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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求全

秋穗引着萧京雪至院门口,并未抬步进院,扬声喊:“萤光!”萧京雪站在一旁噤声候着,敛息查探,双眸微眯。

这院中...是那六人?!

萧京雪探出院内除有三人身无内力之外,还有六人屏息隐匿,与上次百花节他于茶楼隔壁厢房内的人一致。

这苏家二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在府中还需时刻护卫?

萧京雪心下一沉,此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此次阁令的棘手难缠。

这六人真是寸步不离,他如何下手?实在头疼。

这时萤光出屋,疑惑抬头一瞧:“秋穗姐姐,你在院外作甚...”她话语微顿,转眼看到秋穗身边的高大男子问:“这位是?”

萧京雪勉强收起脑海杂乱思绪,抱拳行礼道:“在下是弟子院弟子,受大公子所托给二小姐送信。”

萤光一头问号,送信?她满眼疑惑看向秋穗,秋穗见状也是无奈摇头示意自己不知。

“萤光,院外可是有人寻我?”屋内传来一女子声音。

萤光回头扬声答:“无事,有人送信。”说完掩嘴悄声对着萧京雪开口:“你把信交予我便是,此处不宜久留。”

萧京雪飞速思忖,此地仍有六人监守,如此一来今日实难下手,忙活许久除了得知二小姐府内居所外一无所获。

百花节那日,东市街上两人初见这二小姐头戴帏帽。河畔花灯之时,两人短暂接触,却皆以面具掩貌。两次均未窥见苏家二小姐真容。

思及今晨递给花双的金票,萧京雪心头隐隐作痛。无论如何今日也得让他知晓这人是何模样,否则往后寻人更是棘手。

他眉目微敛,正色直言:“不可,大公子嘱托我必须亲手交予二小姐。”

萤光气结:“你!”

她抬手一指,又转头看向秋穗,“这人!”

秋穗无奈耸肩,递给她一个难以言说的眼神。

三人僵立在门口,萧京雪垂首不语,时刻注意院内藏匿着的六人动静。

这时,屋门开了。

苏灵与手扶门框缓缓抬眼。

萧京雪耳尖微动,听见院内开门动静,抬眸望去。

女子迈步走来,青丝似墨垂至腰间,五官小巧精致,双眸清澈如水。

一袭月白长裙,裙摆暗纹的兰花,随步摇曳,腰间丝带勾勒出纤细身姿。

然眉目清冷,尽显疏离,透着淡淡冷意。

她的美,不是娇艳如花的热烈,而是孤冷如月的皎洁。

苏灵与抬眸的瞬间便注意到了院外男子的目光,那是一双冷如玄星的眼,她不禁想起了百花节东市街上的黑衣少年。

缓缓走至三人身前,她抬首注视男子,这是一张青涩的脸,脸廓圆润,五官清秀,与那黑衣少年全然不同。

萧京雪怔然一瞬,拱手行礼:“二小姐。”

苏灵与压下内心思绪微微颔首,淡声问道:“这位弟子寻我何事?”

萧京雪从衣襟内拿出一张叠好白宣,双手递至苏灵与面前:“大公子托我转交,烦请二小姐回屋后查看。”

苏灵与伸手接过,她面色不动,内心却疑惑万分。

苏沐年与她甚少见面,她七岁那年苏沐年闭关修炼,一别十年,出关后两人更是陌生,现下给她写信作甚?

莫非不是苏沐年,而是旁人别有目的?

思及此,苏灵与内心不禁麻木。

离奇也罢,古怪也罢,她如今处境已是自顾不暇,揣摩旁人更是无用。

昨日苏家已昭告天下,苏灵与将嫁与南域凉家。

直至今日,她仍不知晓要嫁之人是凉家具体何人。

一张张不知夫婿的喜帖宣告的不是婚期,而是她的死期。

这是苏灵与自己求的。

自掀开那张盖着喜服的红布起,便昭示着她这一生都无法摆脱命运的牢笼。

她拿着母亲临死前给的最后一样东西,为自己求一次成全。

生于世家并非是她愿,貌似其母也并非是她选。

自出生起她便从未有过自己选的机会,本以为收敛锋芒,裹上冰冷坚硬的外壳,安分守己陪同母亲待在偏僻小院也算平淡一生。

但一纸婚约,剥夺了她最后的体面。

任人安排,时刻监视,丧母之痛......

桩桩件件都是对她自我意识的绞杀,世人嘴里的称颂祝福成了苏家女的宿命枷锁。

那日,喜服被送走后,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碧色玉牌,在屋内枯坐至日落。

第二日在说书堂,苏灵与才知晓原来苏凉两家的姻亲许是下咒所致。

书中有言,万事万物皆有解法。

下咒并非不可解,而是他们从未寻求其中解法,只因此咒仅需一纸婚约便可安然无事。

若苏家的百年昌盛宁愿用无数个女子的一生来换取。那么她,就做第一个说不愿的人。

于是,苏灵与拿出了母亲遗物,生死令。

将那碧色镶金玉牌握住之时,死亡或许是作为希望降临在手心。

若唯有死亡能冲破这万丈红尘的束缚,那她便以死将整个苏家推向同归于尽的深渊。

启东客栈里,她伸指蘸水于案上写下两行字:

杀苏家二小姐,苏灵与。

限三月。

君子阁生死令,令不成永不休。于她而言,最合适不过。

只此一生,于终结之时得偿所愿一次,足矣。

苏灵与凝眸注视眼前这张折叠的白宣,内心情绪翻涌起伏。

萧京雪不动声色观察苏灵与面目神色,眸中冷厉微现。

据他这几日在江南多处查探及今日入苏府,心中已有些许猜测。这苏家二小姐乃妾室所出,同苏家大公子和大小姐皆无甚交集。

观其院中景致及所处位置,这二小姐在府中并不受宠,待遇可谓凄凉。

院中六位高手看似护卫,应实则监守,令人匪夷所思。今日他冒险前来,还尚且无法知晓其中缘由。

现下他假称大公子送信实在牵强,若是苏灵与察觉蹊跷欲追根究底。不得已时他只能暴露伪装,劫持此人以保及时脱身出府。

萧京雪垂首见苏灵与不语,眸色渐沉,不料片刻后她点头只道:“多谢。”

萧京雪闻言微愣,惊诧抬眼恰与苏灵与四目相对。

她的眼中除了平静,什么都没有。

萧京雪看着这双眼,沉默片刻,拱手一礼转身走了。

他走在石径上,一片紫色极淡,几乎全白的紫藤花瓣缓缓下坠。

鬼使神差地,萧京雪回想起了方才那双平静的眼睛。

天地万物皆不在苏灵与眼中,包括站在面前的他。

花瓣坠至腰间,他低头张开手将其握入手心。

假山后。

萧京雪利落将衣衫重新换回,盯着还在手心的花瓣,他觉得自己刚刚应是脑抽了。但又不想扔下,纠结片刻还是将其夹入胸前衣襟内。

萧京雪略微调整脸上易容,容貌已恢复入府的模样,他弯腰伸指,迅疾点上苏平穴位,重新站立一旁。

苏平懵懂睁眼,脑海一片空白,扭头一看就见方才管家吩咐他引路出府的人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萧京雪蹲下将他扶起,面露关切:“小兄弟,你没事吧。方才你突然倒下,额间冒汗,应是近日劳累又受了暑热所致。”

苏平听此一言,回想倒下之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击了他后颈......他抬手按了下脖颈,顿时疼得嘶了一声。

苏平小声开口问道:“我的后颈是...?”

萧京雪满脸懊恼尴尬,忙歉声道:“我见兄弟倒下,忆起金先生曾说按压后颈可缓解暑热,就.....”

顿了一瞬将头垂得更低:“我学医时日不长学艺不精,手下没了轻重。暑热症状缓解后你就醒了,望小兄弟莫怪。”

苏平看着面前十分真诚满含歉意的脸,心道许是自己近来于烈日下练剑方才中了暑热倒地,后颈那一击,应属救人的无心之举。

他被萧京雪扶着起身,咧嘴一笑挠头:“原是如此,今日多谢先生。现下耽搁先生出府许久,请随我来。”然后挎起萧京雪递给他的包袱,快步带路。

苏平将萧京雪送出府后,挎着包袱抬脚就往大公子院子赶。

他脚步猛地一顿,忽然想起老管家吩咐他,将人送出府后为让金先生安心,还需前往书房禀报。

苏平崩溃朝书房飞奔,糟了,耽误了这么久,金先生许是已经出府了。

一炷香前。

花双立于屋内,与手持雨煞剑的苏启生对视,对屋内威压视而不见。

他知晓如今苏家和温家有求于他,不能将他如何,大不了把他绑去洛阳。

两人沉默对峙,形势凝滞。

这时温明雪从书房旁的内室走出,站在苏启生身侧,轻拍了下他的手背,对花双道:

“金先生兴许也知晓温家长子的性命于温家的重要性,家兄多次来信望我请金先生前往洛阳救治。”

她观察花双神色,接着缓缓道:“金先生大可放心,此番前行确为救治温家大公子,绝无其他隐情,若因诊金之事有所顾虑,先生直言便是。”

闻言,花双抬手伸出两指,温明雪犹疑:“两万金?”

“不,是再加两万金。”花双思索片刻,想到自家小四的生死令,决定先做回好心人,事后再找萧京雪算这笔账。

又补充道:“并且此行我需人照拂,我家徒弟与我同去。”

温明雪一愣,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蹬鼻子上脸的人。

不过这人好歹也是松口同意前往洛阳。念及此人医术非凡及兄长的交代,温明雪趁身旁的苏启生还未发作忙点头应下,以免他改了主意。

花双心满意足悠悠走后,苏启生将雨煞剑放置架上,怒极拍桌:“救个人花三万金!可以买十几条人命了,你答应他作甚?”

温明雪转身倒了杯茶递予苏启生,亦是无奈摇头:“兄长信中让我无论如何都要请金先生前去。”

苏启生饮口茶,略微平复心绪后,疑惑问道:“这温泽究竟是中了什么伤,为何此次如此棘手?”

温明雪摇头:“不知,信中只言伤势甚重,如今已是性命垂危。务必请金先生随你一同前往洛阳。”

苏启生叹了口气:“罢了,温泽那孩子天赋异禀,确实是个修习幻术的奇才,也难怪温家如今这般心急。”

他余光注意到温明雪眼中担忧,伸手将温明雪拉进怀中,抚慰道:“夫人放心,此番我亲赴温家,定助金先生将温泽救回。”

温明雪敛起眸中心绪,头靠在怀里抬首看他,温婉一笑。

两人依偎片刻,正欲出屋听见门外管家敲门道:“家主,送金先生胞弟出府的弟子前来禀报。”

苏启生松开手,开门后看向来人蹙眉问:“为何这么久?”

苏平迎着苏启生视线,头皮一紧,拱手答道:“回家主,弟子引路途中因暑热昏厥,幸而金先生徒弟相助方才清醒继续带路,是故耽搁了些时刻。”

苏启生闻言,想到今日来府这两人就觉一阵头疼,挥手叹道:“罢了,下去吧。”

苏平看了眼老管家,见他点头眨眼,应是无旁的要事便行礼退下了。

出了主院后苏平挎着包袱又连忙赶往大公子院中。

他心中默默吐槽,今日就是因受了师兄之托,不明不白地送人出府,遭了暑热,他的后颈如今还隐隐作痛,现下又跑这书房一趟。

来回折腾,真是倒霉,往后他若是再给师兄们跑腿,他就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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