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评价过宫知理是个急性子,但是真的开始要砌暖炉的时候,她的行动却放慢下来。
她先把防水塑料布铺在客厅里,接着用宽胶带把塑料布固定好,坑的边缘也紧实地贴好。
“这个炉子轻易不会再拆,平时只做维护,所以地下的基础要好好打,”宫知理把耐火砖抹上调配好的泥浆,用泥刀把表面抹平,砖块对准画好的白线轻放再压实泥缝,泥刀尖挑开溢出的泥浆,刮回桶里,“如果框架一开始歪了,后面会出大问题的。”
硝子反坐在椅子上,双臂交叉搭在椅背上,说:“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抹泥浆的动作为什么这么熟练?”
宫知理:“也许是天赋?”
硝子:“工匠之魂?”
宫知理煞有介事地点头:“也许是的。”
这块地方不大,长1.5米宽1.2米,她很快就砌好了底座的防护,开始依次向里面均匀铺上十厘米左右的碎石层,然后将半阴干的黏土重新加水搅拌,里面还加入了切碎的干芦苇和粗沙增加黏度,黏土也铺了差不多十厘米厚,里面间隔着插入了不少细铁丝作为强筋,在这上方继续用耐火砖铺平,里面填充上膨胀的珍珠岩,最上面铺设陶瓷纤维布,然后盖上有一指厚度的石板。
这是整个暖炉的地基,也是最关键的防火核心,石板稍微高出地板一截,但是等到黏土里的水分渐渐干燥,它应该会刚好和地板持平,接着在上面建造暖炉的地上部分就行。
她快速又稳定地完成了底座的搭建,菜菜子和美美子也午睡醒来,蹲在防水塑料布上看那个坑,美美子问:“这个要修多久?”
宫知理拿出抹布将落在塑料布上的泥点和灰尘擦干净——塑料布也容易清洁——她观察了下石板,说:“等石板落下,和地板一样高的时候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马上缠着硝子要和她一起吹芦管,宫知理在脑海里把事务清单理了理,起身去果园。
移栽的果树经历了暴雨,长势却很健康,显示出了顽强的生命力,猕猴桃藤野好好地缠住了支架,其他树木的支架也依旧坚固,她还收获了不少花椒、皂荚、猕猴桃、板栗以及山楂,苹果也摘了不少,果园里那棵苹果树真能结啊。
果园里的柿子过段时间就能摘下来做吊柿饼,橘子和柚子很快也能收获。
不过果然还是想吃肉。
宫知理算算时间,还有四天就是大集会,这次一定要囤到足够的肉,她真的不想去山里打野猪- -
现在要等客厅的暖炉地基干燥,其他事情做得也差不多了,她又去平缓的湖岸边铲碎石。
她准备把梯田之间的小路铺上碎石,把碎石压实,下次下雨的时候这条路就不会这么滑了。
她一边洒水一边铺,期间还要用脚把石子踩进泥土中,踩着踩着,她干脆脱了鞋,赤脚踩上去。
硝子见她久久不回来,带着两个孩子出门找她,站在最上面的梯田大声问她:“你的字典里没有‘休息’两个字吗?”
宫知理抬头,笑得很开心:“光脚踩在这种石头上面,很舒服哎!”
菜菜子马上脱下鞋子:“我也要来!”
她沿着宫知理铺好的路踩下去,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扭着身子,硝子问:“踩在石头上是什么感觉?”
菜菜子几乎在小路上跳脚:“很奇怪!”又痒又痛,不知道该龇牙咧嘴还是耸肩发笑。
美美子见状,没有脱鞋,穿着鞋子小心地踩了上去。
硝子看她们三个在这脏兮兮的石子路上又笑又叫,一直到宫知理把整条路都铺上了石子,把它们踩的很结实,才终于下定决心,脱了鞋,小心地踩了上去。
脚掌碾上石面,石头缝夹住脚趾缝,凉气渗进趾根,脚弓悬空时皮肉绷紧,落地时碾过突起的尖儿,酸麻从脚跟窜上小腿肚,偶尔踩到略微尖锐的部分,刺痛就混着酥痒炸开,硝子不自觉地就开始龇牙咧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她硬是保持着扭曲的表情走完了这条路。
站在路上的时候觉得每一步都是折磨,真正站到平地上却觉得浑身有种通透爽快的轻松。
“好神奇,”硝子由衷地说,“你用了什么能力吗?”
宫知理笑眯眯:“没有啊,只是脚底的穴位很多,踩在不规则的石头上能起到按摩的作用,这种按摩会沿着穴位向身体里延伸,感觉还行吧?”
硝子点头:“虽然走的时候很折磨,但这个确实对身体有好处,只是每次走都要鼓起勇气。”
宫知理:“其实可以等路上干燥后穿着薄底鞋在上面散步,感觉会好很多。”
硝子的目光移到在路上来回走动的两个小孩,说:“她们不觉得难受吗?”
宫知理试图委婉:“脚底的穴位和身体各处内脏有关联,小孩子的身体器官比大人要...健康一些。”
硝子指出:“你看起来也很轻松。”
宫知理深吸一口气,说:“因为我不怎么熬夜,生活习惯也——健康。”
硝子笑起来:“啊,被你发现了。”
宫知理点头:“其实硝子你的黑眼圈已经淡了不少。”和第一次见面相比。
再想到硝子买的清酒“伴手礼”,她多少能猜到一些。
硝子伸了个懒腰,问:“我每天在这条小路上走几次,可以改善我的...穴位吗?”
宫知理点头:“这就是脚底按摩啦,对身体肯定有好处。”
硝子可惜:“可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了。”
宫知理:“在学校里也可以铺这种小路,很简单的。”
硝子微笑:“说的也对。”而且她觉得五条说不定真的能履行承诺,让她拥有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自由。
次日一大早,硝子离开了村庄。
宫知理带着双胞胎去村里买了些蔬菜,教她们认钱和蔬菜种类,两个孩子学得还是那么快,很快就能说出家里常吃的几种蔬菜的名字,还认出了写在纸板上的价格。
期间当然遇到了不少村民,面对村民的目光,两个人都紧绷着小脸,争取不露出软弱的神色。
宫知理没有强硬地要求她们和其他人打招呼,自己偶尔回应一下村民的招呼,就这么一路来到村里的陶瓷作坊。
两栋灰调建筑咬合着立在碎石坡上,主屋有着深灰瓦顶,杉木外墙,比邻的平顶作坊贴着灰蓝色波纹钢板,墙面上有数个排气扇。
两栋建筑由水泥走廊衔接,廊边堆着未拆封的麻袋,里面装着陶土。主屋拉门闭着,但作坊卷帘门半开,露出内里水泥浇铸的地面,西墙整面立着钢骨货架,未施釉的陶坯在格间列队,墙角塑料桶阵里盛着各色釉浆,没有看到老板的身影。
主屋与作坊共享的院坪铺着碎陶片,宫知理观察到这块地可能很少积水,毕竟这种碎片也有一定调节干湿度的作用。
她干脆站在作坊门边查看里面的半成品,没一会,主屋的拉门被打开,沉默寡言的老板走出来,一直到她面前才憋出一句:“有什么想要的?”
说完他就紧闭双唇,不看宫知理,也不曾向双胞胎投去视线,把卷帘门往上推,拘谨道:“可以进来看看。”
宫知理并不介意他的沉默,在这之前她从村长那里就了解了这位江古田老板的性格了。
老板只想谈陶器,那正好。
“我想要一批花瓶,但是每个花瓶都要不一样,这是我写的尺寸和样式,你看看能做吗?”她递上自己准备的笔记本。
江古田良平接过笔记本,认真看起来,一边看一边在心里估计花瓶的样子,看完宫知理给出的十几组数据,心里有数后才说:“可以烧,但是我只能做简单的花样,没有华丽的花纹和绘图。”
宫知理点头:“只要简单的就行。”
江古田收起笔记本,说:“那等到大集会前一天,您可以来拿。”
宫知理付了定金离开,此时一阵山风吹来,挂在主屋门廊下的风铃叮铃铃响了起来,她停下脚,看向廊下那一排风铃。
她走到风铃下,指着它们问老板:“这种也是老板你自己烧制的吗?”
老板点头,难得补充道:“这种我会做樱花和枫叶两种花样。”
宫知理果断追加:“樱花和枫叶的每种都要三个,顺便老板你研究一下用竹叶印上去烧一烧吧,如果成功了我也要三个。”
她们踩着风铃叮咚的声音离开,宫知理问双胞胎:“后天和我一起来拿花瓶吗?”
菜菜子毫不犹豫:“我来!”
美美子:“我也来。”
宫知理又带着她们去了五金商店,买了陶制的花盆,陶盆不会积水,正适合养盆栽。
抱着花盆回家,下午吃了饭又带她们去山林边缘挖植物,想找些有趣的植物移栽到花盆里。
首先被纳入选择的就是多肉植物。
垂盆草很好,挖走一大株,菜菜子干脆用手捧着沾满泥土的植株,对肉嘟嘟的叶片显露出格外的喜欢,总是忍不住想用指甲去掐一掐。
美美子更喜欢叶片边缘泛着红色的翡翠景天,她央求宫知理多挖一些,她一定会认真照顾这些植物。
宫知理的惊喜来自于在树皮上发现的球兰,球兰的气根都扎在树皮的褶皱里,宫知理小心地把整株小瀑布似的球兰挖出,上面还残留着仍在花期末尾的蜡质五瓣花,香气甜腻。
剩下的多肉大家族则是在一处向阳的灌木丛下挖出的十二卷属大家族,宫知理很熟悉的凝脂菊、各样的玉露和条纹十二卷都在其中。
三人满载而归,回家后又忙着移植多肉,还把挖到的青苔仔细铺到盆中,一直忙到吃晚饭。
宫知理本来以为这一天会平静地过去,直到睡前接到了夏油杰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