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正殿前,薛瓷盯着自己脚上崭新的云纹靴,垂眸思考现在逃跑还来不来得及。
“薛姑娘,请抬头挺胸。”青萝在一旁小声提醒,“你现在代表的可是我们剑尊的脸面。”
薛瓷偷瞄了眼站在高台上的谢无尘。他今天换了身月白色长袍,腰间悬着霜华剑,整个人像尊冰雕似的站在那里,周围三丈内无人敢近。
“我哪来的脸代表他……”薛瓷嘀咕着,突然被一阵钟声惊得跳起来。
“肃静!”掌门清虚子手持玉如意,声如洪钟,“今日召集各位,是为宣布一事。”
全场瞬间安静。薛瓷感觉数百道目光像箭一样射向自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经长老会决议,破格收薛瓷为我天衍宗内门弟子。”
薛瓷刚松了口气,就听药长老突然站起来:“且慢!此女能够起死回生灵植,合该入我百草门!”
“荒谬!”执法长老拍案而起,“她之前与我堂弟子有过交往,自当入我执法堂!”
“交往?!”众人闻言纷纷朝执法堂长老看过去,却见执法堂长老轻咳一声:“曾经有过节也算是交往嘛,你说是吧薛瓷啊。”
薛瓷:“……”
“都闭嘴!”一位红脸长老吼道,“这丫头昨天把我养的灵鹤都拐跑了,明显该来灵兽园!”
薛瓷目瞪口呆。她什么时候拐灵鹤了?那明明是那只傻鸟自己跟着她不肯走!
高台上瞬间吵成一团,几位长老为争夺她这个“人才”几乎要动手。薛瓷看见药长老已经掏出了药瓶,执法长老的鞭子开始冒电光,而那位灵兽园长老……似乎在试图召唤昨天的傻鸟?
薛瓷看得目瞪口呆,这些真的是修真界德高望重的长老吗?
“够了。”谢无尘冷冽的声音在大殿响起,他缓步走到薛瓷身边,霜华剑“铮”地出鞘半寸:“她碰过本尊的剑。”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薛瓷茫然地眨眨眼,碰过剑怎么了?她昨天还差点用竹竿抽到他脸呢。
青萝在后面拼命拽她袖子,用气音道:“快跪下!修真界规矩——碰过本命剑就是剑主的人!”
“啊?”薛瓷差点咬到舌头,这什么封建残余思想?!
但看谢无尘不容置疑的表情,她只好磨磨蹭蹭地跪下:“弟子薛瓷,拜见师……师父?”她不确定地抬头。
谢无尘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嗯。”
“这不公平!”祁越突然站出来,“剑尊修的是无情道,怎能收徒?”
清虚子掌门捋须微笑:“正因无情道需断尘缘,收徒反而是种历练。”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无尘,“无尘,你以为如何?”
谢无尘面无表情:“我同意掌门的看法。”
“拜师礼开始!”
随着执事长老一声宣告,薛瓷被引至大殿中央的蒲团前。她紧张地攥着衣角,余光瞥见谢无尘端坐在师长席上,霜华剑横置于膝,神情依旧冷峻。
第一项是敬茶礼。薛瓷双手捧着茶盏走向掌门,却因太过紧张,指尖一抖——
茶盏倾斜,清亮的茶汤泼洒在掌门衣袍上。那件据说能自洁的云纹法袍立刻泛起微光,水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但更令人尴尬的是,药长老正好凑过来查看,被甩出的水珠溅了一脸。
“弟子不是故意的!”薛瓷慌忙掏出手帕。
“无妨。”掌门捋须而笑,却见薛瓷手帕勾住了供桌上的锦囊系带。她下意识一扯——
锦囊“嘭”地炸开,一团淡粉色烟雾如活物般窜出,瞬间在大殿内弥漫开来。那烟雾中竟闪烁着细小的晶芒,如同千万颗微小的钻石在阳光下旋转。离得最近的药长老猛地捂住口鼻,却还是吸入了些许,顿时连打三个响亮的喷嚏,连发髻都震得歪斜。
“合欢宗的凝香散!”药长老的声音都变了调,一边打喷嚏一边踉跄后退,“快……阿嚏!开窗!这玩意儿沾上……阿嚏!能让人打三天喷嚏……阿嚏!”
薛瓷僵在原地,突然感觉腰间一热。那株救活灵茶树时出现的藤蔓再次自发游出,如灵蛇般缠上谢无尘的手腕,顶端还绽放出一朵赤色小花。
薛瓷僵在原地,看着粉色烟雾中众长老狼狈的模样,正想道歉,突然感到腰间传来异样的温热。她低头看去,只见一缕翠绿藤蔓正从她腰带间游出——正是昨日救活灵茶树时出现的那株本命灵植。
藤蔓如同有生命般在空中舒展,通体晶莹如玉,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金色纹路。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它灵巧地绕过粉色烟雾,径直朝谢无尘游去。
“剑尊小心!”有弟子惊呼。
谢无尘眸光一凛,指尖已凝聚剑气。但那藤蔓却在他手腕前三寸突然停住,顶端缓缓绽放出一朵赤色小花。花瓣薄如蝉翼,花心处几点金蕊微微颤动,散发出清冽的草木香气,竟将周围的粉色烟雾都驱散了几分。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朵赤花轻轻碰触谢无尘的手腕——
“啪”。
一声轻响,赤花突然化作一道红光没入谢无尘腕间。他冷白的皮肤上顿时浮现出一道蔓草状的红纹,又很快隐去。
药长老的喷嚏声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共生契约?这怎么可能……”
薛瓷被见状慌忙上前:“我、我这就收回来!”她伸手去抓那藤蔓,谁知指尖刚触到,藤蔓突然“嗖”地缩回她袖中,只留下一片赤色花瓣飘落在谢无尘掌心,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终于清理完现场,薛瓷已经想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了,但仪式还得继续。
接下来是资质测试。执事弟子捧来测灵玉简:“请新弟子展示灵根特性。”
薛瓷茫然地看向谢无尘,却看见谢无尘表情并没有什么波澜,她于是将手按在玉简上,看见玉简突然泛起柔光,浮现出几行小字:
【灵根特性:月】
【适配方向:万物生】
【潜力评级:甲等】
围观弟子中响起惊叹,祁越脸色阴沉,却被谢无尘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好……很好啊……”掌门看着测试的结果十分满意,示意一旁的执事弟子继续接下来的流程。
执事弟子反应迅速地递给薛瓷一根青玉长竿:“请为剑尊束发。”
薛瓷瞪大眼睛:“用这个?”
“此乃考验灵力掌控。”执事长老解释,“寻常弟子用普通木竿,因你情况特殊……”
薛瓷硬着头皮接过三丈长的玉竿。谢无尘已背对她坐好,如墨长发垂落在地,在阳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她深吸一口气,回忆昨日操控藤蔓的感觉。玉竿顶端的小梳子泛起微光,缓缓靠近那瀑黑发。
第一次尝试,玉竿擦过谢无尘耳际;第二次,梳子勾住了几根发丝;第三次……
“成了!”
玉冠终于稳稳束起长发。薛瓷额头已沁出细汗,却见谢无尘转过头来,几缕未束好的散发垂在脸侧,柔和了往日的凌厉。
观礼席上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薛瓷这才发现,向来一丝不苟的剑尊大人,此刻竟透着几分罕见的慵懒之美。
“合格。”谢无尘起身,袖袍轻振间,那几缕散发已自行归位。
仪式结束,薛瓷长舒一口气,薛瓷瘫在自己的新住处,回想着这灾难般的一天。
“至少正式入门了……”她自我安慰着,突然听见窗外有动静。
轻轻推开窗,她惊讶地看到谢无尘那只小银狼正蹲在院子里,嘴里叼着个东西。
“雪魄?”薛瓷轻声唤道。
雪魄将叼着的玉简轻轻放在地上,薛瓷蹲下身,发现是一卷用青玉轴装裱的卷轴。展开后,烫金文字在月光下流转:
【天衍宗秘授】
【万物生执令使】
【权限:甲等(暂)】
“这不是我的职称证书吧?”薛瓷疑惑地摸了摸卷轴边缘的暗纹,触到的瞬间,那些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化作细小的藤蔓图案缠绕上她的指尖,“执令使是什么?”
雪魄突然用前爪按住卷轴某处,隐藏的文字浮现:
「职责:统辖宗门灵脉蕴养事务」
「特权:可调用药峰三成资源」
「特别备注:每日需向剑尊述职」
小狼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幸灾乐祸,尾巴尖轻轻甩动,把卷轴又往她面前推了推。
薛瓷突然明白过来:“所以这不是奖励,是加活儿?”她戳了戳雪魄的脑袋,“你们主仆俩专门坑人是吧?”
雪魄高傲地点了点头,薛瓷见状笑着揉了揉它的脸,突然听见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警觉地抬头,看见一个穿合欢宗服饰的女子正鬼鬼祟祟地向谢无尘的洞府方向摸去。
“这么晚了……”薛瓷蹙了蹙眉,抱起小狼,“我们去看看。”
小狼出奇地配合,安静地窝在她怀里。薛瓷蹑手蹑脚地跟上去,借着月色躲在洞府外的假山后。
那合欢宗女子轻车熟路地找到机关,洞府门无声滑开。更奇怪的是,谢无尘似乎早就在等她,门开的一瞬间,薛瓷清楚地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放松?
“什么情况……”薛瓷瞪大眼睛,“剑尊深夜私会合欢宗女修?”
怀中的小狼突然挣扎起来,薛瓷赶紧捂住它的嘴:“别出声!”
“你好笨,”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那是大夫!”
薛瓷差点尖叫出声,低头对上小狼冰蓝色的眼睛——那眼神,那语调,简直和谢无尘一模一样!
“你……你会说话?!”她声音发颤。
小狼——不,现在该叫它雪魄了——翻了个白眼:“不然呢?用爪子写字给你看?”
薛瓷脑中灵光一闪:“等等,你和剑尊……”
雪魄突然竖起耳朵:“有人来了,快走!”
薛瓷抱着它转身就跑,没注意到一缕银白色的毛发从雪魄身上飘落,在空中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不见。
跑回竹屋,薛瓷把雪魄放在桌上,双手叉腰:“现在,解释一下?”
雪魄优雅地蹲坐着,尾巴绕住前爪:“本尊分了一缕魂魄在它身上。”
“啥?!”薛瓷声音拔高了八度,“你是说……你是谢无尘的一部分?”
“准确地说,是承载情绪的那部分。”雪魄歪头,“无情道修到极致,需将七情六欲剥离。这具灵兽之身便是容器。”
薛瓷突然想到什么:“所以那个合欢宗女修……”
“医师罢了。”雪魄跳下桌子,“每七日需来稳定魂魄,否则……”
它没说完,身体突然晃了晃,然后像烟雾般消散了。
“雪魄?!”薛瓷惊慌地伸手去抓,却只捞到一把银光。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谢无尘清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薛瓷,开门。”
薛瓷心头一紧,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袖口。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剑尊大人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急事?”
门外的声音顿了顿:“开门再说。”
推开门时,月光如水般倾泻而入。谢无尘站在光影交界处,半边脸隐在阴影中,更显得轮廓分明。他身上的雪松气息混合着夜露的凉意扑面而来,袖口还沾着几片未化的霜花。
“方才......”他的目光在屋内缓缓扫过,“可曾看见什么异常?”
薛瓷不自觉地往床榻方向挪了半步,恰好挡住枕头的角度:“弟子一直在苦读心法,并未注意外界动静。”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手指悄悄绞紧了衣带。
谢无尘的目光在她微微发红的耳尖停留片刻,忽然向前一步。薛瓷下意识屏住呼吸,却见他只是伸手拂过窗棂——那里挂着几根银白色的毛发,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苦读心法?”谢无尘的声音染上了几分笑意,薛瓷莫名听得耳畔发烫。
“剑尊大人可还有事?”薛瓷有些承受不住,于是趁着说话间隙下了逐客令。
“明日记得把枕头晒一晒。”他顿了顿,“沾了狼毛,容易打喷嚏。”
他说完转身离去时,走时衣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微风。
直到那道白色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薛瓷才发觉后背已经沁出一层薄汗。她缓缓关上门,月光透过窗纸,在枕头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隐约可见几缕银光在枕头缝隙间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