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庸在书房。
才用过饭食,得消食。
他立身站在官帽椅后,随墙书橱前,身姿笔挺如松,手指纤长,随手翻阅着地方公文。
这时,他守在门口的随身侍卫持心,却进了书房汇报,拱手道:
“大人,蔺娘子来了。”
门外适时响起了礼貌的敲门声。
李燕庸的动作一顿,“让她进来。”
蔺照雪闻言,推开了书房的隔扇门。
她面色平静地抬步,直直走了进去。
李燕庸并没有回过头,甚至翻阅公文的动作都不改:
“你平时不都是直接推门进来?”
“怎么这时候装起娴静来了?不仅敲门,还让持心来通报。”
“是有事相求?若是没有事求人,这幅小心的模样,不像你。”
蔺照雪并没有回他,而是来到他面前,坦荡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三个字清晰地回荡在书房里。
闻言。
李燕庸手中的公文“啪叽”一声,落到地上。
嗯,很显然,是被她这一句道歉的话,给吓到了。
李燕庸发出来自务实派直男真挚的问候:“你是要看医师吗?”
蔺照雪:“……不是。”
李燕庸公文也不看了,“那是因为什么?”
她回:“我想改了,我不要继续患得患失,敏感多疑。给你带来麻烦,也让自己不舒服。”
蔺照雪认真地道:“我来给你道歉。”
“我不应该和丁焕花针锋相对,只顾着自己愤怒发泄,却让你为难。”
“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因为丁焕花和你吵架,也不会和丁焕花争风吃醋。我会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我会安分守己的。”
李燕庸静静看了蔺照雪好久,掉地上的公文都忘了去捡。
蔺照雪的模样赤诚又恭顺。
李燕庸收回视线,这才把地上的公文捡起来,边捡边道:“这是你第一次道歉。”
他说:“我其实从没想过和你闹僵。”
“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们不会争吵。”
他的话语没了刺人的意味,也没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寒霜,显得平和又暖气。
蔺照雪根据他的态度而思考。
果然,她改了脾气,他感到轻松了,就没有那么剑拔弩张。
就在气氛缓和之际——
蔺照雪递上了张踏春的邀约。
“你休沐那日,我记着你没有事,可不可以一起去诗会?”
李燕庸向来不喜欢参加赘余的集会,才想拒绝——
可蔺照雪开口却比他的拒绝更快,“我五年都没有见你了,很想你,想你陪陪我。”
“我什么都不做,只想让你在我身边陪一会。”
蔺照雪笑容有些拘束——
以前可是笑得最恣意的人,如今却这般恳求,看着很是可怜。
以往蔺照雪都是以一副“你就该陪着我”的姿态,居高临下要求他陪她”,不陪就仿佛他有天大的罪。
现在却是央求。
李燕庸最后还是没有拒绝:“可以。”
算是答应。
要是以前,蔺照雪听他答应,绝对会情绪外放地一蹦三尺高。
还要拉着他的手臂叽叽喳喳,非要他陪着一起规划。
可现在,蔺照雪只是恭敬又疏离地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多谢郎君体恤。”
就没再说话,自顾自离开了。
李燕庸有些不习惯。
他看到蔺照雪的背影渐渐远去。
是的,这本来就是他想要的。
安分,守己。
李燕庸收回了视线,继续看他的公文,似是根本不在意这段小插曲。
开春时候,京中会有诗会。
蟹青色的天,空旷而晴朗,正是踏春的好时候。
这次诗会是在山顶。
这座山在京郊,有庙有林,团盈着云和雾。
踏上被春雨冲刷洗净的直上石阶,脚边还有正对的小野花,杂乱交错地生长着。都昭示着冬日才远,春已莅临的生气。
蔺照雪虽然和李燕庸并肩上山。
可中间总有一个空隙。
虽亲密,可又分外疏离。
蔺照雪始终沉默地跟在李燕庸身侧。
没有主动搭话惹他厌烦,也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
李燕庸耳边没了熟悉的叽叽喳喳吵闹,手臂也没了熟悉的被缠着的温度。
他在上山途中,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蔺照雪只是疏离地微笑,又挪开视线。
走到半山腰了,是诗会的地方。
二人才停下脚步。
李燕庸突然转过身来,盯着她说了一句:“你确实改了。”
蔺照雪只是点头,并没有搭话,也没有撒娇顺杆爬。
半山腰是个诗会的好地方。有一处类似于庭院的空地,地方宽大,有书案有会客厅花厅,还有假山。
是消遣的地方,李燕庸不喜欢消遣。
他不喜欢,就绝对不会来。
李燕庸的神色有些冷峻,条理清晰地对着蔺照雪警告:
“我不是次次都有时间来陪你。我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日你是在卖可怜。”
“下不为例,我的时间并不悠闲。”
蔺照雪并不被他的语气所恼,因为想明白了他的语气只是直来直去,所以不会因为这个吵没意义的架。
只安静说:“好。”
先稳住你这一次再说。
下一次,谁说得准呢?
她安静的时候,比聒噪的时候要好看得多,才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贵女气质。
果然,两个人并没有丝毫的争吵了。
蔺照雪想得不错。
她只要不再那么敏感,遇到事就吵,他也不会主动争论。
蔺照雪在和几个小姐妹打完招呼后,她和李燕庸就入了座。
可却很沉默,冷冷清清。
直到蔺照雪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黑色的身影,珠光宝气,身后是冷森森的几个侍卫。
艳丽,煞气。
和整个诗会的脱俗仙气可谓格格不入。
蔺照雪正抿着茶呢,当即呛了嗓子。
李总恒怎么来了?
自从上次元宵灯会,两个人打了照面,蔺照雪就不害怕他了。
当日灯会,没有只问一个题,而是有来有回。他问她答,气氛热火朝天。
那种有来有回的氛围下,蔺照雪都想说一声:
老兄啊,知己啊!老妹要和您拜把子!
太酣畅淋漓了!
之后两个人就熟悉起来了。
不过,唯一不好的是,这个人太不避讳了,甚至在儿子面前,他都表现出一副和她很熟稔的模样。
似乎两个人真的认识很多年一样。
不会这次,也是来找她的?
蔺照雪失笑。
怎么可能,李总恒位高权重,哪有时间管她一个小啰啰。
蔺照雪竖起耳朵。
听到他的侍卫在问一个心细的小娘子。
这小娘子,可以说是在场中,和蔺照雪玩得最好的一个了
他道:
“你看到蔺娘子了吗?”
蔺照雪浑身一凉。
好家伙,真冲着她来的。
蔺照雪当即就拽上李燕庸的胳膊,拔腿就跑。
她是在怕李总恒会在李燕庸面前,表现出一副熟悉的模样。
到时候,她在李燕庸面前,那才叫有嘴也说不清。
最后,蔺照雪拽着李燕庸来到了假山后。
这地方隐蔽,正好有个可以容纳一个成年男人的洞穴。
这还是蔺照雪小时候被个邻家哥带来诗会时发现的,没人知道。
蔺照雪身形小,贴在李燕庸身上,挤一挤也能进去。
李燕庸被推进这嘿呦又狭小的洞穴,眉头紧蹙:“你做什么?”
还没等他说完,蔺照雪的身子就紧紧贴在了他身上。
她的唇在他的胸前,有点距离,轻声说:“别说话,帮帮我,回去给你解释。”
有热气,痒。
女人的身子柔软如水,滑腻似酥,软和地埋在他身子。
他偏过头,尽量和蔺照雪保持了些距离,但手指却微微发抖。
对于一路走来的妻子,李燕庸这点忙还是会帮。
勉强算答应:“仅此一次。”
蔺照雪察觉到有人来了。
她赶忙再往里面缩,勾着李燕庸的脖子,踮脚占据空间。
可唇却因此,贴在了李燕庸的喉结上。
人走了。
安全了。
李燕庸被亲了喉结,愣了一瞬。
随即,他立刻推开了蔺照雪。
他的面色发冷:
“你用这种手段?你不是说会安分??”
“我不喜欢。”
“别这么见不得人。”
是的,李燕庸不喜欢别人亲他。
以前行房事的时候,也只是例行公事一般。
蔺照雪曾经主动亲了他的脖颈。
可他却说,他不喜欢她亲他。
她被落了面子,气得要命。
最后,他甚至当场结束那场欢好。
要是以前,蔺照雪会气得要死,又亲他好几下,气得要命,说:
“你是我夫君,亲一下你好像会死一样,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
可现在,蔺照雪眉头皱得却比他更深: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亲你。是有人来了,我不得不贴在你身上,我知道你不喜欢。”
李燕庸面色还是很冷:“你记住就好。”
蔺照雪嗯了一声,又道:
“况且,我也不喜欢亲你。”
闻言,李燕庸遽然抬头看向她。
正巧撞见蔺照雪皱着眉,把亲到他的嘴唇,用袖子擦干净的场面。
胭脂都染上还是要擦。
蔺照雪满不在乎地说:
“我想明白了。以前你不喜欢我亲你的时候,我很生气,可之所以生气,只不过是面子问题,不是我想亲你。”
“其实我也觉着亲你的话,很不舒服。”
“咱们想法一样,我也不喜欢亲你。”
蔺照雪很坦荡。
不知为何,说了这话。
蔺照雪觉着他的脸色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