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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春雪消融,枝头冒了新绿,正是初春好时节。

姜嫄昨夜却没怎么睡好,但还是习以为常天不亮就醒了。

她从床上支起身子,睡眼惺忪,怨气冲天,手探到床边摸手机,准备再磨蹭一会就起床去上班。

她房子租在郊区,通勤时间长,每天五点多就得起床。

姜嫄寻了半晌,没找到手机,却摸到了个温热的身体。

她半醒不醒,脑袋昏昏沉,终是借着朦胧的月色,看清了沉睡的男人。

他羸弱苍白的躯体掩在薄衾下,要是没有呼吸的起伏,几乎以为是个死人。

姜嫄当然是认识他的。

昨晚在游戏里,她凭着手段强行宠幸了裴怀远后,好像就下线睡觉了,

难道她昨晚没从游戏里面退出吗?

可即使是全息游戏,好像也没有这么真实的触感……

还是游戏又背着她偷偷更新了?

“五更梆子还未响,陛下怎么就醒了?”

裴怀远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月色勾勒出他精壮的轮廓,乌黑的长发流泻在肩头,他面容苍白,眼眸狭长,样貌却极为俊美。

他这句话说完停顿了一瞬,语气讥讽,“陛下这是急着上朝?”

裴怀远脾气本就古怪,现如今还在怨她,这几天跟她说话也是夹枪带棍。

作为一个荒淫无道的昏君,姜嫄在游戏里已经快半个月没上过朝了。

裴怀远从前就支持她皇兄继位,现下见她抢了帝位又不好好当,只怕更恨毒了她。

姜嫄原本打算退出游戏不想搭理他,可他上赶着被她羞辱,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忽的笑了一声。

“老师怎么还在生我的气?是气我不顾你意愿强迫你入宫,还是恼我没做个明君?”

她亲昵地揽住他的脖颈,贴在他耳边低语,“昔年老师教导我功课时,可没教过我怎样做个明君。”

她如融化的春雪倚在他怀中,周身馥郁的香甜如蛛丝般缠绕着他,几乎让他难以呼吸。

“训不严,师之惰,老师如今又成了我枕边人,以后史书留名,史官会怎么写呢?”

裴怀远脸色霎时苍白,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姜嫄却不愿轻易放过他,她依偎在他怀中,与他皮肉贴着皮肉,好似一对交颈鸳鸯。

“不过史官与老师从前是同窗,大抵也会体谅老师不易,可能会写太傅白日授课业,夜里教鸾帐之术,很是辛劳……”

“够了!”

裴怀远眼尾染上了淡淡的薄红,显然是被她气狠了。

他深深地睨了眼怀中女子,低哑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我只恨当初答应沈玠教导你。”

裴怀远赤足踩过冰冷的地面,苍白脚背浮着淡青色血管,俯身捡起被她丢弃在地面的外袍,以及同样被她撕破的画卷,

他虽有病气的羸弱,但身姿却格外高挑。

“既然已至天明,画已赏完,臣就先离开了。”

裴怀远声音浸着透骨的寒凉。

他并不是她正经的夫侍,也没有伺候她枕席的职责,喉咙间翻滚着昨夜的合欢酒气,这令他犹如毒火烧心,体内戾气翻涌。

故而不等她回答,裴怀远已经拂袖离去。

姜嫄以为他要去找沈玠说她坏话,还不忘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裴太傅,替我谢过父皇赐的合欢酒。”

回应她的是重重的摔门声。

沈玠。

她游戏里的养父。

也是大昭的上一任帝王。

没有沈玠的全力支持,姜嫄也做不成这大昭的第一位女皇帝。

姜嫄不自主想起上个存档里,沈玠被她锁在温泉池里,他脚腕上的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哗啦作响。

真是满池春情。

不过姜嫄在这个档里,并不打算招惹沈玠。

沈玠心思深沉,性格阴鸷,绝非善类。

这个游戏招惹沈玠前,她以为是个后宫乙女游戏,结果招惹沈玠后就成了求生游戏。

上个存档为了拿下他,姜嫄咬牙氪了20块大礼包,吃了仅有两颗复活丸。

但没想到最后后宫那群男人斗太凶了,导致全后宫覆灭,剧情妃死没了,她也莫名其妙出不去游戏。

但好在制作组及时修复了bug,但她玩的存档全没了……

姜嫄又实在是不甘心,连夜新开了一个档,于是两眼一睁玩到现在。

“不想上班,就不能让我真当回皇帝嘛。”

姜嫄不高兴地瘪了瘪嘴,依依不舍地抚摸着用一整块暖玉雕刻而成的龙床。

这要不是数据建模多好,那她就能抠一块带回现实里,就不用每天早起贪黑当牛马打工了。

“不得不说,这游戏肯定偷偷更新了,以前可没有这么真实的触感。”

姜嫄碎碎念着召唤系统面板,但召唤了面板半天也没动静。

难道游戏又出bug了??

上次出bug大概过了半小时就好了。

她还能退出游戏后去游戏官博下嘴几句,然后美滋滋领取游戏内补偿。

这游戏内除了以性价比著称的大礼包,别的东西物价都贵得惊人,赠送的孕子丹x888也算是弥补了她存档丢失的损失。

孕子丹的功能顾名思义,可以让后宫怀孕。

正好这游戏有个成就系统,解锁某个称号就可以奖励一些兑换道具的货币。

比如【打胎小能手】【孤家寡人】【子孙满堂】……

姜嫄上个存档解锁了几个,但也还没拿全。

作为一只命很苦的社畜,姜嫄玩这游戏其实并不太久,就连游戏设备也是转发抽奖抽中的内测资格。

外加这游戏随机性极高,故而开局光是出身就有几千种,从乞丐到尼姑应有尽有,随机到哪种全部看命,或者氪金逆天改命。

比如有的人随即到乞丐,在游戏耗费了五十年都没当上皇帝。

而姜嫄这种脸黑的,随机到的就是宫女和侍卫之女,天崩开局。

相比于那些肝帝氪帝,当上皇帝后不是搞城市基建就是去游戏各个地点打卡旅游,再不济也是当一代明君统一天下,而姜嫄玩游戏不肝也不氪。主要是她既没钱也没有精力,主打一个在游戏里摆烂。

起初第一年,她前半年也有认认真真玩游戏,后半年好不容易当上皇帝后,兢兢业业处理各种政务,但真的太累人了。

白天要给老板打工,晚上还要在游戏里打工。

傀儡皇帝不说,就连身体素质都是一比一复刻姜嫄的现实状况。作为一个低精力鼠鼠人,姜嫄实在承受不来这“君临天下,后宫三千”的福分。

太累了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所以后来她就摆烂了。

她已经打算再玩两三天,就把这套设备挂在某鱼上卖掉。

这全息游戏热度飙升很快,不仅是高自由沉浸式体验帝王生活,还可以为玩家自动生成专属恋爱对象,所以仅仅一套设备就能炒到几万块钱。

姜嫄也很舍不得游戏内的虚拟男人们。毕竟是根据她喜好自动生成的,很懂得如何勾起她的兴趣。

但如果有了这几万块,就可以让她攒下一笔钱,还能换个晒到阳光的出租屋,顺便可以买件新的羽绒服过冬。

男人什么的,还是没有钱重要。

姜嫄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等着制作组快点把游戏bug修复好。

她盯着藕色的纱帐,渐渐有些犯困了。

可能是躺着的床铺太过柔软,也可能是她从未睡过这么软的床榻,不知不觉姜嫄眼皮子越来越沉,进入了软绵绵的梦乡。

外头天色将明未明,半轮红日悬在天际,春寒料峭,冷风刺得骨头生疼。

裴怀远这风里站了许久,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毫无血色。

前世也是这样的时节。

新春伊始,万物疯长。

他肚子里的孩儿,却殒命在了春天。

“……姜嫄。”

裴怀远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也不知是怨,还是恨,亦或是别的什么。

他刚欲转身离开,迎面却走来一群人,排场极大。

除了前头提着灯笼引路的婢子,抬着轿辇的太监,队伍后约莫还跟着十几个侍从。

金丝楠木的轿辇上坐着位华服公子,雌雄莫辨的脸美得惊人,怀中还抱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

裴远怀陡然停住了脚步,死死盯着轿辇上的男人。

那轿辇距离他越来越近,碾在青石板上却像是压在了他的骨头上,咯吱咯吱作响,最后停在了他身前。

裴怀远几乎闻到了口腔中浓郁的血腥味。

“裴太傅这是……?”

虞止懒倦地倚着轿辇,轻抚猫儿脊背,视线扫过裴怀远凌乱的衣衫,颈间刺骨的吻痕,唇角噙着的笑意也越来越淡。

裴怀远指节捏得发白。

他静静看着虞止抚摸猫儿的手,指甲修剪圆润干净,净白皮肤下蜿蜒着青色血管,像是浸泡着毒汁的藤蔓。

就是这只手端着那碗堕胎药,强行灌入了他的喉管里。

他永远记得那碗堕胎药的滋味,也记得虞止忌妒到癫狂的神情。

小腹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似乎这撕裂的痛刻进了他的魂灵里。

白猫从轿辇上一跃而下,踩过石砖,走至裴怀远脚边。

虞止的笑声随着风声传来,“这畜生倒会挑地方,专往脏东西跟前凑。”

他是镇北王的独子,从小被全家当眼珠子一样疼着长大,自幼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现如今他又成了皇贵君,除了皇后再也没能谁位分能压得了他,虞止在宫里可以说是横行霸道,无所顾忌。

裴怀远是侯府世子,家世同样不凡,加之背后有沈玠支撑,平日在朝堂上连姜嫄都斥得,自然不惧这等纨绔子弟。

可他今日却收敛了易怒的性子,躬身如折竹,抱起了地上的白猫,递给了虞止,语气平静,“惊扰贵君爱宠,是臣的不是。”

虞止的脸色渐缓,眼神阴冷地盯着裴怀远,却没有接过那只白猫。

“裴大人倒是识趣。”

身侧的嬷嬷眼疾手快接过了白猫,屈膝冲着裴怀远行了一礼。

裴怀远颔首,转身离去。

虞止瞥了眼嬷嬷怀中的白猫,薄唇抿紧,“脏了,拿去处理掉。”

嬷嬷自然知晓他的脾性,虞止最恨旁人沾染他的物件。

去年在秋猎场,因侍从不小心碰了虞止的玉带钩,就被生生剁去了十指。

可到底是个小生灵,嬷嬷实在是心生不忍。

自虞止出生后她就在他身边伺候,他还听进去她说的话。

“这……陛下最是喜欢这只小猫儿,若是知晓这猫儿不见了,只怕会心里难过。”

“就让她难过去,我是上辈子欠了她吗?这辈子既要受她的气,还要受那几个贱人的气!现在连只猫也管不得!”

虞止想起姜嫄两日未召他,戾气在胸膛横冲直撞,他阴郁的目光剐过为猫求情的嬷嬷。

“你倒是周全,时刻记得为陛下忧虑。”

嬷嬷被盯得两股战战,冷汗顷刻浸湿了宫装。

“将这畜生带下去洗干净了,若是沾染一点腌臜味……”

虞止的未尽之语自然不必言说,在场的侍从却齐齐打了个寒颤。

璇玑阁里还烧着地龙,一踏入寝殿里暖烘烘的。

虞止位分高又极受宠爱,姜嫄吩咐过贴身伺候的女官,若是他来璇玑阁无需通传,可以自由出入此地。

他拦住了太监唱喏,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却看到姜嫄躺在床上熟睡,也没有出声打扰。

他今日特意这么早来,可不是为了为难裴怀远,而是为了别的事情。

“渴……”

姜嫄半梦半醒,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眼快冒出了火,她伸手去摸索茶碗,但桌案边的茶碗里并没有茶水。

她难得睡个好觉,困意正浓,也懒得下床去倒水,只忍着渴意,侧过身继续睡。

虞止原本冷眼瞧着她,只当没听见她喊渴,但过了一会,他暗骂一声自己犯贱,起身倒了一碗温茶。

姜嫄迷迷糊糊间坠入了温热怀抱,羊脂玉碗抵在她唇边,抱着她的人声音低低的,“喝吧。”

她实在是渴极了,也顾不上许多,便顺着碗沿,大口大口地喝着甘甜清冽的雪芽茶,茶水滑过喉咙,瞬间平复了焦灼的渴意。

姜嫄费力地掀了掀眼皮,朦胧中,瞧见给她喂茶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

只这一眼,她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也懒得再睁眼,脑袋一歪又沉沉睡去。

虞止最恨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却又痴痴地望着她的睡颜。

他没念过多少书,也说不出什么文绉绉的词。

她脸颊上有些肉,摸起来手感很好,可脸色却是苍白的,像是太久没见过阳光,眼下总是浮着淡淡一层乌青,让她看起来总是没精打采,可怜兮兮的。

虞止很多时候想恨她,可一见她那这可怜样子心就软了。

“皇贵君,皇后仪仗过永春门了。”

青骊轻轻推开门,站在珠帘外,屈膝道。

“莫非皇后也是为了选秀的事而来?他来得倒是正是时候。”

虞止突然冷笑一声,指腹摩挲着茶碗片刻,将碗轻轻搁在了桌案上。

“你出去吧。”

青骊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衣帛撕碎的声音。

虞止扯开腰带间的玉带钩,靛蓝外袍坠地。

“皇后要是进来,你不许拦他,也不许通传惊动陛下。”

朦胧的晨光在他近乎妖异的面容上洇开,他站在那里,就像是天生吸人精气的精怪,蛊惑人心。

虞止不紧不慢褪下中衣,露出潜藏在衣袍下的蜂腰猿背,玉山欲壑,引人遐想……

璇玑阁的掌事女官垂首更深了些,默默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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