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发生的事情,丝毫没有影响江梨。她老早就睡起了美容觉,对于江家人为了江晓晓的事忙碌到半夜闹出的动静,更是毫不知情。
一夜好眠。
江梨打着哈欠走出房间,发现昨日狼藉的江家依旧干干净净,地面扫的一尘不染,就连大厅的黑白电视机也擦的光滑亮堂。
“别瞅了,都上班去了。”
叶素琴一早就起来收拾卫生,她站门口左手抚摸着肚子,右手端着碗乌漆嘛黑的中药。
昨晚家里乱成那样,江庆丰后来也见不着人影,叶素琴就拿着药方直接去药材公司抓了两副药回来,当晚就熬好喝了一碗。
“你开的药确实有用,我昨晚买药回来就熬着喝了碗,睡一觉起来身子轻快不少,肚子也没再发硬。”
江梨倒是没想到叶素琴动作这么快,笑了:“你就不怕药方开的不准,到时候再喝出个好歹?”
叶素琴愣了下:“你连大军会吐血的事都知道,还会开错药方?”
得,这是压根没往坏的方面想,全然相信她呢。
江梨凑近看了下药汤,叮嘱:“一副药要分两次熬,再将两道的药汤和在一起再分为两碗,这样药效会比较好。”
“成,我等会熬新药就照这个方法。”叶素琴也没多问什么,总的来说还是相信江梨。
这时。
主卧的门总算打开,徐慧丽精心保养的脸已经干瘪下去,肤色蜡黄无光一脸的疲态。眼睛布满红血丝,一看就是因为昨日发生的事整宿都没睡着。
她一直等着江晓晓,看见女儿崩溃的在怀里痛哭,心就像被刀片了般煎熬难受。女儿在外边受了十九年苦,偏偏现就在眼皮子底下也没能将人护住,抬头见到容貌清艳的江梨站在门口,心底就没来得由涌上厌恶。
如果不是江梨的亲生家庭抱错孩子,她的女儿不会流落在外。
她女儿会平安顺遂的长大,喜欢学医,她会被养在名医爷爷的膝下,长大后,她会考上卫校,然后就会被分配进医院。哪里还用像现在这般被人羞辱?
“你和周学明的事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徐慧丽一夜没合眼,声音沙哑的厉害,隐隐透着股恨意。
江梨惊讶的看她一眼:“你就想我嫁进周家?”
“周学民不错,比起去乡下插队受苦,你嫁给他也算江家烧了高香。”徐慧丽淡淡扫了一眼,此江家自然非彼江家,“不信你就出去问问,哪个乡下人能攀上这么好的亲事?”
叶素琴吞药的动作一顿,然后默不作声将药喝完。
江梨气笑了:“行啊,我一定帮你们攀上周家这门亲。只是到时候你们别后悔就成。”
“后悔?我有什么好后悔?”徐慧丽烦躁不已,只要江梨能早点嫁出去,嫁给谁,对方人品究竟好不好,都已经不再重要。她只想家里头早点安静下来,然后好好给江晓晓关爱。
“不后悔就行。”江梨语气冷淡。
徐慧丽心脏被刺痛了一下,怒气不断在翻涌:“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江梨无所谓了:“满意啊,这不你们挺满意嘛!”
徐慧丽差点又被气晕过去,不想再客厅待着又重新回了房。
叶素琴喝完药,眼睛盯着徐慧丽进主卧关上门,才敢低声说话:“奶奶见周学明还没过来喊人去了,你收拾这么齐整是不是要出门?赶紧走。”
还不走,等老太婆带着周学明回来,江梨肯定走不成了。
“那我出去一趟就回来,他们要是问我去了哪里,你就说不知道。”江梨朝叶素琴眨了眨眼,拍了拍兜里的举报信和存折就头也不回出了门。
等着吧,到了时机,这破地就再也不用回了。
等杨灶花带着人回来又硬生生在客厅等了一小时,眼瞅着日上三竿太阳都能晒屁股腚了,江梨竟然还没起,她就气冲冲的去开门,却发现房间空荡荡的哪还有江梨的影?
她老脸上的皱纹都给气动了:“好啊!竟然给我跑了!”
周学民阴霾的眸子扫过干净整洁的床,讥讽:“老杨同志,你这思想觉悟不对啊,既然江同志不在家,又何必喊我过来?知道的人以为你是嫁孙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卖孙女。”
杨灶花老脸一僵,可是又不敢得罪人:“小周,周部长这话怎么说的,我还不是为你好,你到底是二婚,去哪里找我们家小梨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
“哼!”周学明冷哼一声走了。
如果不是杨灶花去周家找人,又死皮赖脸拉着他过来,他说什么也不会再踏进江家一步,再见江梨一面。
这个女同志,可怕的很,她还敢捏着他的命脉想要告发他。
其实周学民不是没有怀疑过,不论是和哪个女同志,他都谨慎的很没留下任何痕迹。
江梨究竟是从哪找到的他在搞破鞋的证据?
可周学民也不敢赌,他和前妻有两个娃,确定前妻就算为了两个娃都不会去举报告发。可他不敢赌江梨,万一赌错,就是一辈子前途尽毁。
江梨拿着存折先去了趟银行,还是上午时间,银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墙壁上刷了一行大字:开展增产节约,为社会主义工业化积累资金。参加爱国储蓄,支援祖国大规模的经济建设。
江梨站到一大窗口后边排队,很快就到了她。
柜台的女同志穿着套深灰色的工作装,抬头看了她一眼:“办什么业务?”
“取款。”
“取多少?”
“都取出来。”
女同志将存折往上翻了两业,“户名徐慧丽?是你本人?”
“我母亲。”
江晓晓的存折是徐慧丽给的,所以户名就是徐慧丽,好在证明两人的关系不难。
江梨知道取款流程,将准备好的户口本拿出来:“我叫江梨,是户主的女儿。”
女同志接过户口本翻看,确认了江梨和户主的身份将户口本从窗口递还:“密码报一遍。”
报完密码,江梨很快就拿到了钱,心总算落了地,钱不在自己账户上总觉得不踏实。她又将钱转存进户口,这才将存折装进口袋,准备出去就看见刚进银行的苏思雨。
“小梨。”
苏思雨休假,换下工作服的她打扮的青春靓丽,穿着件咖啡色的套头毛线衣,露出圆弧形的白色衬衫领下边是条同色系的长裙。
“正准备去你家找你呢。”苏思雨开心的抓着江梨的手,“我表姐回来了,知道你想约她见面,就让你有时间就过去。”
江梨眼睛一亮,她揣着举报信本就打算取完钱就去粮食局投递,不过江裕民在粮食局也本事不小,就担心举报信到不了上头,如今苏思雨的表姐回来,事情倒是好办很多:“那你快去存钱,我在这等你。”
“耶?你咋知道我要存钱?”苏思雨奇怪的问。
“你手上不是拿着钱吗?”江梨指了指她手。
“哈哈哈。”苏思雨低头一看可不就是,乐呵呵的去柜台:“刚出粮呢。”
等苏思雨存好钱,两个人就一起去找表姐,这年头,北城粮食管理局的采购部门坐落多个区域,目的是为了方便从多个渠道采购粮食。
陈芳所在的部分已经到了北城的郊区地段,等她在仓库计算好此次收回的粮食数量时,运输部门的小刘过来喊:“陈干部,有人在门口找你,她说她叫江梨。”
陈芳点了点头,仔细的将数量填写到单据格子里,快速将钢笔和单据收入口袋,脚步匆忙往外走:“刘同志 ,这趟运到科研所的粮就麻烦你了,一点损耗也不能有,那边还有专家等着吃饭干活。”
“保证完成任务。”小刘慎重的接过单据收好。
他们采购部门担任着采购和运输粮食的重担,一定要保护好全国老百姓的饭碗。
“思雨!”陈芳脚步快速出了粮食采购站,一眼就瞅见门口站着的两个人。
“姐,我们先找个地方说话。”苏思雨和江梨对视一眼,表情不太好。
毕竟,她也是刚刚才知道,江晓晓竟然是直接顶替了江梨的名额。
办公室里边,陈芳已经听江梨说完全部过程,她的脸上不怒自威,秀掌拍向桌面,木桌被拍的震天响白瓷缸的茶叶水都跟着晃了晃。
“离谱!太离谱!这完全就是欺骗组织欺骗群众的行为!”
陈芳虽是表姐,年龄却比苏思雨大上好几岁,儿子都已经两岁,为了拿到学员名额,她常常都扎在粮站连小家都顾不上回,如今听说有顶替名额又抢工作的事,更是怒不可遏。
江梨将写好的举报信拿了出来:“芳姐,我实名举报江晓晓以及江裕民,如果没有江裕民的从中操作,江晓晓顶替我工作和名额一事不会如此顺利。”
整个粮食管理局仅三个名额,又由于各个部门粮站分隔的远,消息很难互通,这也导致几乎没有人知道第三名学员江梨的名额已经被人顶替的事情,如果不是江梨亲自跑了一趟,陈芳估计直到江晓晓读完大学回来,她都蒙在鼓里。
“这件事我一定如实上报。”陈芳郑重接过举报信,想了想,她还是看向江梨,目光凝重,“江梨同志,我原本是真心实意要祝贺你的。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一旦举报信交上去,凭着江家的行为,就算名额空下来,你也丧失了名额的机会。”
江梨当然明白这一点,本来工农兵学员名额就极其看中家庭成分,一旦江家成为“破坏份子”,那作为破坏分子的女儿自然也会丧失机会。
她微笑安慰:“芳姐,这个名额已经不是我的,如果你能拿到第三个名额,我一定真心实意的恭喜你,起码这个名额是在有真实材料的人手上。”
江梨丝毫不眼馋这个名额,毕竟她以后要当医生,工农兵学员眼前看着不错,可往长远了看还是不够,日后势必还要进修学历。
就算名额不是她的,也可以是另一位努力的女性,而不是江晓晓这种投机取巧,就等着免费偷果子的人。
陈芳被感动的鼻子一酸,想起无数个扎根在粮站的日日夜夜,想起被忽略的家庭孩子,她重重握住江梨的手:“感谢江同志,无论名额最终会不会到我手里,我都会积极为大家讨回一个公道。”
另一边,粮油检验部门可就热闹了。
江晓晓查完粮油质量出来,就感觉办公室的人在不停打量着她,和原先因为替人看病受欢迎的情况不同,眼下可没人敢靠近江晓晓。
江晓晓脸燥热的慌,只能低头赶紧在办公室坐下。
昨天江晓晓被李家人挟持到了北城县医院,虽说李家的儿媳妇没有让她真的下跪,但也是被逼着道了歉。面对凶神恶煞的李家大哥,江晓晓吓得花容失色,一边哭一边鞠躬,那个时候北城县医院有好多人看热闹。
她……她们肯定也知道了。
“你们好,请问江同志在吗?”办公室站着位笑容满面的女同志,她是财务处的人,过来主要是听同事说粮油检验部的江晓晓可以给人调理身体,平日她又没时间去医院,来粮油检验处也就几脚功夫的事,所以特意来瞧瞧。
“喏,靠窗的位置。”一同事停下八卦的话头,指了指窗户边的江晓晓,只不过目光带了点鄙夷。
江晓晓害怕的捏着衣摆,这人是想来找麻烦?
谁想,对方却非常客气的提着一捆自来红糕点送到江晓晓桌上:“江同志,可以请你帮我开副调理身体的药方吗?”
江晓晓错愕,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很快,错愕又被全身的叫嚣的兴奋细胞代替。她就说没人会相信李家血口喷人的事,明明给不少人看了病,怎么就李家出问题?
“好,你先坐下……”
江晓晓话还没说完,女同志就被办公室另一同事拉走,边走同事还边说:“你还敢找这个骗子看啊?我之前喝她开的药方整整拉了五天肚子,后边去医院找医生看,医生说寒凉的药材剂量大了让我赶快停掉,不然影响生育。”
要不是她当时顾忌同事之前的情面,早就上门打架去了。
“还有还有,你还不知道吧,她给李大婶家的孙子给看吐血了,去医院说原本是十二指肠溃疡治疗正确能快速缓解病情。可江晓晓诊断的是什么?就说是消化不良!”
“那医生还说第一次见人这么开药嘞,小孩开成了成人剂量,且还有活血化瘀的药,这才刺激成吐血。”
“啊?”女同志还不知道这些,忙问,“这诊断也差太多了啊,她怎么也敢出来说医术好敢给别人看病啊?这不是害人吗?”
同事撇嘴,嗓门故意大上许多:“还能因为什么?学了资本家那一套,为了笼络人心,为了享受同志们的掌声与夸奖呗!”
同事嗓门落下,全办公室人嘲弄的目光都涌了过来。
江晓晓再也忍不住,头一低就伏在桌上哭泣,晶莹的泪珠很快打湿了衣袖。
等好不容易哭到没力气,她才眼泪水一擦起身。
不行,她不能任由别人这样污蔑,她要去找向州,要他来和同事们解释。
向州是她男朋友,又是医院正儿八经的医生,他说的话一定有份量,也一定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