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接！”坐在位置上的所有人集体起立，冲过去将最先接到电话的人团团围起。

“这对夫妻是否分房睡？”

听筒另一端传来一道比通过直播传送出来的要冷淡得多的女声。

这一分钟的玩家抛开副本中的身份设定，所表现出的状态才是真实的性格。

智囊团们有些不习惯她脱离了乖巧听话的孩子身份所展露的平淡语气，不过作为智囊的素养还在，还是第一时间回答了这个问题。

“概率极高，未经允许开房门应该就是这个副本里的即死规则。”

即死规则即为一旦犯规立即死亡的规则。

从爸爸妈妈的表现也可以看出，双方都不能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擅自进入别人的房间，哪怕只是将门打开。

锦冠没有浪费时间，紧跟着抛出第二个问题。

“你们判断这对夫妻的卧室内还有规则的可能性有多少？”

好一个你们判断。

智囊团相互对视一眼，确认了这次跟进的玩家与普通玩家的不同之处。

对方并没有百分百地信任他们这个智囊团，所有提问都只是为了给她自己心中已有的决断再做进一步的认证。

智囊团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玩家的性格各种各样，能力也各有不同，面前的这个玩家可能是个自视甚高不听人劝的炮灰，也可能是日后他们这些智囊团也要听从的又一名高玩。

他们只是智囊团，智囊团的作用是辅佐玩家而不是主宰玩家。

“几乎为零，目前你没有再碰到当前规则外的突发情况。”

锦冠发出第三问：“诡异的好感度可以提升吗？好感度提升能否在对应诡异面前获取到更多的优待？”

这个内容智囊团有被培训过，立即答道：“诡异首要参照规则行事，规则外好感度越高，玩家获得的便利性也越大。”

三个问题问完，时间所剩无几。

锦冠问了第四个问题：“昨天晚上的鸡爪是手吗？”

智囊团瞬间领会到她的意思，回答：“是手，也是食材，诡异吞吃同类。”

一分钟时间到，连线断开。

智囊团听着对面的忙音，一时没能从方才快节奏的对话中回过神来。

有人喃喃：“问了我们一堆，自己要做什么一句没说……”

接电话的人干笑一声，把听筒挂了回去。

几乎是在挂上的同一时间，铃声又响了。

有人瞪眼：“难道她打算一次性把机会都用了？”

其余人没心情理会他，手长的利索又接起电话。

第五个问题扔了过来。

“在这个副本中，玩家是否完全代表了规则中的‘我’，还是玩家和‘我’，两者之间仍旧存在独立性？玩家的选择是否要基于‘我’的选择？”

智囊团这一次慢了半拍，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去消化她的问题，才由几人中资历最深经验最丰富的智囊出面回答。

“在正式游戏中，玩家越是贴合身份行事，越是打出相关诡异认可度高的结局，评价就会越高。”

“但这是补位游戏，没有通关评价，也没有奖励，我的建议还是稳扎稳打，不要冒险。”

听筒里传来一声又轻又快的短促笑音。

智囊团：“……”

“最后一个问题，饼干可以提前拿给妈妈看吗？”

智囊团再一次沉默。

又到了抓关键词的时候了是吧——提前？

看来什么时候拿出来她都已经有想法了。

智囊团代表索性道：“相信你的判断，你已经走在了我们的前面。”

“好的。”对面的声音似乎温和了一些，“感谢各位的帮助。”

话音一落，忙音掐着秒从听筒里传出来，仿佛一切节奏都在对面玩家的掌握之中，包括沟通的这两分钟时间在内。

锦冠洗了一个酣畅淋漓的热水澡。

要说起来，她在安全区里可没有享受过这样好的沐浴环境。

F区的公共水房连隔断都没有，热水时常供应不上，一个淋浴头也要争来抢去，很难独占一个从头洗到尾。

洗完澡再出来，爸爸终于回来了。

他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吃饭，妈妈还在沙发上织围巾。

锦冠过去跟爸爸打了一声招呼：“爸爸，你怎么才回来？”

爸爸对她露出一个笑容，道：“忙啊，最近都没法按时下班了。”

锦冠视线落在他的手边，没有杯子。

锦冠走近闻了闻，空气中也没有酒味。

“那喝一杯吧，奖励一下辛苦加班的爸爸。”她道。

爸爸下意识看了妈妈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欣慰地笑起来，“好啊，那就谢谢我的宝贝女儿帮我倒酒了。”

锦冠进厨房帮他倒了一杯出来，摆在他的面前。

一转头又回到厨房，重新拿了杯子，这一次调了一杯温盐水端出去，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眉头微拧的妈妈看向她。

锦冠道：“我不偏心，爸爸有的，妈妈也要有。妈妈嘴唇有点干了，喝点温水润一润吧。”

妈妈放下银光发亮，能够轻易将人戳成筛子的棒针，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盐水入喉，她的眉头稍稍松开，看向锦冠的神情终于摆脱今晚的木然，又鲜活起来。

“你真是……好了，别卖乖了，回去写作业吧。”

她最终也没说出什么好听话，板起脸把锦冠赶回房间。

九点多一点，门外传来脚步声，对面卫生间门被打开。

锦冠听着动静，快步出去将人截下。

她看一眼厨房，因为爸爸今天回来得晚，妈妈还在厨房收拾，看不到他们这边的情况。

“爸爸，手机给我玩一会儿吧。”锦冠压低声音，“我好久没有碰过手机了，等你洗完澡我就还给你，你知道的，妈妈把我手机没收了……”

爸爸没有说话，神情很犹豫。

锦冠又道：“你看我刚才还给你俩缓和气氛呢，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两个闹别扭了，你惹火了妈妈，连累我被迁怒，我还给你擦屁股呢，你就当补偿我，好吗？”

规则一第9条——爸爸妈妈的感情很好，如果你得罪了妈妈，爸爸也帮不了你，但他会在事后补偿你。

这一条规则，细读起来其实有些耐人寻味。

说是“我”得罪妈妈，但后半句又说爸爸会在事后补偿。

补偿。

这个词就有意思了。

做错了事才要补偿，和妈妈感情很好的爸爸不能帮得罪了妈妈的孩子说好话，够得着“补偿”二字吗？

如果把这条规则修改为——爸爸妈妈的感情很好，如果他们吵架，你被妈妈迁怒，爸爸也帮不了你，但他会在事后补偿你。

就合理多了。

锦冠看向厨房方向，眼风扫向爸爸。

果然爸爸神色松动，将手机从口袋中拿了出来。

“给你给你，别被你妈看见，知道吗？”

锦冠欣然应下。

卫生间门关上，锦冠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她在房间里用手机是触犯规则必死无疑，能用手机的地方只有客厅，妈妈的眼皮子底下。

厨房里水声哗哗，妈妈的打扫随时有可能结束。

时间非常有限。

锦冠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厨房面朝落地窗，借着落地窗的反光可以看到朝自己接近的人影。

她还拿起了妈妈快织完的围巾放在腿上做遮挡。

爸爸的手机就是普通的智能机，基本功能和现实世界的手机类似，视频软件，社交软件都很齐全。

锦冠第一时间查看了他的通话记录。

翻到昨天晚上七点多钟，成功找到一个显示通话了有十分钟的未命名号码。

再查两人的通话频率，最近两个星期非常高，之前倒是隔一两个月才有一次。

锦冠又去查与这个号码的短信记录，空白，一条没有。

接下来是社交平台，这个世界的社交账号同样与手机号码关联，锦冠用这个号码去搜索联系人，成功找到一个好友。

她没有直接点开对话框，而是记住了对方的头像，在聊天列表里翻找起来，并且很快找到了。

对话框位置十分靠前，最新消息显示却是一周前。

很显然，聊天记录是有被清除的。

留下来的对话看起来很正常，十天半个月一次问好，和帮忙带东西之类的，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普通同事。

爸爸敢把手机交给自己，应该是已经和对方达成了“共识”，确定对方不会忽然发消息或者打电话过来。

既然如此，她要做的，就是破坏这个共识。

锦冠退出来，又找到地图软件，搜索出距离家最近的酒店，记下名字。

然后点开与那个头像的聊天框，细长的手指飞快地在上方发出几行字，点击发送。

对面实时在线，很快回了过来。

锦冠耷拉着眼皮回复。

几行消息刚发出去，落地窗中的影子出现变化，妈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锦冠瞬间摁灭屏幕，借着围巾的遮挡把手机塞进裤子的口袋里。

“干什么呢？”妈妈不错眼地盯着锦冠。

锦冠的心怦怦直跳，面上却波澜不惊，双手用力捏了捏围巾，道：“妈妈，这条围巾又软又舒服，是给我的吗？”

妈妈的视线从她的脸移动到围巾上，走上前把它拿在手里。

“这灰色的不适合你，我给你爸织的。”

锦冠顺势起身，道：“那真是太遗憾了，我觉着这个颜色很好看呢……如果在上面缝一个小黄鸭，肯定特别可爱。”

妈妈的注意力被“小黄鸭”三个字彻底转移，笑骂：“又是小黄鸭，你幼不幼稚？都快十八岁了，一点都没个大人样，比三岁小孩儿还不如。你同学一个个看起来都可稳重了，你应该多向他们学习学习……”

她说着就又絮叨起来，教育自家不成器的孩子要如何成长改变。

锦冠听了两句，借口喝水遁去厨房。

两人位置倒转，妈妈坐在沙发上织起围巾，锦冠拿出手机再次看向聊天框。

对方没有发新的消息过来。

锦冠又给对方发了一个晚安的表情。

对面仍旧安静如鸡。

新共识达成。

锦冠删除最新的聊天记录，将手机留在厨房，端着倒好的水离开。

爸爸这个澡洗得非常快，平常用二十分钟，今天只用十分钟就出来了。

锦冠在房间门口和他碰了正着，两人交换视线，锦冠朝厨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爸爸松了口气，正要离开，锦冠又拉住他。

“爸爸。”她用非常低的气音道，“刚才没来得及跟你说，表姑今天又来找过我了，说给我买了衣服什么，明天下午三点钟拿来家里给我。”

“可是下午我都要去图书室学习的，就拒绝了她，还说爸爸你说了让我别理她，可她不依不饶，说到时候给我放门口或者给邻居先收着。”

话说到这里，爸爸的脸色已经阴沉无比。

锦冠看着他，继续道：“她还不让我告诉你，说如果我告诉你了，她就不止找我了，还要找妈妈。”

“她还说，就算我告诉你，你找她，她也不会理你的。”

爸爸眉头紧锁，脸黑到能滴出墨水来。

“你解决一下吧，我觉得她怪怪的，估计是铁了心要借那笔钱了。”

锦冠低声道：“妈妈最近心情好差，还是别让她知道了。”

爸爸吐出四个字：“我知道了。”

锦冠回到自己的房间，没过多久，听到客厅里有对话传来。

妈妈：“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爸爸：“饭吃晚了胃不太舒服，下楼遛遛。”

开关门声响起。

锦冠端正地坐在书桌前，眼睑微垂看着桌角那杯底部堆了足有三厘米高白色结晶体的水，姿态闲定。

今晚，她没有让爸爸去倒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