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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晋江文学城

林意安沉默。

究竟是默认,还是否认,无人知晓。

“点解唔出声(为什么不说话)?”江柏温问她,“知你对唔住我,所以回避我?”

林意安避而不谈,另起话头:“我有一个问题。”

“嗯?”

“鹏市那个商业综合体的项目——”

“嗯。”不等她说完,江柏温给出肯定答案。

受雷雨声和他那头的杂音干扰,林意安没听清晰,但他给出的答案却又是那么清晰。

坐拥权利,果然很爽。

他只需一通电话,一个“NO”,甚至只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轻而易举地ban掉她绞尽脑汁做出的方案概念,中止这次合作。

不,他可是真正的幕后“大boss”,这个项目做不做,给谁做,都由他说了算。

说不定,这个项目就是他故意送到他们事务所,让他们来做的。

林意安脱下浴袍,声音尽量保持冷静,“给我位置,我过去。”

“你记得我说过什么。”他说。

“轰隆!——”落地窗外雷雨不停,阴冷天气叫人好似置身雪柜,将她肢体都冻僵。

最后一次见面,江柏温说过什么?她又说过什么?

他说:“如果,畀个机会你翻转头嘅话,你会拣我,定系——”

(如果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你会选我,还是——)

她打断:“唔会。”

(不会。)

他又说:“得,以后唔好再畀我见到你,唔系嘅话,我真系唔知自己会做出啲乜嘢事。”

(行,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事)

她说:“好。”

决绝到立誓永世不复相见,但是……偶然见面了,谁又能释怀?

通话结束。

林意安面色已有几分苍白,手机随她的手缓缓下落,垂放在腿边。

对面靠墙立一面全身镜,映着她身体,肌肤雪白细腻,散发羊脂玉般的温润光泽。

唯一败笔,是左腿.根内.侧的一串文身,“KONG PAK WAN”一行字符龙飞凤舞,"N"字收尾时习惯性地勾一个小圈,个人特征鲜明。

她至今仍记得文身落针时,敏感肌肤传来的强烈灼痛感,像火烧,在她身体烙下属于他的印记。

手机“嗡”地一振,屏幕亮起,位置已发送给她。

地点位于娱.乐城二十八楼的包厢。

林意安到时,有保镖在门口守候,见她来了,两个保镖开门,放她进入。

拨开厚重的隔音帘,暗弱光线印入眼帘。

昏暗环境中,Charlie Puth一首《My Gospel》唱得深情,可酒杯碰撞的声音琐碎,说话声细细。

室内空间偌大,人不多,显得空荡。

吧台各式酒水饮料琳琅满目,调酒师炫技动作娴熟,有两人坐在高脚凳上,闲闲懒懒地喝酒说话,察觉有人来,扭头朝她看。

“Who are you?”一个白人问。

林意安没理会,继续往里走。

尹玉华就坐在一组黑色真皮沙发上,知道闯了大祸,她不敢再闹腾,低下头,规规矩矩地端坐着,双手摆在腿上,忐忑不安地捏着手指。

周围坐着两男一女,看样子喝了不少,玩得挺开心,骰子摇得震天响。

其中一个白金发色的男人,拿手肘碰了下尹玉华,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逗她:

“玩啦,一千万都可以攞出来玩,不差这点啦。”

尹玉华这回倒是坚守原则,头摇成拨浪鼓,双唇没抿住,泄出一声抽泣。

“一千万?”林意安皱眉。

冷不丁听到她声音,尹玉华倏地抬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叫着“安安姐”,就要起身上前投靠她。

哪知,刚动一下就被身旁男人拽回沙发,“你帮她还钱?”

林意安:“她欠你一千万?”

他没应声,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身后。

林意安回身张望。

这间包厢内容丰富,有牌桌、台球桌,甚至分为上下两层。

第二层有老虎机和赌桌。

一名身着黑色抹胸裙的漂亮女人,踩着双细高跟从楼上下来,到吧台端走三杯鸡尾酒,回到楼上。

林意安望着那一处,眼睛渐渐眯起。

身后,尹玉华心虚地告诉她:“是江柏温。”

“我知道。”她说,目光仍定在二楼那人身上。

他单手撑靠身后的护栏,姿态懒散。

昂贵的西服和领带随手搭在一旁,衬衫袖子挽起一截,肆无忌惮地露着小臂文身。

昔日受伤留下的疤痕,此时化作曲折的闪电和碎裂的时钟,定格在九年前的台风夜。

冷白手背青筋偾张,指间一支香烟在烧,随他一吸一呼,猩红火光闪烁,烟雾缓缓上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食烟动作竟然熟练过她。

一首歌结束,难得刹那静谧,林意安高声叫他名字:“江柏温!”

听到声音,他偏头睨过来,没了镜片的阻隔,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赌桌上的其他人也好奇地朝下望。

“她是谁?江先生女朋友?”

“不知道哦,没听说过。”

窃窃私语间,几人看向江柏温,观望他态度。

昏暗中,他表情不明显,不过,熄灭烟蒂,拎起西服外套下楼梯的一系列动作都表明,楼下那个女人,于他而言,的确有几分吸引力。

见他走近,原本坐在沙发上的男男女女下意识站起来。

“你嬲啊?(你在生气?)”他随口说着,径自在一张单人沙发坐下。

楼上的人见他下来,都跟着下楼。

气氛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

“为什么她会欠你一千万?”林意安问。

“你问我?”江柏温扯唇轻笑了声,仿佛嘲讽她蠢钝,“其实我都挺想知道她的心路历程,不如,你问下她。”

问题再次抛到尹玉华这里。

在一圈人富有玩味的目光中,在林意安执意了解真想的探究下,她终于肯扭扭捏捏地讲述事情经过:

“刚开始,我是想同他谈项目的……但他突然问我借两百块,说他赢了就还我两万,还拿一块表抵押在我这……后来,他赢了,给了我一堆筹码,说我去账房兑换就行。”

林意安气笑了:“然后你拿那两万去赌了?”

尹玉华瘪嘴,不知是郁闷自己运气不佳,还是悔恨自己轻易跳进了陷阱,但她总得狡辩一番:

“来都来了,还是现成的筹码,就、就玩一下嘛……反正那两万块算是白得的,谁知道……谁知道……”

她越赌越上瘾,不知不觉已经欠下一百万!

一百万这数字说大不大,咬咬牙她这辈子也不是还不起,哪知后来竟会输掉整整一千万!

“你是疯了吗你跟他赌?!”

林意安一肚子火,没忍住,指着江柏温,疾言厉色地训她:

“你明知道他是什么人,这里是谁的地盘,你想不开你跟他赌?人家不怕你赢钱,就怕你不玩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教训,尹玉华更觉得委屈了,鼻子一酸,眼泪立马流下来。

“一千万港纸而已,不是多大件事,你帮她还了,不就行了?”江柏温置身事外地说着风凉话。

林意安眸光一转,瞪向他。

她眼神太恶,江柏温挑眉,有些诧异般,“不是吧?一千万港纸,不是人民币,也不是美金,这样你都储不到?”

他随手给手下人撒一笔奖金都不止一千万。

而她,确实储不到。

眼见林意安的气焰渐消,尹玉华更感绝望,“安安姐,你快想想办法啊……”

林意安抿唇,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泛疼。

“你可不可以有点新意?”她用粤语质问他,“拿以前你玩我的招数对付她?”

“有什么所谓?”他亦是用粤语回应她,“世上蠢人这么多,总会有人上当。”

譬如,他也不够聪明,曾被她骗得团团转。

尹玉华听不懂粤语,见他们气氛微妙,她渴望得到一个解决办法,焦躁不安地问她:

“安安姐,你们说什么?”

林意安换成普通话,试图跟江柏温谈判:

“一千万太多,我现在可以先给你一百万,剩下的,打个欠条,让她慢慢还你。”

“九百万也很多啊……”尹玉华嘟嘟囔囔,显然不满这个结果,“我就玩了没几局。”

江柏温觉得她这人还挺搞笑,勾勾手指,把荷官叫来,怂恿她:

“那你玩到尽兴为止?说不定否极泰来,反而赚走我一千万。”

尹玉华抬眼看他。

摘掉眼镜后,他那张混血感十足的浓颜脸,折叠度很高,攻击性很强,而且……诱惑力也很强。

眼睛仿佛浩瀚无垠的汪洋,稍稍带点笑意,便叫人沉溺其中。

“尹玉华,你再玩下去,我可什么都不管了。”

林意安拉回她理智。

尹玉华咬唇,身体向前挪,离江柏温更近些,小心翼翼同他商量:

“那个……安安姐帮我还你一百万,我再想办法还你一百万,你就当给我打个折,行不行?本来我也没怎么玩……”

有人要笑了:“妹妹,规矩不是这样的。”

“那怎么办?!”尹玉华又要哭了,急得满面通红。

没人出声。

尹玉华巴巴地望向林意安,林意安别开眼。

江柏温指尖轻轻敲着沙发扶手,说话慢条斯理:“我帮你想个办法。”

于是,尹玉华寄希望于他,听得认真恳切。

“叫你安安姐陪我一晚,那一千万的帐,我给你消掉。”

他说得轻巧,却似一颗重磅炸弹,平地炸响。

众人哗然,再看林意安和江柏温的眼神,都染上几分暧昧。

尹玉华迟疑了一秒,只有一秒,很快,她腾地站起身,去寻唯一救命稻草:

“安安姐,你听到他怎么说的,只要你陪他一晚——”

她太激动,身旁男人怕她跑了,再次把她摁下。

林意安明确告知:“不可能。”

刚升起的火苗,转瞬被扑灭,尹玉华不死心:

“为什么?就陪他一晚而已!何况我本来就是为了帮你拿下项目,才找上他的!林意安,抛开同事身份不说,我可是你表妹!以前你妈赌博欠钱,被高利贷追着砍的时候,还是我家出钱帮的你!”

“是咯,人家帮过你。”

江柏温漫不经心地说着落井下石的话,点烟的动作松弛优雅,烟圈缓缓从唇边溢出时,也带出过去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以前陪我一年,也才一百万,现在你一晚价值千万,多厉害,身价增长速度快过港城楼价。”

“江柏温!”林意安憎他胡言乱语。

尹玉华愣住,愚昧了一晚,终于醒目,“原来你们认识?”

她冷笑,气得打冷颤,再跟林意安说话时,纵使眼底含着泪,但眼刀几乎杀死她。

“那你就更应该帮我了!林意安,如果不是你,他也不会针对我!再说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陪他,跟他又不亏!”

“你胡说什么?”林意安怒斥。

尹玉华撕破脸皮,冲她吼:“你到底帮不帮我!”

不久前还情深义重的两姊妹,突然就变了模样,反目成仇。

作为始作俑者,江柏温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不见半分愧疚。

林意安胸腔剧烈起伏着,承受不住,转身想离开。

却被一个保镖伸手拦下。

“林意安,我同你玩一铺。”江柏温说,声线被烟熏过,微哑,“你赢了,那一千万不作数,我放你们走。”

林意安回头看他。

“如果输了,你陪我一晚。”他说,“我不仅不计较那一千万,甚至还能再送你一个项目。”

项目怎么来的,谁说了算,彼此心知肚明。

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江柏温伸手示意她在另一张沙发落座,举止可谓绅士。

林意安眼帘低垂着,在思索,在衡量。

最后,她选择在他左手边的沙发坐下。

“拿纸笔和印泥给我。”她说。

没人知道她想做什么,自然不会按她所说去做。

江柏温让保镖拿过来。

林意安接过,就着昏黄灯光,一笔一划写得工整而迅速,然后,签名,画押,递交到尹玉华手里,同她说清楚:

“以前,你家帮过我家,我很感激。但现在,我被你拖下水,不论结果如何,这个恩我已经还了。以后,但凡你家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牵扯到我。”

她太严肃,尹玉华慌了神,“至于吗?”

林意安只问她:“签不签?”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僵持在这里,谁都煎熬难耐。

尹玉华咬咬牙,只得硬着头皮接过,大笔一挥,签下自己的名字,摁下拇指印。

“玩个游戏而已,搞这么紧张?”江柏温拿过桌上一包万宝路双爆,递到林意安手边。

她没接,“我戒了。”

话落一瞬间,江柏温眼神有不明显的变化,像恍惚了,走神了。

他收回烟盒,大抵是嘴里香烟的滋味突然变得寡淡,他将剩余半截摁进烟灰缸。

“我知道太复杂的你玩不来,就玩个简单的,赌大小吧。”

“好。”他怎样,她都应承。

不过,当荷官摇响骰盅,又一声闷雷打响。

她还是想说:“我以为,这一世你都不想再见到我。”

她能猜到他接下来说的话会有多残忍。

直至亲耳听见,才惊觉,这远超出她的承受范围。

他说——

“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未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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