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纳闷,沈怀序着人给老太太请完安不是来给她这个母亲请安,是什么意思。
况且怎的就这么巧,两兄弟都来送药,纪氏手怎么了,伤得很严重么?
杨氏很快想到昨日让纪清梨端那烫碟的事,随即又觉得荒唐。
那么小点事,就两根指头,也值得两人争相恐后、前仆后继似的往她跟前凑?
不可能。
他们夫妻也就罢了,沈行原是为什么,杨氏问他:“你跟你兄长这般前后脚的,昨日是怎么了要这样赔罪。
“没说什么,提了句杨表妹。”
杨氏神色一动,看向老夫人,斟酌该不该顺势把杨家表妹推出来。
不为别的,沈怀序娶纪清梨后她这口气就没咽下去过,堂堂沈家嫡长子娶个默不作声名声有损的庶女,说出去她面上都无光。
要不是沈怀序同她不亲,不受家中摆布,怎么会让纪清梨钻了这个空子。
如今有机会放自己人进来,杨氏为何不做?
她借机道:“提你杨表妹有什么不快的,都是一家人。老太太有所不知,杨家那姑娘是个顶有孝心的,又命苦没了母亲,在杨家没个依靠。”
“左右不过多张嘴吃饭的功夫,儿媳就将她接来了。纪清梨素日琐事颇多,哪顾得上我,也是留她在身边打发时间。不然我总操心那孩子之后该如何……”
说了半天,老夫人并未表态,一低头沈行原还站在纪清梨旁边,冷嗖嗖的不知道在看什么,两人影子落在地板上混做一块。
沈行原的那小厮也还不走,就在后面微笑听她说,杨氏莫名有些恼,问:“说也都说半天了,纪氏,你怎么想?”
多说多错,纪清梨敛着眉眼:“儿媳浅薄,此事都听夫君的。”
“后院的事哪要男人操心。你如今要做的事不少,多个人替你分担压力岂不正好。再说你嫁来都有一年了,早晚都是要添人的。”
杨氏还没说完,那没走的小厮端正上前,在老夫人和杨氏耳边说了句什么,杨氏表情顿时就变了,大惊摁住椅子扶手:
“送走,好端端的怎么要送走?!”
下人不卑不亢:“大公子知晓杨夫人记挂忧心他,再三叮嘱过属下一定要为杨夫人分忧的。”
“公子已将盘缠路引都准备好,如此您也不用再忧心表小姐了。”
这话不过是个幌子,沈怀序就是听到纳妾消息直接了断的把人送走。
他行事向来果决踩在刀刃上,一言既出就无回旋可能,杨氏显然也是知晓这点,脸色难看。
“大公子还说了,杨夫人似乎为纳妾和子嗣之事操心繁多。若有旁的想法,不如等公子回来后细细定夺。”
杨氏噎得慌,她就是知道跟沈怀序提会被拒绝,今日才借老夫人这机会先斩后奏的,等他回来还定夺个什么。
难怪先关怀老夫人再安抚纪清梨,独独跳过她,原来是在为她插手纳妾的事无形敲打她,给纪清梨撑腰来了。
杨氏恨恨,不觉得安插小妾的事有哪里做得不对。
她杨家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哪不必纪清梨那丫头强。
是不是纪清梨不肯,去吹的枕边风?
都已经容忍她算计嫁进来,她还要这么霸道,杨氏气上心头,顾不得老夫人咬牙切齿道:“我真是小瞧你了。”
“瞧你这些日子老实安分,原来是背地厉害着,悄无声息就要把人送走。你嫁来后我待你也不薄,你怎的就这般没有容人雅量,非要赶人走?”
“你个庶女要做正妻就罢了,没子嗣没动静的,现在多一个人开枝散叶,来日就是把孩子抱给你养也不耽误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好了。”老夫人皱眉打断她。
杨氏的不满她都知晓,纪清梨身世确实不够。
但沈怀序少年后就同异性极其疏离,给他拨去通房他拒之门外,就是丫鬟碰过的物件衣服他都冷脸侧身,宁愿一把火少了也不碰。
更别提有意说亲的媒人,老夫人每提及此事沈怀序面色冷得滴水,纹丝不动的拒绝。
沈怀序已不是幼时不喜什么将他绑起冷静,就能逼到他接受的年纪了。
安插在他周身记他饮食起居的眼线全都被拔除,老夫人有心再调教他性子也是无力。
故而即使失望万事出挑的沈怀序对姻缘这步棋拿捏得不够好,老夫人也没过多干涉。
刚过易折,被阻拦的婚事反而会令他们更紧密相连。
流言在前,沈怀序顺应娶了纪家女外人也只会惋惜他,日后和离再娶都不过举手间的事。
一个女人而已,叫他选了又何妨?
来日清醒了沈家全头全尾供着纪清梨,照拂到她寻到下个出路情尽于此就够了,何须如杨氏这般,为点小事坏了自身风度。
杨氏从前性子便急,三房向来惯着她,如今成了婆婆愈发急躁了。好在慎之没养在她膝下,否则真是折了个好苗头。
如今圣上已年老而储君未定,处处危险也处处是机缘,绝不该因小失大让任何人影响了沈家的气运,影响了沈怀序。
老夫人斥责:“都当要抱孙子的人了,还这般不稳重。他们都还年轻,慎之仕途还远,眼下朝中动荡真是往上走的好时机,何必拘于这一时。”
“纪氏你也不必气你母亲如何,你是长媳子嗣任务重,她忧心情有可原。况且男子要纳妾是常事,否则你从哪来?
“如今你与慎之相互扶持照应才是正事,不必把心思放到其他事上,着急把人全都推开。”
红脸白脸的砸下来,话里话外无非说她“算计”入府,说她没有子嗣,两样都不得分。
纪清梨无言,垂眼应下。
杨氏只恨做不了沈怀序的主,这才一步错步步错。
她想不通沈怀序素日冷淡得对她这个生母都没无多余情绪,这纪氏到底是给沈怀序下了什么迷药,来日真给她管家大权那还得了?
纳妾拿捏不了她,自然还有旁的事:“先前交给你的那些事,还有给镇国公府的礼单你可都做好了?”
老夫人颔首,她有些年没同镇国公见过了。
镇国公府根基深,多结交于沈家也是好事:
“同镇国公府的来往,确实该上些心。来日沈怀序往上走,这朝廷之中要来往的人情便更多。”
“你应当是头次做这种事,可还顺利?”
杨氏心中冷笑,老夫人不清楚,她还不清楚纪清梨顺不顺利么:“她昨儿请安时就说都理完了,想必今日都做好能给我们看看了。”
还是在这等着她,好在纪清梨早准备好了:“都打点好了。只有一点,孙媳记得嫁来时镇国公除了礼还额外送了对青花缠枝纹梅瓶。”
“昨儿路过库房,原打算借机添一对小双环瓶以显诚意。”
她往旁看眼,杨氏勾勾唇,显然知晓她昨日没能进库房看一眼,气定神闲等着她能说什么。
“可想来想去物件终归是物件,镇国公府更不缺稀罕贵重的东西,借物件添去的情谊才最是重要的。”
“听闻老夫人您当年是由一手好字同镇国公结缘,不知孙媳可否能请老夫人出山,再题一句百年好合?”
怎的还有这出?杨氏愣住,斥责:“不像话,你把母亲当什么了?”
老夫人并不恼,反而笑笑。
不错,虽是个庶女,但算有几分聪明。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金银财宝的奉承是没有那点真情感慨值钱。
何况如今沈家和镇国公府往来早就不如从前了,送什么都容易泯然众人。
隔了代的情谊只有用从前的东西才能勾起一二,就是那一二,于沈家也够用了。
她已年老,早晚都要埋进土里的人,从前那些交情日积月累总有天都要变淡。
与其端着姿态,不如在她人还没咽气时为后人搭桥牵线一把,物尽其用。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既是你提出的,你留下研磨。”
眼看纪氏没出糗还跟老夫人走了,杨氏气得捂住心口,怎么今日见到纪氏起总觉得心口堵得慌,就是不痛快呢?
身侧小儿子自沈怀序送药后就在再没出过声,杨氏也没指望他说点什么,只是气拍心口:
“你说说你那个嫂子,有点手段全用到沈家里,今日还能叫动你兄长给她撑腰,你兄长什么时候管过这种事?”
“当初你兄长要娶她时,我就该咬死不松口。”
“我也真是不明白了,满京城的大家闺秀,他怎的偏偏对那丫头这般纵容维护。”
“她身上涂迷药了?”
沈行原回神,冷笑声。
挺有本事,昨日拿表小姐的事激她,看似不温不火的转头就能要沈怀序出面了断此事。
她是怎么凑到沈怀序面前提及此事,说动他向来冷淡的兄长的?
是不是佯装落泪,指头纤细温红,像被人含过,再几步就要倒进人怀里般颤巍巍仰头,刻意用发抖声音说出算计,好教沈怀序动容。
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纪清梨位置空荡荡的,只有桌上留有被遗忘的单个药瓶。
沈行原面无表情盯着,问:“不是说因为流言,因为沈家和纪家有婚约吗。”
“要真不管不顾,流言又能如何。婚约本也人随口玩笑话,真论起来,也是怀着你时许给你的。”
他的什么?
他的婚约,和纪清梨?
沈行原一顿,眼珠黑沉沉转过来。
见他这般神色,杨氏才反应过来两人已成了叔嫂,说这话不太好听。
她移开话题:“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算计着入门,嫁给你嫁给你哥我都不喜欢。”
“......你也这般年纪了,娘先前给你挑通房丫头又不肯,可是有喜欢的姑娘了?不着急成婚也该开始留意了,或是你看家里的表小姐......”
沈行原打断:“我不感兴趣。”
他横那被丢下的药瓶眼,大步流星的离开。
他不在乎什么表小姐堂小姐,沈怀序推脱的碰过的他更不会多看一眼,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