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趴了一段时间后,眼皮子越来越沉,但视线却反倒清晰起来,光亮投来时,雾溪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睡着了在做梦。
但这梦境太清醒也太真实,以至于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醒了过来,此刻又正背着弗兰德到处跑。
她看见自己穿过了长长的小径,左三圈右三圈的绕到了那座中午去过的花园里。
但花园却和记忆里的不一样,它一点也不破败,紫色的草叶蔓延在每一寸土地上,柔软得宛若肌肤,轻盈的挤在小腿上,催促般的,拉扯似的,要她往前走。
雾溪不动,迟疑的停留在原地,用茫然的目光环视四周,长长的绿色藤蔓缠绕着围墙,肆意的垂落在空中,微黄的小花半开不开的生在藤蔓上,将绿色更添了几分艳意,整座花园散发着不属于现实的明亮色彩,她看见那截被砍断只留根部的大树此刻又活了过来,高高的伸展着枝叶,枝丫长长的蔓延着,覆盖了半边的光景。
这是……
幻觉?
“呵……”
一声轻轻的笑。
雾溪悚然一惊,猛地转头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那里是一座精致的凉亭,很干净,不像是长久未经打理的地方,凉亭中置着小小的石桌,桌上摆着个嵌着雪青色宝石的漂亮镯子。
是她丢的那个镯子!
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一步,但理智又及时拉住了人的脚步,雾溪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狐疑的瞅着那枚镯子。
她又不蠢,这东西平白无故的出现在这里也太奇怪了,而且刚刚明明听到了笑声,但发出声音的方向却又没有人。
见鬼了吗?还是兰德里柯的庄园被什么妖魔入侵了?弗兰德怎么回事,她要骂他,说什么忠诚保护呢,家没了都不知道。
回首望了望,园门离现在的位置不算很远,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退了一步,第三步即将迈开时,耳边却突然又传来一声低语:
“……小客人,就这么急着走吗?”
这声音很轻,含着微微的温柔和笑意,像是在对什么极喜爱的人说话,又怕惊了她似的柔软。
垂落的手指本能的蜷缩了两下,魔力在凝聚的那一瞬间又颇有顾忌的散开,雾溪举起双手,先表明自己的无害,才缓慢的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
“!”
她一呆。
那高瘦漂亮到近乎耀眼的青年立在大树下,浅绿的细蔓自尖尖耳畔处的长吊坠链子衍生,绕过白皙的后颈,直至胸前。敞开的白袍衣领裸露出微凸的锁骨,将那一段绿蔓突显出亮意。有金色的花纹若隐所现从衣领下方向上蔓延,延伸至蒙住眼睛的丝绸白布里。
金色的的微卷发落在肩头,脸颊,额上方,松松缠绕着着绿色细弱发丝的藤蔓,形状宛若鹿角,但弯曲弧度要更小,颜色透明青绿的长角从头顶发间伸出,彰显着对方非人的身份。
他微微俯首,唇角露出温柔的笑意。
“呀……”雾溪听见他轻轻的说:“小客人,发什么呆呢?”
雾溪脱口而出:“你谁?怎么在这?还有你头上的……”
头上的角,脸部的金色花纹,以及那些缠绕在身上细细长长的藤蔓……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人吧?!
那人微微叹了口气:“是害怕吗?我长的太吓人了吧……和你不一样。”
虽说眼上蒙了层丝绸白布,但却像是仍能看得见似的,妖精似的青年用眷恋的目光一寸寸在雾溪身上滑过,从头发,到脖颈,最后是脚踝,他微微的笑了一声,声音轻似低语:“你没有角……耳朵也不尖,身上没有像我一样的纹路……你是谁呀,小客人?为何要进我的地方呢?”
不对,这个问题该雾溪问他吧?这明明是哥哥的庄园,怎么就是他的地方了?
但话要出口的那一瞬间,雾溪忽然又忍住了,她谨慎的环顾了一圈四周,环绕着的紫色柔软草叶仍热情的拥着小腿,漂亮精致的亭子,本该只剩下个树根,现在却长的十分茂盛的古树……
虽然布置一样,但绝对不可能是德瑟里庄园。
雾溪顿了又顿,才满心狐疑的嘀咕道:“我也不知道,我不是应该在床上看书吗?”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吗?那就是命运了,我喜欢这个词……一个小alpha?嗯……真可怜,你是生病了吗?为何你的生命力这样微弱?”
陌生人走近了一点,草木香也更强烈,这香味中带着微微甜蜜,一点点蛊惑的花果气息,令人放松……沉溺……
雾溪的瞳仁微微睁大了一瞬间。
……好香。
好好闻。
这是什么味道?
某种潜藏在精神底部被外界因素遏制很久的冲动开始蠢蠢欲动的催促着她去咬向面前这个人的脖颈,藏在腺体里信息素不受控制的往外分泌,她终于迟钝的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你是个omega?”雾溪失声:“你——”
这也太没素质了,谁家omega随地大小放信息素啊?!
来不及问他怎么这么没礼貌,雾溪转身就跑,然而那轻盈的甜香味却宛若勾魂的妖精,一点一点让她的理智崩溃。
对于一个临近易感期还有信息素缺陷症的alpha来说,omega的信息素简直就像是渴了好几天的沙漠旅人碰见了水源。谁能拒绝求生的欲望呢?
雾溪做不到。
脚还没迈出两步就已经迟缓了下来,草木的气息萦绕着鼻腔,她不受控制的停了下来,眼角因残余理智的拉扯而泛上潮气,抑制剂……她需要抑制剂……
“好可怜……”
那陌生青年的声音宛若虚空的低语,落在耳边,雾溪仰起头,看见他微微俯下身,毫不掩饰的露出脆弱白皙的侧脖颈,对于陷入易感期的alpha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勾引,她想牵住那只伸过来的手,好让自己开始失去力气的身体多些支撑,但下一秒她就唾骂自己动摇的念头。
那是一个omega,即使雾溪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随意做决定,对于alpha来说标记一个omega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对于omega来说就不一样了。
……这个人难道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要是被标记的话……
长长卷曲的金发随着俯身的动作落在她的侧脸上,冰凉的发丝在滚烫的肌肤上柔软的磨蹭着,雾溪微微呜咽了一声,恶狠狠的甩开那缕发丝,屈身喘着息,如果是哥哥的话就不会因为omega的信息素而动摇,不,正常的alpha都不会,只有处于易感期时,omega的信息素才会让alpha有冲动,平常信息素只是一种调情的手段而已,但对她来说就不一样。
一个患有信息素缺陷症的alpha……
瞳仁里涨起雾气,那香味却仍缠绵的萦绕在鼻尖,非人青年的手抵着她的额头,冰凉如玉的触感不自觉让她微微舒缓了神情,情不自禁想贴的更近,然而主动仰起面靠近的那一瞬间雾溪要死死地咬住了下唇,用疼痛拼命让自己清醒过来。
不对劲……信息素真的能做到这个程度吗?
这人到底是……
“哈……”
一声嗤嗤的,带着点说不清愉快的低笑声 。
倘若她神志清醒,说不定就能发现这声笑也太不符合他那副温柔的姿态了,可惜雾溪迷迷糊糊的,什么也发现不了。
金发青年的手贴近了滚烫的脸颊,如玉般细腻冰凉,情不自禁的眼神就迷离了,长长的柔软金发顺着俯下身的动作落入衣领,细汗粘湿了碎发,蒙着丝绸白布的漂亮脸庞因过近的触碰而泛起微微的红晕,他慢悠悠的曲起指节,在面前人柔软的脸颊上碰了碰,就见那人猛地往前一撞,摔进他的怀里。
“你是易感期到了吗?”
得到的只有含糊不清的回复。
“……让我标记……”
“标记啊……”
他微笑着俯着身,跪坐在草地上,任由少女在他的怀里挣扎,敞开的衣领因这动作而扯的更大了,卷曲的长发被粘湿几簇,青年定定的盯着雾溪,看见她因易感期的到来而瞳仁迷离,脆弱的开始掉着眼泪,那双明媚的蓝色瞳仁逐渐因甜美的信息素而失神起来。
“等你那么久……”陌生人这样轻轻叹息道:“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
倘若此刻雾溪的神志清晰,她必然要张嘴痛骂这个乱释放信息素的混蛋,但她已经被热潮折磨的双颊绯红,分不清什么东南西北,只想标记面前这个漂亮的omega。
她伸着胳膊想努力够住对方的脖颈,那人怔了几秒,像是有些迟疑,但有什么可迟疑的?临时标记……她不会很过分的,让她咬一口……
“……”
在耐心即将耗尽之前,那青年才慢悠悠的曲着细长的指节,点了下雾溪的额头,用近乎轻不可微的声音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还是这样没耐心……”
雾溪哪里听得清他在说些什么?得不到的怒气一寸一寸的攀着心脏,她用力的咬着唇,试图用疼痛来让自己最后一丝神志绷紧,好避免做出不理智的举动,omega的气息仍萦绕在鼻尖,她隐约觉得这也太夸张了,明明之前和玛格丽特相处的时候……
也没有失控成这样。
漂亮到不可思议的青年露出了怜惜的笑,细长的手拨着怀中人湿润的唇瓣,用温柔的姿态迫使她松开咬唇的动作,随后顺从的低下头,将她扶起身,半坐在自己怀中,方便她想标记的心情。
散发着诱人气息的腺体离得越来越近,雾溪微微张开嘴,在即将咬下去的那一瞬间——
——“小姐?”
“——!!!”
一个激灵,雾溪猛地从床上窜起来,弗兰德顺势站直了身子,铅灰色的瞳仁带着试探和怀疑:“……您在睡觉?”
睡觉……?
她呆了两秒,摸摸自己的脸颊,滚烫而且粘着汗意,然后又转头看四周,是卧室不假,她还记得自己是在床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但是……
怎么这么热?
雾溪克制不住的喘了口气,难受的用手去碰自己的腺体,热潮自身体内部涌起,视线被涌上的泪水模糊了一瞬间,她攥紧床单,咬紧牙后跟,勉强从口里吐出几个字眼。
“……抑……抑制剂……”
alpha不受控制的主动释放出信息素的气味,一点甜腻,一点清冷的冰凉,并不夸张的柑橘清香,混合成她的独特味道,倘若弗兰德是个alpha就可以清晰的闻到,但可惜他不是,他只是个beta,他能看见的只是小姐流露于表面的挣扎和痛楚,还有克制不住的躁意。
“……易感期?但是——”
他想说怎么会突然提前,但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时间,雾溪的状态看起来糟糕透了,睫毛粘湿了几簇,白皙的脸颊也开始涨上红晕,细汗在鼻尖凝结成珠,那双蓝色的瞳仁开始控制不住的迷离起来,她张张唇,又合上,暴怒的一把抓起床上的书丢过来,提高了嗓音:“滚远点!”
弗兰德不作声,只迅速的在抽屉里找抑制剂,对于alpha来说应该常备的东西在小姐这里居然只剩下了一支,而且看起来很久没用过了,他心中情不自禁生出些疑虑,然而此刻也顾不上分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小姐看起来很难受。
又开始哭,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睫毛湿成了几簇,又不给碰,她用力咬着自己的袖子,在弗兰德试图靠近时勃然大怒的一脚踹了过来,弗兰德不得不失礼的握住小姐的脚踝,强硬的控制住她挣扎的动作,用哄骗的语气安抚她:
“一下就好了……我为您打抑制剂,别乱动……小姐?”
小姐根本不听话。
beta她也咬,牙齿在抵着肩的手腕上落下重重的咬痕,弗兰德情不自禁闷哼了一声,她听到闷哼反倒咬的更用力,这也有好处,在专心对付他的手腕时,小姐就没空注意另一只手捏着的针剂了。他任由小姐在他身上发脾气,抑制剂悄无声息的扎入腺体中,留下小小而泛着微红的针孔。
大概过了五分钟,雾溪总算清醒了过来。
弗兰德还保持着用手扶住她后脑勺的姿势,面上是肉眼可见的担心,见那双蓝色的瞳仁逐渐从迷离恢复成怔然,他不由得开口:“小姐?”
“……”
雾溪松开叼着他手腕的牙齿,茫然的摸了摸尚未褪去潮湿的脸。
“弗兰德?”
“我在,小姐。”
他不动声色的将袖子往下拉,遮住了被咬出血色的手腕,随后若无其事的曲起指节,在小姐的脸颊上很轻的碰了碰。
“体温下降了,看来您已经得到了恢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今天似乎不是您的易感期。”
……发生了什么?
她愣了两秒,才回想起那个於丽的梦境。
“……”
雾溪的脸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她真是饿疯了吧?居然梦到一个漂亮的omega释放信息素勾引自己?
好猥琐的梦!!
这事情谁要说出去啊?这不显得她思春了吗?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忘记它,弗兰德,”雾溪义正言辞:“我们alpha都是这样的,易感期不稳定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而且这是很隐私的事情,你不可以和别人说。”
弗兰德向来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听到这句话,只是服从的点了点头,微笑着说:
“明白了,小姐。”
这一茬过后,小姐才想起问他要紧事。
“找我干什么?”
铅灰色瞳仁的青年半跪在地上,替她把鞋子穿上,对于这样的细心的照顾雾溪已经习惯了,但其实她并不喜欢,尤其是被触碰脚踝,会有一种私人区域被一点点侵犯的错觉,但要是直接拒绝的话对方又会露出很受伤的神情,雾溪更不想听弗兰德罗里吧嗦的说自己被厌弃了等等一大段话,所以她从来都是闭嘴随便他怎么穿。
“领主大人,您的哥哥,”弗兰德说:“收到消息,他今晚就能到庄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