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早起晚睡,每日步行五十余里,这个既能摸鱼也不耽误赶路的进度令衙役们十分愉快。
犯人们被克扣吃食不抱怨,除去铁链没想着逃跑,每日赶路也不偷懒。
衙役们见犯人如此听话,为了后续路程能更顺利些,到了晚上,只给男人带上铁链。
苏半夏以自己为例子,教大家用碘伏消毒,用棉签擦药,再用透气的纱布裹一层。
官道上处处都是泥沙和石子,走一段就满腿灰尘,不用纱布包裹一下,药就白擦了。
一天两次,接连三天,众人的伤口都在结痂好转。
就连每晚都要带上铁链的林深和林浅,也因为刻意减少夜晚行动,破皮的伤口都结痂了。
实在是吃得太好了。
鸡蛋、鸡腿、红烧肉、水果,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要不是这些都得借着挖野菜和方便的理由去外面偷偷吃,他们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出来游玩的。
就是原来在家里,也没有顿顿吃鸡吃肉吃水果的啊。
两家人不禁产生一个疑问:如果哪天苏半夏当家,家里不会顿顿都这么吃吧?
云翊想治好腿站起来的愿望更强烈了,林浅想带着兄长出去找古董的想法更迫切了——两人都怕手里的钱不够一家子这么吃的。
苏半夏捏了捏云玉蓉终于胖起来的小脸蛋,手感极好,多揉两下。
云玉蓉见姑姑喜欢捏脸蛋,主动送上自己的不说,还把两个弟弟叫过来,三个小豆丁排排站,大眼睛眨巴眨巴,乖乖给姑姑捏小脸蛋。
“乖。”苏半夏挨个捏一把,一人给了一颗草莓,“去玩吧。”
“哇——”云文青的惊叹刚刚出声,一左一右伸出两只小手,紧紧地捂住他的嘴。
云文青:?
小家伙还没搞懂为什么,就被姐姐和哥哥拉走,躲到角落叽叽咕咕好一顿说。
苏半夏满眼笑意,乖巧可人的孩子总是让人忍不住多疼一点。
反倒是亲娘唐静婉过来劝说:“夏姐儿别这么惯着他们,他们还小。”
三岁的孩子懂什么呢?
原先路上辛苦的时候,两小子是真的很懂事,累了也不说,没两天就被苏半夏又宠成孩子了,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二表嫂,没事的。”苏半夏同样给了唐静婉一颗。
唐静婉一惊,赶紧塞进嘴里,酸酸甜甜的草莓味瞬间抓住她的心巴。
“这……”她想问这是什么,又怕惹来他人注意,干脆闭嘴不说了。
苏半夏敢拿出来,一是因为大家都很注意掩饰,二是因为……
这草莓是南婉宁喜欢,自己开草莓园专门种植,用的是个头比较小的品种,没怎么人工干预,长相不好,果子还酸,说是野果也有人信。
东西偷摸吃是安全了,可总不能一直偷摸下去吧?
两家人肉眼可见地胖起来了,谁不知道他们在偷偷摸摸地吃东西?
鸡蛋、肉类可以藏着吃,能假装成野果野菜的还是得拿出来几次,省得他们两家人光是吃水煮野菜都能胖,活生生成了医学奇迹。
苏半夏想一点点拔高衙役们的阈值,当晚就拿出来一堆山药。
没条件煮山药排骨汤,就把山药洗了洗烤着吃,一部分蘸盐吃,一部分蘸蜂蜜吃。
“蜂蜜?”王衙役馋得口水都流下来了。
顾不得其他,跑去找苏半夏,“苏姑娘,我能和你换点蜂蜜吗?”
苏半夏主动问:“需要我告诉你蜂巢在什么地方吗?”
王衙役疯狂摇头:“取蜂蜜会被蜇,很疼的,我不要,和你换就好了。”他不缺那点东西,何必冒那风险?
苏半夏笑着点头:“好,我能和你换点调料吗?”
“好啊。”王衙役快步跑回去,黄涛已经在车厢里找调料了,蔡余在洗罐子准备装蜂蜜。
不一会儿,王衙役就带着调料和干净的罐子回来,换走了一部分蜂蜜。
赵家人坐不住了。
三家人一起被流放,原先过得差不多,赵家因为藏了钱和赵琳琅的关系,是过得最好的。
眼看云林两家过得越来越好,大人还看不太出,三个小孩脸都胖起来了,他们的心态早就失衡了。
土豆可以忍,吃多了放屁,太不雅观。
山药也可以忍,不是没吃过,味道就那样。
蜂蜜……他们不是没吃过,可偏偏成了最后压垮人的一根稻草。
要说赵家人有多馋那一口蜂蜜?并没有。
他们就是嫉妒心理作祟——凭什么云林两家人有,衙役们有,就他们没有?
“去。”赵二爷推了一把夫人。
赵二夫人:“……”
在老太太面前争利,让她去,要赵琳琅陪黄涛,也让她去,想吃点蜂蜜,还是让她去。
怎么,你个大男人不好争那点蝇头小利,她是女人就可以斤斤计较?
你是叔叔不好让侄女去卖,她是婶婶,就可以逼着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当暗娼?
赵二夫人有一肚子牢骚想发,无数次后悔不该心软。
她要是在赵家出事那天拿着和离书回家,不管这一家子,哪需要受这么多苦?倒霉死了!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赵二夫人心里骂骂咧咧的,面上带出几分不耐烦,去找赵琳琅提要求。
是的,提要求,经过这些日子,赵家人已经不把赵琳琅当家人了,只看作一个能用身体换来吃食和好待遇的工具。
赵琳琅似乎已经认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听完赵二夫人的要求,见赵家其他人都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她面无表情地去找苏半夏。
“不知苏姑娘能否告知蜂巢所在?”
苏半夏指了个方向,“天色已晚,务必小心。”
想也知道赵家那几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不可能自己去取蜂蜜,必定是让赵琳琅去的。
“多谢。”赵琳琅冲着苏半夏点头,回去告知消息。
果不其然,赵家人想吃蜂蜜却不愿动身,让她自己一个人去。
与她血脉相连的哥哥满脸的与我无关,亲祖母闭着眼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以往好成亲姐妹的堂妹以眼神催促她快去。
赵琳琅木着脸离开,只觉悲凉,陌生人会让她小心,血缘至亲却只想着趴在她身上吸血。
最初为了让她献身,还轮番劝说,又是哭诉,又是保证,说尽好话,说她是为赵家牺牲,所有人都记得她的恩情,如今已是一个眼神都嫌多。
人怎么就能善变至此?赵琳琅不懂。
“想帮她?”不知何时,林浅坐到了苏半夏身后的位置。
苏半夏嗯了一声,又说:“放心,我不会乱来。”
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林浅还算了解她,知道她没有足够的把握不会动手,也不多劝。
救人本身是好事,可若是被赵家发现端倪,吸血虫一般咬住不放,反倒拖累云林两家就不好了。
再则,赵琳琅本人没有反抗的意愿,帮得了一次,帮不了一辈子。
这才是苏半夏没有伸出援手的原因。
林浅看向放在地上的陶罐:“蜂蜜有这么多?”
分了衙役们一小罐,这里竟还剩大半罐,那个蜂巢该有多大?
苏半夏微笑:“对啊。”
不管谁来问,那个蜂巢就是产出了这么多蜂蜜!
林浅秒懂,不再问了,老实干活。
云昭:“夏夏,我能吃吗?”
苏半夏教云昭用早孕试纸检测,确实怀孕了。
云昭将怀孕的好消息告诉家人,云家人只为此感到高兴,没人提及“没有大夫,你怎么确定?”这种事。
如今,云昭已经养成了吃之前先问苏半夏的习惯,似乎是把她当成了半个大夫。
苏半夏:“可以吃,适量就行。”
“适量?”云昭琢磨了一下,觉得吃到半饱应该没事,顿时放下心来。
这时,云诗递来一碗蜂蜜水,云昭想也没想接过就喝。
等她喝完,扭头一看,身边是三个乖乖坐着一起喝蜂蜜水的小豆丁。
云昭:“……”
她坐孩子桌?也行吧。
正好第一批烤山药熟了,先给孕妇和三个孩子,云昭就和侄子侄女换一个地方吃,省得馋到大家。
胡氏小声地道:“祖母,昭姐儿肚子里的孩子才两个月,日日这么走,是不是有点危险?”
唐静婉也很担心,她和胡氏怀孕之后都是坐稳三个月的胎再出去的,云昭这一胎着实令人担忧。
柳氏看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的苏半夏,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这个问题老夫人早就想过了。
“普通女子怀孕后要出摊,要下地,还要照顾一家老小,她们能平安生产,昭姐儿也能。”
唐静婉无语了,普通女子和世家女子能一样吗?
“祖母,昭姐儿打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没吃过苦。”
胡氏:“昭姐儿吃过最大的苦,怕是嫁人的这四年。”
刚说完,就收获了唐静婉的赞同眼神。
老夫人:“……”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昭姐儿自小习武,只是和礼部尚书家定亲后,得知未婚夫不喜女子舞刀弄枪,这才改成绣花写字。”
云昭十四岁定亲,十六岁出嫁,也就是说已经六年没习武了。
胡氏和唐静婉一算时间就更担心了。
六年没习武,那和不会武有什么区别嘛?
老夫人已经劝了,没劝成功,她也没办法,胡氏和唐静婉转头去找苏半夏。
苏半夏直言道:“没事的,昭昭姐身子骨好。”
五十里就是二十五公里,听起来确实很长,可是对于一个自小习武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哪怕六年不习武,打下的底子还在那,否则二十多天折腾下来,云昭早就见红了。
再者……
见两位表嫂还是有些担心,苏半夏便说:“和离归和离,昭昭姐怀的是礼部尚书府的嫡长子,真要不舒服,可以和衙役商量,让昭昭姐坐马车。”
礼部尚书子嗣艰难,三十余岁有嫡子,四十余岁有庶子,两个儿子随父亲,一样子嗣艰难。
因着儿子来得太过艰难,礼部尚书此人格外护崽,格外不讲道理,谁敢弄他儿子,他就敢抢御史的活——儿子弄的?弄老子!老子弄的?弄一家子!
押解犯人的衙役就是个底层打工人,哪敢承担让礼部尚书府嫡长子出事的责任?
别说衙役了,就是他们到了宁州,知府听说这个消息,也得飞奔而来看看这颗金蛋到底好不好。
此话一出,胡氏和唐静婉终于放心。
老夫人看着苏半夏,笑吟吟的,一看就是满意得不得了。
柳氏往火堆里添了些柴,心中的忧虑更胜以往,夏姐儿变了好多。
她知道流放这一路很难,也知道夏姐儿变了对云家更好,可就是有些难以适应。
有时候看着这个苏半夏,柳氏甚至觉得她不是自己养大的那个夏姐儿。
她的夏姐儿不会看天象,不懂医术,胆子不大,更不会要他人性命,可她又对云昭那么好,对云家人那么好。
“姨母。”
柳氏懵懵抬头,手里被塞进来了一块核桃酥。
“你爱吃的核桃酥。”苏半夏侧着身子,挡住从后而来的目光,“姨母快吃。”
“嗯。”柳氏低头咬下,甜味压住了鼻腔的酸涩。
这就是她的夏姐儿,善良、聪慧、谨慎的夏姐儿,她只是被狗皇帝逼变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