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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蔺照雪张了张嘴巴,却又不知道该从哪寻理。

都是人之常情,每个人的必然选择罢了,谁都没恶意伤人。

她悲愤。

可最后都化为了无奈。

儿子那双和李燕庸如出一辙的琥珀丹凤眼,平静狭长,瞥见她这幅焉了的模样。

他并没有什么关怀,手里甚至还在一笔一划地练着龙凤凤舞的墨字。

但清冽如泉的少年话语,却从趴在桌子上的蔺照雪头顶上,再传进耳朵里:

“母亲这么轻易便打倒了?”

蔺照雪闻言,却也没动。

儿子就静静让她独自消化情绪。

因为他很懂她。

果然,过了还没一盏茶的时候,蔺照雪就扭过头。

“既然不确定他的心意。”

认真道:“先夺过来,我再问他喜爱谁。”

蔺照雪先是打起了元宵节的主意。

上元佳节,休憩五日。

李燕庸如今成了大官,便不再和个转盘一般不停歇地忙,他也会和大部分人一般休息。

年少时,蔺照雪和李燕庸初遇的日子,也是她喜欢上李燕庸的日子。

不是在夫妻恩爱的上巳节——

而是上元佳节。

她打算通过元宵节,来忆往昔,让李燕庸回忆起以往的青涩。

从而缓和和李燕庸的僵持的关系。

蔺照雪心里带着期待,去邀约了李燕庸。

雪停了片刻。

她坐在支摘窗前,不时地巴望玉兰的身影,期待她能带回李燕庸答应的消息。

等待的时间不好熬的。

她眼前空落落,白苍苍,不觉忆起七年前那个华灯宝炬的上元佳节。

那时她还才及笄,家里方给说了亲。

爹娘独女千娇百宠,待嫁郎君如切如磋。

——

蔺照雪那时候被娇宠得顽劣,每次都不听话,总要跪祠堂挨罚。

眼瞅着到了要嫁人的年纪,爹娘才说了亲。

但看着蔺照雪三天跪一次祠堂的顽劣模样,心里那叫一个犯愁。

这不,上元佳节,少女蔺照雪自然要去瞧热闹。

家里想了个法,让李燕庸提早适应蔺照雪这顽劣脾气。

家里答应了,却给安排让李燕庸跟去,看着蔺照雪。

美名其曰促进感情。

蔺照雪那时候没见过李燕庸,也并不喜欢李燕庸。

虽觉着李燕庸累赘,但为了去逛灯会,也答应他跟着。

两家的马车在灯会相碰,蔺照雪一身红衣,侧身马车旁。

见到一位气质沉静,安静内敛的男子。

生得貌若好女,雌雄莫辨。

但皮囊不是最可贵的,最难得的,是他眼里很干净。

大凡男子,几近透露着财色酒肉桌气,大腹便便。

再比如世家小公子,也要么充斥着傲气,要么顽劣,要么只知道利益计较,小小年纪便已经成了一个世俗的男人。

而他不是。

蔺照雪头次见这种人,生了好奇:“你在想什么呢李家小公子?哪有小孩子不喜欢灯会,你为什么跌着一张脸啊?”

她问东问西,很是聒噪吵人。

少年小小年纪,却有着成年人的冷漠,直白明了吐出一句利益清晰的话:

“有逛灯会的时间,我不如多看两本书。”

蔺照雪恍然,原来这份干净,是不贪财不贪色不贪玩,只想拼命晋升的“干净”啊。

那确实心里清明,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进了灯会。

二人并肩……准确来说不是并肩。

李燕庸这个人很奇怪,他似乎是觉着蔺照雪聒噪,一直不怎么回话,没什么热情。

但又默默跟在蔺照雪身后,跟着她左瞧瞧右看看,像桩树。

初见过后,便是相处。

蔺照雪经过相处,才发现李燕庸好似并不如表面那般沉闷,反而,他之所以要惜字如金,是因不喜说废话。

比如,在她看灯笼好看,要包圆一整个摊子的灯笼时——

爹娘会无奈说铺张浪费,絮絮叨叨从小不忍则乱大谋讲到入土,一大堆话耳朵要起茧子。

她全不爱听。

下次继续买买买,反正不浪费了就是,大不了分发给民众。

但李燕庸却能只用一句话就把她制止下来,让她歇了包圆的心思。

直白又现实,说得她无地自容。

虽然沉闷不爱多言,但说的每一句都不是废话,都到点上,他是个务实心思直接的人。

也是蔺照雪向往的那种人。

她不是个直白的人,甚至算得上敏感,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正好互补了。

蔺照雪对他,从好奇,再到记住。

蔺照雪此次前来的根本目的,不是包圆灯,而是为了元宵节的头灯。

头灯是皇家做的,帝后二人每年都会抽出时间,联手做这灯笼,彰显帝后恩爱,亲民亲众,不高高在上。

灯笼有小女儿喜爱的金丝玉兔纹样,京中谁都垂涎。

猜谜猜得最多,拔得头筹,便可以得到这灯笼。

因为是皇家物件,这买也买不得,只能凭真本事赢来。

但东京能人居多,即便蔺照雪的丞相爹和娘请了一堆门客,要为女儿赢得这灯笼。

但最强的那个,还是在倒数第二轮,败下阵来。

蔺照雪小女儿心态,垂头丧气的,眼巴巴看着灯笼即将被赢走。

谁料这时。

一直沉默的李燕庸,却冷不丁的出声:

“别难受,我去试试。”

蔺照雪眼睛唰一下亮了,却不止为灯笼。

她断舍离还是蛮厉害的,得不到就立马不喜欢了。

她眼睛亮,是发现个好玩的事,松了口气:“原来你也没有表面那么冷漠嘛。”

李燕庸已然涌入人群。蔺照雪只看得到少年人的背影。

他清冷如水的声音不咸不淡地传来:

“我只是怕你难受后,伯父伯母会问责,麻烦。”

少年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年仅十五的李燕庸,却得以打败了京中一众豪杰,冲进了猜谜最后一轮。

意气风发,白袍被风吹得飘逸,难掩几分少年气,丹凤眼里,有几分星星散散的期待,更加清逸俊郎些。

看得几个姑娘都捂着扇子,灯火下不觉羞红了脸。

可到底是少年人。

胜者是个二十岁的青年,一身黑袍,面容骄矜。

更有风头。

胜者勾着一抹肆意的笑,在李燕庸身边没有丝毫停留地走过。他去领自己的冠冕,有礼,可又不羁地接过他的战利品头灯。

比少年李燕庸要高了半个头。

旁人簇拥着胜者。

李燕庸就灰蒙蒙地站在他一旁。

登时火树银花。

亮亮麻麻。

但蔺照雪却一眼都没去看胜者,只提着步子,来到了李燕庸身边,顺顺毛。

她握拳说:“你超棒的!”

面前一直沉默的李燕庸,却很快摇头否决,“我需要努力。”

“我一定得努力。”

“不够,太过不够。”

他看着没什么情绪,但加快的脚步却出卖了他。

快到了该各回各家的时候。

但蔺照雪并没有察觉到,只以为李燕庸受了打击,才早早归家。

李燕庸回了马车。

蔺照雪远远瞧。

马车里有照着的灯火,格外明亮,足以把书里的墨色小字照清楚。

蔺照雪是真觉着李燕庸厉害,但就是不明白一件事——他为什么一直不满意他自己。

也明白了一件事——她未来的夫君,原来如此能干!

但蔺照雪并不会因为一个人好看,或者一个人光环大,便一见钟情,飞蛾扑火。

她到了现在,也只是由好奇到由衷地感叹他厉害。

没任何其他旖旎的想法。

直到蔺昭雪逛得忘神,侍女也贪玩,忘了提醒,极晚了才回府。

蔺照雪缩着脖子,以为又得挨骂挨罚。

但李燕庸却送了信,说是他流连忘返,才致使回府晚。

替蔺照雪领了罚。

他说:“你并不是有意为之。我为男子,所以皮糙肉厚,你别跪了。”

但明明他就比她大了一岁。

蔺照雪这是人生第一次被兜底。

以前爹娘虽宠她,但并不溺爱,不论是不是她有意为之,都需要一并领罚。

她憋屈了好些时候,就是不服气。

而人生中遇到的其他公子少爷,也都是能撇责任便撇责任。

他的所作所为,是蔺照雪想要的,一直渴求的。

蔺照雪的心,就这么被撩拨了。

她就是在今日喜欢上李燕庸的。

喜欢他沉默的跟着,喜欢他替她“背锅”。

她那时候以为,他这般包容,这般容忍,定也是喜爱她的。

——

“姑娘,李大人答应了。”

玉兰的话打断了蔺照雪的神游天际。

蔺照雪思绪回笼,闻言,本来圆亮的眼睛更是瞪得溜圆,黑色的眸子像黑曜石。

她当即从支摘窗旁“腾”地站起来。

后拉着玉兰便来到梳妆台前挑首饰。

指着应景的红衣裳。

蔺照雪喜上眉梢:“可得挑个好看的!”

她打算把当年李燕庸没能拿到头灯的遗憾,就此弥补。

也好趁着元宵节的缓和氛围,把二人从如今的纷乱里摘出去。

和年少一般,心贴心地直抒胸臆,放纵笑傲,疏解剑拔弩张的气氛。

希望能重归于好。

灯会。

华灯火炬,琉璃彩灯。

蔺照雪已在灯会,装扮精致到了头发丝,手都攥紧了荷包,紧张地等着李燕庸。

她来得比约定时间要早很多,生怕和李燕庸来之不易的独处机会,出了什么差池。

一刻钟后,她看到了李燕庸的马车——

李燕庸下了马车。

和她是一个颜色!红艳艳的,多好瞧!

蔺照雪心头一喜,想迎上去。

可旋即,一个柔弱的女子却紧接着探出头,柔白细嫩的手附上李燕庸的小臂,轻轻下了马车。

蔺照雪的脚步一顿。

这女子,是丁焕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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