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狭窄的空间也绝对不是自己的宿舍时。
随之而来的,就是五感被打开的瞬间。
当车窗外流淌的雨滴滑落,从暗绿色的雾蒙蒙中,树林中的灌木丛路过时,长长的枝条不停的拍打着马车,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
窗边的风带着一股湿漉漉的土腥气丝丝缕缕的从脖子到胸口…………怎么凉飕飕的……
低下头一看,雪白的胸脯,风一吹冷的起鸡皮疙瘩,身下的裙子像是一块巨大的蛋糕糊满了整个马车。
这条艳俗繁复的蓬蓬裙还带着层层叠叠的蕾丝,我伸出带着白色长袖手套的手指摸了摸脖子,在颠簸急行的马车里,决定寻找自己的行李箱。
不过这显然有些费劲,莉迪亚的裙子遮挡住了座位下放手提箱的架子,她不得不弯下腰闭着眼胡乱的摸索着,在好几次撞到对面的座位,才摸到行李箱。
莉迪亚深吸口气两个箱子一个一个的,可以说是从裙子底下掏出来的两个深棕色牛皮箱。
回到座位细细打量,看到其中一个上面上了锁,她简直被威克汉姆这个男人一次次刷新眼界。
打开记忆中自己的箱子,没有锁的那个。
掏出一条披肩,放好箱子囫囵的把自己用披肩围起来,在四处透冷风的出租马车上,将将感觉到一点温暖。
脑海里的陌生画面和看过的那本书慢慢融合在一起。
莉迪亚就想要赶紧给家里人寄信,可现在根本不知道去哪里,记忆里也是威克汉姆在驾车。
最开始说去伦敦,可后来的方向,说实在的莉迪亚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她深深的相信威克汉姆,丝毫没有过问。
这一路上这个姑娘都在畅想着在哪一座教堂举办婚礼,没有亲人和朋友没有关系,有一条漂亮的婚纱就够啦。
接下来的旅途中就是趴在靠近驾车位置的座位上,看着小窗外威克汉姆帅气的肩膀在路上晃来晃去,内心的想法黄的不可描述……
所以,记忆中后半段的画面,除了小窗口那白痴的肩膀,就是莉迪亚吃着他们途中买的面包的画面。
抬起眼皮无神的向天花板翻去,最后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没有方向,不知道地方,本身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分清上下左右),甚至是天气都不太适合一个小姑娘独自一人驾马车回家。
指望命令威克汉姆回去,他会假装听不见。和他撒娇……
莉迪亚倒是能屈能伸,但人家心里的小九九可不一定能接受到手的鸭子亲自送回去。
按照书里的描述,威克汉姆还指望着老岳父那一亩三分地的遗产。
虽然分到莉迪亚这里只有一千英镑,但威克汉姆并不嫌弃,女婿不嫌弃老丈人,人家争着抢着耍尽心思可就要这一笔一千英镑呢。
就这一点来说,达西先生这个二女婿可就没有人家威克汉姆这么贴心。
班纳特家的财产,就算再少,那蚊子腿上的肉它就不是肉了?
莉迪亚看了眼披肩交汇处,充当别针压着的白嫩的指尖,果断掐指一算。
大姐嫁给了有钱人,二姐嫁给了豪门,这简直让书中的威克汉姆夫妇要钱之路多了好几条可持续发展道路。
如果威克汉姆也能掐指一算,冥冥中看到自己妻子的两个亲姐姐相继嫁给有钱人。
先不说宾利先生。
就说达西,威克汉姆只要一想到达西脸色铁青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养活他时,他哪怕现在在外面赶路摔死,他应该都瞑目了…………莉迪亚没有诅咒他的意思。
当然——目前以他鼠目寸光的用私奔做一杆子买卖的样子。
他是过不上好生活了。
莉迪亚是绝不拖累家人。
为了家中父母姐妹的名誉,她甘愿替原身赎罪。
……
给他下药?
在他下次赶路坐在他旁边给他踹下去?
就在莉迪亚绞尽脑汁苦思冥想。
马车终于穿过一片暗绿色水雾笼罩的树林,这场大雨才终于撕开自己的真面目。
没有树木遮掩的平原上,银蛇在重重云层滑过,在一阵刺眼的光芒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车门被人打开,狂风卷着车门疯狂的拍打,莉迪亚直接被一只粗暴的手狠狠的扯了下去!
王八蛋!
雨越来越大就像是天边遗漏的瀑布,倾盆落下,身上的裙子顷刻间浇透。
威克汉姆那张讨债脸出现在莉迪亚眼前,雨水已经将半干的他浇透了。
这家伙一把将莉迪亚强硬的扶下去,或者说是拽下去。
小皮鞋啪叽踩进湿软的草屑里,裙摆上全都是泥点子,这位先生已经扯着莉迪亚往前赶路,明明眼睛里都不耐烦的冒火光了,还不忘两片唇瓣子上下磕碰,说出一连串不带喘气的丧心病狂的情话。
“宝贝,亲爱的,原谅我这么粗暴,这么急促,我是太担心你那娇弱的身体了,哦~~上帝啊,你多淋一分钟都让我如同在死神的镰刀下,被砍成一片一片的痛”
雨水狠狠的打在脸上,很疼!但这家伙说的话更让莉迪亚脑子要炸了。
莉迪亚被扯的磕磕绊绊,另一只手几次靠撑住地上的泥巴才没摔成狗吃屎。
如果现在有人在后面看见他们的身影,黑灯瞎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一条狗挣扎着要抬起两条蹄做人呢。
内心将这头不要脸的色狼赌鬼骂得狗血喷头。
大雨中一切都是模糊的,越来越近的石头建造的屋子对于暴雨中的旅人来说,是一个非常适合落脚的好地方。
威克汉姆推门进去,莉迪亚连忙跟着进入大厅。
呜咽的狂风和雨水被挡在了门外,一瞬间仿佛进入了一个静悄悄的世界。
莉迪亚抱着行李箱,一双浅棕色的的眼睛不时的眨一下,她擦掉脸上的雨水。
大厅的空无一人,金属吊顶上的蜡烛足以将大厅照的非常亮堂。
纵深的一条走廊烛火明明灭灭,尽头仿佛看到了扶手的一觉,应该是通往二楼的唯一的楼梯。
威克汉姆已经不耐烦的站在大厅中央喊道“有没有人!”
这时候走廊深处,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莉迪亚抱着行李箱靠着柜台瑟瑟发抖,她现在就想跑一个热水澡。
威克汉姆皱着眉烦躁的扯着粘在身上的衣服,他现在可是真心后悔,明明看天色就应该马上停下找一个旅店,这要是感冒了可就麻烦了,他可还准备还完债回伦敦继续潇洒呢。
一个带着眼镜,穿着暗色衬衫的中年男人出现,他看着两人浑身湿漉漉的样子,还有莉迪亚冻得有些发紫的嘴,连忙带着人去客房。
来的人名字叫泰伦斯,是这家旅馆的主人。
他推了推眼镜,不好意思表示他在休息室的壁炉边睡着了,并说道这房子是祖父赠送的遗产,他也刚来这里没有一个月。
这番话,让苦于没有得到老达西的遗产的威克汉姆,深深嫉妒着眼前的这位泰伦斯先生。
威克汉姆的嫉妒和酸苹果一样的臭脸并没有摆出来,他一贯用温和的诈骗脸,仿佛真的替陌生的泰伦斯先生感到高兴“您可真幸运!”
泰伦斯先生深深叹口气,有些无奈道“幸运总伴随着不幸,这里似乎闹鬼。”
中年先生两鬓的白发都有些潦草,半张脸昏暗的烛光下也忽明忽暗,一时间走廊里很沉默。
莉迪亚瞥了眼旅馆的主人,内心无语,您这话说的这么溜,就不怕吓跑客人?
现在这个年代可没什么猎奇的家伙特意拿着手机组团过来探险。
最重要的是,在泰伦斯先生说完那句话后,那讨债鬼的脑袋就频频向后看。
莉迪亚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威克汉姆总感觉背后好像突然有一个穿着中世纪白色裙子的疯女人满脸血的血盆大口的跟在自己的身后。
泰伦斯先生似乎已经破罐子破摔,也有可能外面的天气确实不会让客人冒着风险赶路,他轻声道:“我刚开始是不信的,附近的村民又说晚上经常有绿光,路过这里总看到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有时候还会听到救命,好热的声音,我最开始也是不信的……”
这条走廊本就不长,即便我们的房间在尽头。
鬼故事讲到一半,剩下的两个听众是什么感想?
泰伦斯先生抱歉的说道“让你们吓到了,”他指了指尽头倒数两间房“那是您二位的房间,稍后会有人给您二位送水。”
老板带不走威克汉姆内心的恐惧,给他留下了无尽的幻想后拍拍屁股走了。
留下莉迪亚被威克汉姆缠的有些烦躁。
鬼故事讲到一半,威克汉姆的恐惧不减反增,尤其是本就坏事做尽深怕半夜鬼敲门的他,开始了一惊一乍的状态。
莉迪亚的卧室内。
深红色的窗帘被系在窗户两边,靠近窗户右侧是一张木质床,上面铺好了铺盖,被子靠近床边的位置掀开一个小三角,板板正正的小三角。窗户的左侧的墙壁有一个门。
门里是狭长的浴室,简单的梳妆镜和桌柜上的一个金属盆。
威克汉姆的眼神已经克制不住的飘向了倒映着他靠在门口的脸
“……你觉不觉得,这个镜子,哪里有些奇怪?”
威克汉姆站在浴室口,脑海里抑制不住浮现的一些经典的恐怖故事要素。目光紧紧的盯着镜子,仿佛里面随时会跳出来什么东西,他汗毛都竖起来了,总觉得后背凉嗖嗖的。
莉迪亚从镜子中看向抓耳挠腮的威克汉姆,他抱着胸狠不得将自己塞进任何一个人的怀抱里。
扯了扯嘴角,眼角的笑意一闪而逝,莉迪亚目光惊恐,突然尖叫一声,从镜子里看到那家伙肩膀一抖,她颤抖着手指着镜子“那……”
威克汉姆嗷一嗓子目光恐惧的盯着莉迪亚伸手指着的方向,看到了自己的脸。
这时候莉迪亚已经从镜子前撤退,站在窗口抱胸幽幽道“看到了吗,那张比鬼还可怕的鬼脸。”
威克汉姆还在颤抖着念叨着在哪在哪?
讲笑话没有人理解,这就没意思了,莉迪亚将这家伙推着出去,威克汉姆还不忘回头眼神四处乱找。
莉迪亚都无语了。
你这个讨债鬼还会怕鬼?你可比鬼更可怕,毕竟鬼不会拉着姑娘私奔毁了人家。
这时候房门被敲响,一个卷发微胖少年提着一桶热水进来。
威克汉姆猛的一看到还哆嗦了一下。
对面的少年似乎无语了,他大声道“我是个人,我叫比利,先生您可别看鬼一样的看着我。”
威克汉姆这才回过神,觉得自己有点丢脸。
在那少年走后。
莉迪亚伸手继续将威克汉姆从卧室推出门。
威克汉姆双手扒着门缝,焦虑道“我觉得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可以保护你不是吗?”
莉迪亚翻了个白眼,一根一根将男人按的泛白的手掰开,关上房门小跑着去冲澡。她实在是太冷了。
威克汉姆咬着指甲纠结的看着紧闭的房门,在走廊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窗外一片漆黑和暴雨,然后是黑漆漆的楼梯。
大厅明亮的温暖的样子……简直是对他敞开了天使般让人安心的怀抱
比利快步回到厨房,厨房的炉子里还生着火。
坐在炉子旁边的凳子上,吃着刚才没吃完的面包,喝了一口浓汤,才和对面快要睡着的胖女人说道“我刚才看到了一个胆小鬼,大男人被我吓了一个哆嗦。”
比利咬着面包。
胖女人被吵醒了,张着大嘴巴打了个哈欠,一张脸有些黑,“现在的人就是容易多想,哪里有那么多鬼,我在这住了快十多年了。”
比利摸了摸脑袋,小声道“上一个帮忙的也被吓跑了,工资都不要了。”
“哼”胖女人站起身跺跺脚,也没再说什么,小家伙就是年轻,她弯腰塌背的去翻柜子最下面,不知道找些什么。
半晌,她摸了摸宽广的胸怀,掐腰咦了一嗓子,奇了怪了,锁门的铁链子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