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沧海出门找老伙计了,家里就只有他们三个小年轻在。
十几年交情的发小,聚到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
林思甜家住在右耳房,她哥在南边当兵,家里就她和爸妈住。她家是三号院公认的模范家庭,所以她爸——林大爷被推选为管事大爷,大家都喊她爸妈一大爷、一大妈。
许成才家住前院的东厢房,上头有三个哥哥,二哥在五年前报名去了新疆,家里除了他和爸妈、大哥大嫂、三哥三嫂和三个侄子一个侄女,还有个只比他小一岁的妹妹。
这俩人,许思甜读完高中出来接了她妈的工作,在汽车厂的医务室上班,是收费员。
而许成才初中毕业出来没继续读高中,先是在汽车厂跟着木工师傅做学徒工,三年了,木工师傅拿着徒弟的孝敬,却半点本事不传。
眼看着转正无望,凑巧赶上卓越服装厂要招一批临时工赶生产,关月荷给他找了个师傅学缝纫机怎么用,就这么进了服装厂当临时工。
去年,卓越服装厂接到了外省的大单子,他那批临时工几乎都转正成了正式工。
这俩人平时住家里,自家院里的、其他大杂院的事没少听,而且他俩私底下嘴还碎,能把整个银杏胡同的每家每户都嘴一遍。
这家因为下乡人选搞得兄弟反目,那家因为爹妈偏心大打出手,还有这家男人在外头乱搞,那家的孩子被宠成贼了......
关月荷回回都被胡同里的邻居们震撼一下。
但这次,林思甜和许成才无心嘴别人,一心只想知道关月荷要怎么布置新房。
激动得磨拳擦掌,好似是他们自己分到了房。
许成才想起件要紧事,“哎,等等,咱是不是得给老丁写信说一声?到时你搬新家,我俩送礼物没带他,以后回来了铁定生气。”
林思甜点点头,“是得说。”
连关月荷也赞同。
他们四个一块儿长大的,只有丁学文下乡插队当知青。
丁学文家住前院的倒座房,在三号院,他们家人口最多。他爸前些年去世了,他妈一个人拉扯他们兄弟长大的,他上头有三个已经结婚成家的哥哥,下头还有一个在读小学的弟弟。
丁学文是他们四个里年纪最大的,却是上学最晚的,高中毕业时赶上了汽车厂招工,他报的广播员岗位,但没考上。
关月荷倒是想给他争取服装厂的临时工名额,结果没想到,他家里一声不吭地给他报名了下乡。
去东北一年半了,隔两三个月才有一次信寄回来。
丁学文离家下乡时,家里给准备的东西少得可怜,他们三个还偷偷攒了一段时间的票,买了物资给寄过去,才让丁学文熬过了在东北的第一个冬天。
分房、搬新家是人生大事,大喜事,必须得和他说一声。
“我也给他写,到时候咱塞一个信封一起寄。”
在他们讨论是要送洗脸盆还是送暖水壶时,关月荷把换房的打算说了。
“真的?!那咱以后还住一块儿啊!二号院的左耳房,那不就是和我家挨着?!”林思甜惊喜地欢呼道。
关月荷住到服装厂后,他们想凑一块儿玩也没以前方便了。
许成才既高兴她还住银杏胡同里,又替她觉得惋惜。
他和关沧海一样,觉得楼房比平房好。
但既然她都打算了,许成才只能挑着好的说:“那你真成大户了,一个人住三十几平。”
又提醒道:“小心有人要找你借房住。”
林思甜想起听到的八卦,笑弯了腰。
等她笑够了才道:“我昨天在厕所听到胡大妈和你大嫂说,让你和月荷谈对象,这样就能搬出去了。你大嫂还说这法子不错呢。哈哈,她们可真会想。”
许成才、关月荷一脸嫌弃:“噫......”
他们四个可是都见过另外三人的邋遢样,太熟了,有过想把对方一脚踹泥坑里的坏心思,但绝对没往男女感情上歪过。
“你们厂的男同志,你有看上的不?”林思甜戳戳关月荷的手臂。
关月荷两手一摊,态度明朗。
林思甜不意外,笑道:“我妈说我们四个都缺根弦,不然玩不到一起,哈哈!”
“方大妈说得有道理哈哈......”
玩笑过后,关月荷叮嘱道:“换房的事没落实,你俩不许往外说啊!”
“得嘞!”
关月荷不担心,他们四个从来不把私底下说的秘密传出去,对家里人也守口如瓶。
“等我搬到隔壁院了,你们下班可以去我家里。”关月荷满足道:“终于不用防着别人撬锁了。”
家里可以囤饼干、糖果、瓜子......
—
知道关月荷打算换到隔壁二号院住,以后见面的时间多得是,林思甜和许成才就各自回家休息去了。
尤其是许成才。
眼睛一圈乌青,都是连着加夜班给熬的。
关月荷忍不住道:“加班能多领工资,也不能把身体熬坏啊。”
许成才笑着摆摆手,说自己心里有数,“最多也就再忙半个月了,后头的订单没那么急。”
知道他是想多攒点钱好搬出去住,省得在家每个月上交十几块钱工资还得被哥哥嫂子们挤兑,关月荷也不多劝了。
他们前脚刚走,家里人也都回来了。
“二哥。”
二哥遗传了爷爷的梨涡,脸上又总是带着笑,是家里看起来脾气最好的。
站关月荷面前的关月华不满地哼了声。
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在面前杵着,当没看到?翅膀硬了,没大没小。
关月荷的哼声比她的更大,哼完就扭头背对她,转头去问二哥关卫国这次来能住几天。
气得关月华转身扎进厨房去帮忙。
关卫国没错过大嫂眼里闪过的不满,只当自己没看到。
笑着拍了拍小妹的脑袋,“吃了饭就得回去了,家里还有事。等你搬新房了,我再来多住几天。”
他小妹真争气!
以前他进城到这家里来,院里的人没少说闲话,说月荷是家里第二没出息的,他就是最没前途的那个。
看看这两三年,谁不夸月荷聪明?
兄妹俩没说上几句话,厨房里的关月华喊道:“关月荷,过来帮忙。”
江桂英笑骂道:“你俩可真是猫和狗!”
厨房地方小,挤不下三四个人一同忙活,关月荷光是站门口都嫌挤。
实际上,关月华也没什么需要她打下手的。
江桂英今天格外高兴,换房的事基本上定了下来,只等月荷分的房子到手了。
炖鱼的香味飘出去,长着狗鼻子的娃娃站门口使劲吸溜吸溜地闻味。
许成才大哥家的两个儿子,还有丁大爷家的三个孙子孙女、住前院西厢房第一间的张德胜的儿子,总共六个小孩,从三岁到十岁都有,正眼巴巴地盯着许家客厅屋里的大人。
大人们不好意思直接赶小孩,才十二岁的关爱国却没这个顾虑。
“许大哥!丁大爷!张老师!你们家孩子都在我们家这儿呢!”
邻里邻居的,要是谁家熬的骨头汤多,给小孩分一点可以,但分肉可不行。就算是右耳房的林大爷家,也没阔得能给邻居小孩分肉吃啊!
不想分,就让大人把孩子喊回去,不然,直勾勾地盯着看算怎么回事?
这都是大家默认的规矩了。
可前院的几家没一个人回应的。
关爱国催几个孩子回去,他们跟听不懂似的,一动不动。最小的那个砸吧砸吧地吮吸大拇指。
关爱国蹬蹬蹬地往前院去,“许大哥!丁大爷!张老师!你们家孩子都在我们家呢!光站着在那看,我们家还吃不吃饭了?”
“哎哟,这两个兔崽子!”许大嫂边擦手边走出来,笑着对关爱国道:“家里没买到肉,沾不到荤腥,大宝二宝怕是都忘记肉味是什么样了......”
见关爱国完全不搭话,许大嫂讪讪,朝后院喊大宝二宝回家。
“不回来就别吃了!”
等了一会儿,大宝二宝还是没回来,许大嫂脸色阴沉地去后院揪孩子。
大宝二宝哭喊要吃肉。
“骗人!就我们没有肉吃呜呜呜......”
被吵醒的许成才茫然地走出来,头发乱成鸡窝,还不清楚状况。
但家里已经吵得屋顶都快掀飞了,大嫂指桑骂槐地说家里五个工人,连肉都吃不起,每个月交的工资也不知道砸哪里去了。又骂大哥老实没头脑,挣一块钱就交一块,额外的奖金不知道留自己口袋......
许成才脑子清醒了,抿抿嘴没吭声。他大嫂这是又点小妹又点他呢。
关爱国撇嘴,心说:许大嫂这些话来来回回说了大半年,他都听腻了。
“张老师......”
西厢房第一间屋子门开了,张德胜媳妇张二嫂出来,狠狠瞪了关爱国一眼。
心里把关家上下都骂了个遍,一家子的抠门鬼!给孩子吃一口肉怎么了?她家就金光一个娃!
开口说话时又显得很讲理,“你张老师不在家,刚刚家里做饭没听见,我这就去喊他们。”
关爱国呵呵笑,他刚刚都从门缝里看到张老师的身影了,又装!
丁家的人不出面,但丁家那三孩子见其他小伙被大人逮走,也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丁大妈在屋里摔摔打打了一阵,就开始哭她一个老寡妇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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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爱国被吓一跳:“二姐,你看得我瘆得慌。”
关月荷拍拍他肩膀,“以后你多去二号院玩。”
“为啥?”
“你这张嘴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