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了,是真的很冷,空气像施了魔法,每每吹来一阵风都像是遭遇大自然的袭击。
刚下车,祝时好下意识地裹了裹大衣,瑟缩了下脖子,然后一秒恢复,气质优越的走在夜风里。衣角随风纷飞,连同她披散的头发一起翩跹,走过灯红酒绿,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眼。
见她过来,门口的小哥替她拉开门。
祝时好点头说了声“谢谢”,握着手机往里走。
进门的一瞬间便能感觉到一阵热浪涌来,温暖让她的身体放松了点儿,脚下的步子迈的更快了。
熟门熟路地往角落去,音乐和人声都把气氛烘托的更热闹,更别说充满热情的舞池,她甚至看到了暧昧的紧贴和亲吻。
直到绕过了这些人潮,耳边的震耳欲聋才减弱些,她抬手揉揉耳朵。
昏暗的光线里,她还没走拢就看到了他被光影吞没模糊的轮廓。脚步顿了下,站在两米开外看着他。
似乎感觉到什么,原本双腿敞开低头把玩着酒杯的谈知许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在看到她的立时便挑起眉。
玻璃杯接触到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谈知许直起身子,抬手朝她弯弯手指。他嘴唇翕动,可到底是酒吧,远处的喧闹传过来,加之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压根儿听不到一点儿。
但祝时好不用看不用听就知道他在说什么。
素来不喜人挨着人,这大少爷脾气又冷又臭,大家默契地自发跟他边儿上留了空隙。这会儿听他出声,纷纷抬头望去。
“让让,让让,好姐来了,没点儿眼力见吗?”
刚走过去,就听到他说:“不是说在赶图,不过来吗?”
视线在桌上扫了眼,又巡视了圈儿陪坐的众人。
祝时好淡淡道:“这不是怕大少爷心情不好喝多后杀疯了吗?”
谈知许闻言嗤笑一声,目光凉飕飕地环顾一圈儿:“怎么,又找你过来当灭火器?”
被看的人都哑火,纷纷倒酒的倒酒,干杯的干杯,勾肩搭背的,要不一动不动,要不小动作极多,反正就是谁也不看他。
“出息!”
被他嘲讽,一群大男人愣是没人敢争辩。
打电话求救的卫望心虚地摸摸鼻子,附身要去拿酒杯:“哎——,好姐也喝点儿?”
谈知许眼神一动,睨他,扯扯嘴角:“你喊的。”
祝时好摇摇头:“不了,我开车来的。”
没人敢劝她酒。
卫望放下酒杯,看着谈知许梗着脖子道:“是我,怎么地?不是我说,许哥,你自己怎么样没点数吗!”
马上十二点了啊,谁想跟这低气压坐着喝酒,搞的跟加班陪甲方一样,打工人有个周末容易吗?
“咱们也体谅你,但是你这喝上头在座的谁能劝你,可不得搬救兵。”卫望越说越理直气壮。
谈知许轻呵一声:“别说的跟我要撒酒疯似的。”
卫望摸摸鼻子没说话。
谈知许也觉得无趣,拿起身后的大衣,在祝时好头上拍了下:“走了。”
“走了?”她随口接道,跟着站起身。
“嗯,走吧。”他懒懒应了他一声,跟黎沉南道,“你们随意,记我账上。”
说完也懒得搭理他们,偏头看了祝时好一眼,抬抬下巴,示意她走前面。
祝时好跟一伙人礼貌道别,然后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谈知许步履散漫地跟着她,时不时抬起胳膊挡住路过的人群,免得挤到她。
刚暖和了会儿又出来,寒风一吹,激的她深呼吸一口。
旁边传来一声哂笑,不待她回头,身上就披上了一件纯黑色的大衣,很长,已经到脚踝的位置了,她伸手去扯住,牢牢裹住身体,霎时间便觉得温暖了许多。
“你不冷?”
谈知许在她后脑勺轻轻拍了下:“快走,不冷,喝了酒不想吹风头痛。”
她慢悠悠“哦”了声,抬步朝停车的位置走去。
坐上驾驶座,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他:“去哪儿喝?你那还是我那?”
插安全带的手顿了下,谈知许勾起唇:“不愧是我看着长大的,懂我。”
祝时好无语地看他一眼:“你要是不想你穿开裆裤的照片出现在我朋友圈,就好好说话。”
他笑了声,声音低懒:“好好好,我不说,麻烦保护好我的隐私。”
祝时好偏头,她自己开着这车觉得刚刚好,可每次看他坐在副驾驶座上就觉得车仿佛变小了,连空气都挤占的稀薄。
她转回头,启动车子:“所以,去哪儿?”
谈知许右臂搁在车门上,食指轻敲着车窗:“去我那,给你尝尝新来的酒,你应该会喜欢。”
祝时好转头看路,踩下油门:“行,你眯会儿吧。”
“嗯。”
车子里温度渐渐升上来,烘的他周身舒适。
深更半夜,天又冷,车子一路通行无碍,除了亮着灯的店铺,行人还是很少。
这辆车来往过他这小区无数次,谈知许甚至在物业管家那里说过录了车牌。车子渐渐驶进地下车库,速度减缓,光线越发昏暗。
稳稳停下,正要喊他,却见他已经睁开眼。
“把衣服披上。”
她动作一顿,拒绝道:“不用,就这点儿路,马上就到家了。”
谈知许自顾自地把衣服扔她怀里,解开安全带,语调带着点儿哑:“嗯,这么点路冻不死我。”
这个人有时候很难被说服,或者说是很固执己见。
她无奈,只好披上。
两人进了电梯,安安静静的,连电梯运行向上的失重感都变得清晰。
“看什么?”
电梯门清晰投射出她的神色。
祝时好顿了下才答:“看你有没有悲痛欲绝。”
谈知许略带嘲讽地“哼”了声:“你喝酒了还是我喝酒了?”
祝时好唇角有一秒地翘起,又迅速压下,同样通过电梯门注视着她的谈知许瞧的清清楚楚,见状轻笑一声。
进了家门,谈知许拉开鞋柜,弯腰拿去她的拖鞋放下,自己换了鞋径直进去。
“自个儿找地儿呆着。”
抬眼看了他背影一眼,她换上毛茸茸的拖鞋,在他这儿,她也有自己的拖鞋,随着季节更替。
脱下身上披着的他的衣服,拿起衣架挂上,又脱下自己的大衣挂在旁边。
先去洗了个手,出来没见着人,她往厨房去。
“要帮忙吗?”
“不用。”在洗酒杯的谈知许转头瞥她一眼,见她靠在墙边,没有离开的打算,随口问道,“晚上吃的什么?”
祝时好沉默。
等了会儿,也没听到回答,他关掉水,回头就见她垂眸在地上找花儿。
这副样子跟小时候有什么区别?心虚的明明白白,连撒谎都不会。
捏着两个酒杯,往外走,没什么诚意的夸道:“好样的。”也不问她早饭吃的什么了:“几点起的床?”
路过她的时候,淡淡睨她一眼。
祝时好继续沉默,跟上他。
“说话。”
“上午啊。”
猜他信不信,谈知许冷笑一声:“具体点。”
默了默,祝时好诚实道:“十一点四十。”
他一针见血指出:“午时,那叫中午。”
酒柜打在落地窗那边,窗前放着块又大又厚的地毯,上面摆着张矮桌,桌侧相对方向放着两个软软的懒人沙发,像两个小小的榻榻米。
这里是祝时好最喜欢呆着的地方之一,窝在沙发里面感觉被松松软软包裹着很舒服。
把酒杯放下,摸出手机解锁递给她:“私厨应该闭店了,自己点外卖。”
十二点半都过了,私厨早歇了。
祝时好默了默,眼前的手机晃了晃,她的目光沿着冷硬的金属线条往上,是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捏着手机指节弯曲着,骨节处微微泛红。
伸手接过。
谈知许转身去酒柜:“点吧,我也想吃点儿东西了。”
“你想吃什么?”
他只是无所谓道:“看你。”
祝时好心道,又是这样。
听她的,那她就点了烧烤,点好了还给他。
谈知许看了眼,一边付钱一边叮嘱她:“记得吃早晚饭,别总裁都没胃病,懒虫有了。”
看着他倒酒,动作行云流水颇具欣赏性,祝时好托着下巴。
“工作的事怎么能说懒呢?”
他嘲弄反问:“是,从头天晚上工作到第二天十二点,你梦里发挥主观能动性呢?”
祝时好:“……”
“懒得跟你说。”
谈知许把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是没底气跟我狡辩吧。”
憋了两秒,祝时好放下手坐直,抬眸看着对面的人:“你最好是见好就收。”
他轻笑一声:“行,见好就收。”
这酒确实不错,入口不涩,咽下去都觉得丝滑,的确是合她的口味的。
两人坐着喝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祝时好佯装不经意:“怎么突然分了?”
“终于问到正题了?”好笑地看她一眼。
祝时好抿了口酒:“这不是怕你难过给你准备时间吗?”
不屑地笑了声,谈知许往后一靠:“想要的太多,包、首饰想要,车子房子也想要,我看起来像冤大头?”
谈家是在他们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才辞职下海经商的。
即便是真的很有商业头脑,但波折过后,真正阶层大跨越大富起来也不过是高中时候的事。哪怕十年过去资本累积的越来可观惊人,但谈知许打小知事早、三观塑形也早,且常年由祝家照顾,身上并没有沾染上什么不好的风气。
花钱大方,但也分人,绝对跟冤大头毫不沾边。
祝时好想了想:“恋爱两个月,的确要求高了点。”
包包首饰就算了,车房就过了吧。
谈知许纠正她:“上点心,只有一个月多点。”
“你还记得挺清楚?”她诧异道。
他“呵呵”一声,阴恻恻道:“多亏某人那天为了买奶茶违章停车,罚款200。”
祝时好决定挣扎下:“……我是为了上厕所。”
“你是觉得我不知道你停车的位置吗?”
无法辩驳,祝时好岔开话题:“真分了?”
知道她在转移话题,谈知许也没揪着不放,表情淡漠:“不然?还陪玩儿过家家呢?”
“难过吗?”
“你在想什么?脑子掉了?”
看着她的神情露出几分无言。
祝时好一脸认真:“渣男。”
谈知许抬眼盯着她,似笑非笑:“你是不是找事儿呢?她怎么回事儿你不清楚?”
当然知道,那是个很不简单的女人,从跟谈知许告白时就找好了理由。
祝时好拿起串儿,继续小口小口咬,她吃的时候,谈知许就自个儿坐着,偶尔喝两口,也不说话,气氛一点儿没有一开始在酒吧卫望他们担心的那样,反而一片岁月静好。
她有些走神,垂下的视野里出现那只熟悉的手,指尖捏着的纸巾左右轻晃。
抬起头。
谈知许眼中浮起几分酒后的慵懒,又晃了晃纸巾,另一只手叩击桌面:“擦擦。”
“哦。”
她伸手接过,纸巾在艳红的唇上轻按。
他又是只在一开始意思意思吃了两口。
也是,他惯常三餐不少,对零食夜宵都没什么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