
“元胜,天气渐凉,怎么也不加衣,别说自己身健体壮,我可不吃那一套。”
“思言,今日寿宴扰了你的兴致,你可怪我?”
“元胜,今日一切安排都是我们商量好的,你若真的有愧,不如今晚好好伺候我。”
若说拿捏李元胜,武思言可谓是个中翘楚,别看李元胜在外人眼里叱咤风云,可回到家里见到王妃,气势立马矮了三分。
“谨遵王妃教诲。”李元胜屏退屋里的下人,然后弯下腰去。
那是从不轻易在外人面前低下的傲骨,却在妻子面前尽皆放下。
“噗嗤……”武思言不禁莞尔,她低眉浅笑,眼角眉梢都带着欢愉。
“王妃,请。”
“王爷,请。”
武思言端起架势,她不是什么都懂的少女,所谓情趣也要点到为止,太过拿腔作派,只会适得其反。
再好的感情不去用心经营,那也会落得个相看两厌的下场。
灯火阑珊,此夜注定无眠。
冀州王府的另一边,李明月的卧房里,李书珩还陪在他的身边。
兄弟二人一人手执书卷,一人独自对弈。
“哥哥,阿姊快回来了吧。”李明月一边翻阅着书籍一边漫不经心的询问着。
“嗯。”李明月头也不抬,黑子已成包围之势,白子命悬一线。
白日里听得中贵人灵均一番言论,他们便确定楚云轩快江李妤落放还冀州。
什么位主中宫,都是掩人耳目。
“也不知道父亲他们会审出什么来。”李明月心里记挂着刺客一事,书也看不进去,索性披衣起身下床。
“无论审出什么,都和陛下没有关系,至于其他人,更是不关他们的事。”
李书珩的话乍一听十分公道,细想下去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意。
“是啊,陛下稳坐明堂,底下人明争暗斗此起彼伏,自然不关他的事。”
李明月拿起棋盒里的白子,本来命悬一线的白子迎来了一线生机。
“哪有人把证据送上门等着别人发现的道理,当然,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谁知道人家是不是以真面目示人呢。”
李书珩不慌不忙的落下黑子,刚才还焕发生机的白子立马回天乏术,兵败如山倒,再无东山再起之势。
“哥哥的棋艺越发高明了,我可下不过你。”李明月不甘心的放下棋子,终究是棋差一招。
“这算什么,多大的人了,输棋还不认账,东扯西扯。”李书珩利落的收起棋局。
他这个弟弟,一有心事就别扭,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个性子啊。
“我就是不明白,那梁州王为何要费尽周折安插刺客,陛下又为何处处针对咱们李家。”
即便李明月心有九窍,可他也是个半大的少年,心有疑虑也是正常的。
少年心性,不外如是。
“树欲静而风不止,没有人希望他人一直处于高位,冷眼旁观,推波助澜才是常态。”
到底跟着李元胜历练过,李书珩对这些事看得十分透彻。
人性如此,谁也不能免俗。
“哥哥,其实被刺杀后我就怀疑那几个刺客的身份,徐州王为人直爽,虽然他和父亲有些过节,但那都是政见上的不合,以他的性格不会耍阴招。
但那时我也不太确定,便只能留着他们的命回到冀州,谁知还能有意外收获。”
虽然在心性的历练上远远不及李书珩,但半年的游历经历也让李明月成长了不少。
“梁州王为人阴险毒辣,心胸狭隘,父亲曾弹劾过梁州王,他派人刺杀想必是为了泄愤。”
“还想嫁祸给徐州王,算盘打得真好。”
“可谁能想到,刺杀之人总共有三批,第一批来历不明,一直不曾下手,行的是监视之职,第二批受梁州王指使,现如今身在密牢,而第三批已经代替第二批命丧黄泉。”
“所以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道尽天机。
如此看来,冀州王府,深不可测。
……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经过“十五不嫁”的那场风波,苏十三和赵安乐的生活照常。
只是因为那纸婚书的关系,苏十三逐渐减少了和十二楼的往来。
清白农户总和青楼往来总归是不妥的,时间一长,恐有流言蜚语。
这日傍晚,在他们回村时正好碰见赶着牛车出来的陈屠户,他热情地招呼苏十三和赵安乐上车。
赵安乐和苏十三也没拒绝。
而上了牛车后,众人都忍不住往苏十三身上瞥。
三年的时间过去,苏十三长得越发清俊,让人见了就心生欢喜。
苏十三目不斜视,不着痕迹却又小心翼翼地护着赵安乐不被人碰到。
他们两个从前不喜欢坐村里的牛车,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拥挤,而且有时车上坐着抱着孩子坐在他们对面的妇人,撩起衣服就当众喂奶,弄得他们两个十分尴尬。
“你们听说了吗,城里的盛和木材行昨日遭了贼,丢了十两银子!”
牛车上,村民们谈论起在城里的八卦见闻。
“啊?”
“十两银子,这可真不少。”
苏十三心里咯噔一下,盛和木材行,不是他昨日买木材的那家主顾吗?
“哎,十三,你和安乐经常去镇上,没听说吗?”
“没有。”苏十三摇了摇头,心中疑惑更深,事情真的如此巧合吗?
等回了家,赵庆吉和刘氏还在地里没有回来。
两个人凑在灶前烤起了红薯。
不多时红薯熟了,红薯烤的很透,香喷喷的。
两人捧着红薯,掌心里顿时暖和起来,赵安乐大口吃着,苏十三却是捧着红薯发呆。
赵安乐一边吹着手里的烤红薯,一边问:“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安乐,你还记得那天蒋氏说的话吗,她说我们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记得。”赵安乐眨巴着眼睛,一时没弄懂苏十三想说什么。
“方才在牛车上有人说盛和木材行丢了十两银子。”
苏十三继续说着,赵安乐却觉得这两件事风马牛不相及。
“早不丢晚不丢,偏偏这个时候丢,定有蹊跷。而且我怀疑咱们之前在官府租的铺子有问题,。”
见赵安乐还没转过弯,苏十三也不再和她打哑迷,直接说出心中的猜测。
“铺子有问题?”赵安乐不解,铺子是官府放给他们的,怎么会有问题?
“我也只是猜测,等舅舅回来,我们再看看那份租赁文书,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说这话时,苏十三眉头紧锁,或许他们一家四口在不知不觉间被人下了套。
赵安乐虽然半信半疑,但她仔细琢磨了片刻,事情确实不对劲。
那铺子怎么看也不会落到普通百姓的头上,怎么就恰巧被他们捡漏了呢?
是以晚饭后,苏十三斟酌再三,还是艰涩地开了口。
“舅舅,舅母,我觉得那铺子不大对劲。”
“不对劲?”赵庆吉神情不解,“这有什么问题吗?”
“舅舅,舅母,你们不觉得事情太巧合了吗,怎么咱们刚要开铺子,官府就凑巧放铺呢?”
“是啊,这确实是太巧了。”刘氏很是诧异。
“我记得是王大娘回来和大家说这件事的”电光火石间,赵安乐突然想到了王大娘。
“王大娘不会在害我们吧?”
“这个还不得而知,舅舅,快把租赁文书拿出来,咱们别被人坑了!”
“好,我这就去拿!”
一语惊醒梦中人,赵庆吉急忙从箱底找出那份签着他名字的租赁文书。
“果然有问题!”
在接过文书的那一瞬间,苏十三他们一家四口同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上面的所有字不翼而飞,分明是一张干干净净的布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