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阿娘的话刚落,视线也跟着落在游雾州身上。
农村没有电灯,大部分也都不舍得用煤油灯,晚饭都是赶着天黑前吃的。
游雾州朝余银看过去,昏暗的房间里,姑娘低着头露出那一小截修长的脖颈,白的有些晃眼。
唇角漾起浅浅的笑容,冷不防来一句:“考虑好了吗?”
“什么考虑好了?”余阿娘歪着头看了一眼余阿舅,笑着道:“我们想问问游知青,你也老大不小了,还不知道什么能回城,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你看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们小鱼儿。”
游雾州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余银。
余阿娘和余阿舅见他沉默,以为他要拒绝,但看着他盯着自家闺女看,突然想到了什么。
“小鱼儿今天呛着水了,脑子还迷糊着,说些胡言乱语的话,游知青可别往心里去。”
余阿娘一眼就看出来这游知青是应了这门婚事,她对自己啊闺女的相貌那是相当自信,知道小鱼儿下午的话叫人听见心里难念不快。
余阿娘拉过小鱼儿的胳膊,“小鱼儿,你不是整天嚷嚷着除了游知青谁也不嫁吗,下午你说那话是不是胡言乱语的。”
她话里带着警告,余银不敢再说些其他的,更何况游雾州也都提出来了,她觉得反正都要跟他走结婚这一遭,至少这次不是她非要闹着嫁的。
余银不想应下她说的非常想给他的话,将手里的碗筷往桌子上一放,“娘、舅,你们商量吧,我有点累了,先回屋去了。”
说完,就起身往她房间里走,颇有些被戳破小心思落荒而逃的感觉。
“真是没规矩,游知青见谅,这丫头,肯定是害羞了。”余阿娘看她走了,又转过头提正事。
他们商量着哪天有空就把婚事给办了,省的村里传些风言风语的,反正在他们农村结婚也没那么多的讲究,大家一块吃顿饭的事。
至于婚房的事,房子是肯定要起一间的,先把余银的屋子收拾一下,等后院那片空地的房子起好了,再搬过去。
游雾州听着这个余阿娘的想法倒也赞同,现在盖房子还需要找地审批,既然他们后院那空着,起间房子也不至于太麻烦。
况且就算到时候等他走了,那间房给了余家倒也没什么,余阿舅又是大队长,对他来说只有好没有坏。但想是这么想的,他自然不能直接说出来。
游雾州默了默,“这样吧婶子,我跟小鱼儿成家了,以后每个月向家里交伙食费,至于婚房,知道婶子舍不得小鱼儿,在哪选位置都是选,离得这样近我是不在意,就怕……”
他话留了一半,余阿娘自然也理解他的意思,猛地拍了下桌子,“游知青你放心住着,没有哪个敢嚼舌根嚼到老娘面前,老娘现在还跟他舅在一起住着,谁敢说个什么。”
游雾州一副为他们着想的模样,余阿娘很受用,笑了笑,试探的开口:“那亲家那边咱们……”
游雾州:“我家里人都不在身边,还要往婶子多操劳了,日子也都由咱们这边定。”
“我也没结过婚,哪里有不妥婶子只管说我,至于需要什么,也劳烦婶子帮忙了。”
他说的实诚认真,余阿娘也不是咄咄逼人性格,更何况这多么好的女婿,不早点下手就被人抢了,摆摆手,“哎呀,都要成一家人了,哪里的话,这婶子就替你们操劳了。”
游雾州感激地点头,“那就多谢婶子了。”
余阿娘本想说趁着天还没黑透,让他早点走,但想到了什么,有些纠结的看着他,“那个,游知青啊。”
游雾州见状,直接道:“婶子有事只管说。”
“你结婚之前就先住金哥儿的屋子吧,咱这事成了,村里其他人指不定有一学一,多少是有些不放心的。”
余阿娘说的认真,是生怕他这几天再让谁家姑娘赖上,这年头除了好姑娘被人抢,那好女婿更甚之。
游雾州顿时僵着,想到那些事,脸色也有些难看,但也是有些怕了,“合适吗?”
“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这就去给你收拾屋子。”余阿娘说完将桌子上的碗筷拿着往厨房放着,步履匆匆地去收拾屋子。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了,余阿娘在厨房洗碗,余阿舅自己卷的烟,看着他姐,“真要把小鱼儿嫁给他?”
余阿娘手下的动作一顿,“都到这个份上了,小鱼儿除了他还能说个什么好亲事。”
余阿舅摇摇头,叹了口气,“咱们农村人,没太多那些弯弯绕绕,小鱼儿跟着他,我这心放不下去啊。”
余阿娘的手下动作没停,“我知道,他不是个好拿捏的,但他愿意装作被咱们拿捏,那也没甚不好的,至少现在是双方都需要的局面。”
“咱们小鱼儿生的好,嫁给他,两个人天天睡一起,正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时间久了,你觉得能没有一点心思,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这游知青虽然太聪明了,他若是真的不想同意,咱们没不能奈何他。”
“说到底,他既然一开始就同意了这门婚事,后面也不会对小鱼儿太坏的,那小鱼儿也是个精的,两个人指不定谁捏着谁呢。”
余阿舅皱着眉沉思,“主要是那孩子心思太深沉了,你瞅瞅他来咱这,哪个说过他一句不好。”
余阿娘一脸无所谓,“都说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他还是个有成份的,咱这面朝黄土头朝天,朝上几代都是本分农民,实打实的清清白白没有成分问题,现在他需要着咱们呢。”
余阿舅被她一点,满面愁容也带了点笑意,竖起大拇指感叹道:“姐,还带是你,看的通透啊。村里人哪个能想到我能走到今天,多亏了我这个诸葛亮姐姐。”
余阿娘笑了笑,“其实我也想过,他要是对小鱼儿不好怎么办,但俩人感情咱们干涉不了,日子是他们过的,要是小鱼儿真的不幸福,我就去接她回来,你可不能不让你外甥女回来啊。”
余阿舅刚抽一口,听到这话忙咽下那口烟表态,“我是那样的人吗,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谁也不敢说个什么。”
说话速度也快,刚说完就被呛着,咳了几声。
余阿娘将洗好的碗筷放好,“行了,抽那么急着干甚,知道你不会,赶紧去给我女婿的东西拿回来,这几天咱俩轮流跟着他,可别让其他人赖上他。”
“知道了。”
余银这边因着落水,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游雾州这边刚躺在床上,窗户就被敲了敲,他推开窗户,看到是余阿舅,他早年当过兵,后来腿受伤了来回到了杨柳村当了队长,他那时上的战场那是真砂锅人的,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那双眼睛直透人心,加上身上那肃杀气息,多少有些瘆人。
游雾州从小就在部队长大,身边这样的人很多,对余阿舅这样的人也是觉得很熟悉,态度温和的问道:“叔,还有什么事吗?”
余阿舅:“知道你们爱干净,我去给你拿洗漱的东西,还有别的要带的吗?”
游雾州没想到他们这么贴心,笑了笑,“没有了,我也没什么东西,其他的白天再拿过来。”
“明天我跟你一块。”余阿舅点点头,又叮嘱道:“你这几天都先跟着我,也不用去上工,别一个人落单。”
游雾州知道他们担心什么,有些尴尬的应着,“知道了,谢谢叔。”
“都快一家人了,还说甚谢不谢的。”余阿舅将他窗户关好,“早点睡吧,我过去了。”
游雾州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没多久余阿舅就把他洗漱的东西拿回来了。
余金的床挺大了,余阿娘害怕他睡得不好,拿的都是干净的没有一点异味,还特意在下面铺了一层厚厚的褥子,躺在上难得的放松。
这里的条件比知青点好很多,余家阿舅早些年当过兵后面又做了大队长,余金也去当兵在部队里,就连他们家的房子也比村里其他人的要好。
他从下乡到现在也有快半年了,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那些骚扰已经严重打扰他的生活,外公也被看管着,他们之间很少有联系,但如果他外公在的话,其实他不会选择结婚,毕竟如果结婚了对回城肯定是不行的。
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没经历过这些,身边也没有人告诉他该如何去做,这一步险棋,他想的是绝处逢生,至于是否能绝处逢生,他自己也不知道。
至少现在余家上下的态度,让他觉得这一步,似乎走对了。
余银也没有闹的太难看非要嫁给他,反而对他像是生怕沾染上他,还害怕他。
他待人温和有礼,做人坦荡,思想正派,是个三观正直的好青年,从未与人红过脸,即使对方的问题,他也会留有余地。
为什么余银不愿意嫁给他呢,游雾州其实内心有种说不清的滋味,那滋味就像是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却突然不愿意靠近你了。
他自诩将情绪把控的很好,可对上余银,他骨子里那些阴暗的情绪似乎正在悄然滋生。
似乎也正在缓缓脱离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