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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云胜男和姜萝几人循声望去,见到来人便都安静了下来。

身披玄袍的姜喜面无表情地从远处走来,停在几人面前。她双手交叠在身前,黑色广袖垂落如鸦翼,气势不凡。

姜喜看看云胜男,又看向姜萝三人,安静地等着几人的解释。

她的身高虽不及姜萝和妘昭,但是她微微斜睨着对方的时候,却有股无形的压力自她身上蔓延,给人一种被她俯视的错觉。

“王姊......姜喜前辈,”姜萝面上倨傲之色顿消,她微微躬身行礼,却还不忘恶人先告状:“方才妘昭妄称神谕......”

姜喜的目光扫过拄着棍站在旁边的云胜男,又落在姜萝脸上:“神人昭昭,非言可表。她所言是真是假,唯有殿主与大巫能定,你配评判?”

“是,是我糊涂了。”姜萝低头,颈后渗出冷汗,方才还咄咄逼人的王女此刻垂首退至道旁。

她刚才急于给妘昭找麻烦,自己倒是一时疏忽,忘了神谕也只有殿主以上的大巫才有资格解读。妘昭即便是当面扯谎,那也不该是她一个备选巫女来置喙的。

姜喜又扫了云胜男一眼,不再追问两人之间的口角,只淡淡道:“我看你们二人的精神还算不错,既然还有余力在路上争执,那就免了你们的晚饭,替巫宫省点儿粥米粟饼吧。”

对于姜喜罚两人不能吃晚饭的惩戒,姜萝连连颔首应喏,而云胜男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

她今天拖着瘸腿转了小半个巫神宫,这会儿正准备去膳房觅食呢,谁知道会跟姜萝遇上,还被对方拖累得连晚饭都吃不上?

她凶狠地瞪了姜萝一眼,害她没饭吃这笔账,她也先记上了。

姜萝也并不示弱,微微扬起下颌瞪了回去。

姜喜并不在乎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她只是无意路过,出言阻止这两个新人的唇舌之争。见两人都乖觉地低头服软,便挥挥手示意她们各自散去。

姜萝三人行罢礼后,转身便往祭巫殿的方向去了。

“多谢前辈为弟子解围。”云胜男不傻,自然知道方才姜喜这看似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罚,其实是在暗中帮她。

在这个人人信神的时代,纵然她心底不信,却也不能不敬。方才姜萝的话虽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也并非全是信口雌黄。渎神之罪在虞朝即便不至于割舌,也不会只是罚没晚餐这么简单。

姜喜淡淡看着她:“我只是执行巫宫规矩罢了。”

云胜男了然,颔首行礼之后,才转身拄着手中木棍,一瘸一拐地沿着青石路缓慢前行。

姜喜望着妘昭渐行渐远的背影,神色若有所思。

她与姜萝同出虢国,对于这位族妹倚仗出身在新人面前作威作福的事情也有所耳闻。虽然不喜姜萝的放肆张狂,但高傲也是神祇的姿态。巫女乃神侍,多几分傲气也不算坏事。

让她意外的是妘昭。

往日的妘昭面对姜萝的挑衅时,往往会忍到姜萝冷嘲热讽结束之后,再懦弱地埋头离开,就像个将所有喜悲掩埋的木偶,只会随着丝线的牵引而动,却无半分自己的主张。命运予她悲苦,她便默然承受。

所以即使当初殿主对妘昭的灵性颇为欣赏时,姜喜也并不看好她。

在她看来,祭巫要以舞娱神甚至是以舞降神,最重要的便是那股精气神。妘昭纵有美貌和天赋,但是她的性子实在是太过木讷柔软,根本没有敢于抗争的风骨,自然也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祭巫。

相比较而言,她认为反而是姜萝有可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但是今天,她发现妘昭与以往似乎大有不同。

往日的妘昭恨不得避开所有人,只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即便是有祭巫殿主的特别青睐,也不敢领受。被人针对几次后,更是一昧守拙,在做晨课或者修习祭舞的时候也不敢表现得太过优秀。

如今她竟有胆色主动求见殿主,又直接与欺负自己的姜萝几人对峙,再不复往日唯唯诺诺的神态。

方才她在远处瞧得分明,若不是她即时开口打断,只怕那小丫头就要抡着手里的棍子上去一对三了。

想起方才妘昭在祭巫殿内的那番话,就连姜喜心中也有所动摇。

难道真有人被逼入绝境之后,便会彻悟且心性大变?

直到妘昭披着白色狐氅的纤弱身影转入拐角消失不见,姜喜方收敛了视线,面无表情地转身,往自己来时的方向走去。

确定自己已经脱离了姜喜的视线范围,云胜男才松了口气。

对方那几乎要看透灵魂的目光实在让她如芒在刺,虽然不信鬼神,但她偏又遇上了穿越这等怪事,到底心里还是留了些忌讳,生怕被人看穿自己是一抹异世的灵魂。

不过目前来看,她的说辞似乎还没有被怀疑。至于以后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暮色四合时分,她才走回那间小破屋。

坐在床边休息时,她发现自己脚踝的伤处隐隐灼热胀痛。

原本这腿伤就没愈合,又在巫神宫奔波了一天,这伤不加重才怪。

云胜男没办法,只能从院子里抓了一把积雪敷在脚踝,靠着这些凉意暂时镇压住脚踝的不适。

她边给自己冷敷伤口边思索着,今天的晚饭看来是捞不着了。

巫神宫有规矩,戌时宵禁,除了巡逻的巫卫便不许其他人在外乱晃。此刻距戌时尚有大半个时辰,她或许能趁着这段时间去外头找些草药敷一敷伤处。

祭巫殿主只给了她十天时间,她要在这十天之内养好腿伤并且把《大韶》学会,不算容易。不过作为国内最年轻的武术冠军,她天生不惧挑战。

等腿伤的灼痛略缓了些,云胜男便起身拎起桌上的烛台和火镰,借着昏暗的天光往禁宫的方向挪去。

她依稀记得温泉横贯禁宫前院,从西北方向流出,便绕过大路,沿着那禁宫的高墙摸索着往西北而去。

走了半刻钟左右,便听到隐约有潺潺水声传入耳中,更有丝丝缕缕的热气在黛蓝的天光下萦绕消散。

她不由加快了脚步,果然看到一条半丈宽的温泉水从高墙底下潺潺而出,两岸的积雪被热气融化渗入地下,绿色的植物覆盖在黑色的土地上,化为两条碧色绸带蜿蜒伸向远方浓稠的黑暗中。

云胜男眼前一亮,小心翼翼地沿着缓坡挪下溪岸,借着木棍的助力弯腰俯察那片绿植,偶尔还上手翻看,期望能找到自己想要的草药。

找了半天,她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草药,却也不是一无所获。

至少车前草、野蒜、苦菜等野菜她也挖了一堆。

望着衣兜里那一把野菜,云胜男有些哭笑不得。

举目四望,天光已经彻底湮灭,入目只见一片漆黑。天地之间,唯有高墙之内的灯笼倒映水面,映出星星点点的灯光。

云胜男尝试着用火镰敲出火星,点燃手中灯盏。

青铜灯盏光芒微弱,她干脆半跪在地上,贴着地面开始一颗一颗地翻找野草。

不过很快,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就打断了她的寻药大计。

尽管云胜男早在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的时候就眼疾手快地用泥土熄灭了灯盏,但那最后一丝余烬还是引起了那群巡逻巫卫的注意:“什么人?宵禁之时还在禁宫重地乱闯?”

云胜男不敢回答,她快速地环顾四周一圈,发现那群训练有素的巫卫等不到回应时已经四散开来,每人手握着一只火把呈包围圈逐渐逼近。

她也顾不得脚上的伤,跪地沿着溪流往上爬了几步,把狐裘卷成一团抱在怀里,最后一闭眼如一条灵鱼般悄悄滑入温泉水中,憋气沿着禁宫围墙底部的缺口往前潜泳了数米,估摸着已经混入禁宫,她才浮出水面。

云胜男先将狐裘扔上岸,再从水面露头。定睛一看,她果然已经位于禁宫之内的范围了。

不过云胜男并不敢就此放松,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想要确认院中情况,只是刚一扭头,整个人就僵在水中。

溪边的廊檐下,戴着青玉面具的男子斜倚在廊下木栏之上,脚边安置着烧得红彤彤的炉火,手里捧着一卷竹简。

纵然对方脸上带着面具,云胜男也确信,她从对方藏在面具之后的眼神里看到了诧异惊讶。

“好巧呀,又见面了。”云胜男干笑着开口,边打招呼边往岸上爬。

带着面具的男人不疾不徐地将手中竹简卷上,缓缓开口问道:“姑娘这是......”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低沉。

云胜男上岸后不禁猛地打了个哆嗦,离开温泉水后,骤降的气温让她从头到脚都在发颤。

她颤抖着双手拧干衣袖的水,脸上挤出抹讨好的笑来:“冬日漫长,有些无聊,特来拜访拜访邻居。”

男子瞟了眼流水淙淙的温泉溪流,片刻后平静起身道:“随我来吧。”

见男子并没有介意她这离谱到了极点的借口,云胜男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连忙抱起脚边湿漉漉的狐裘,一瘸一拐地跟在男子身后,小声地解释道:“抱歉我刚才撒谎了,我腿上的伤一直没好,本来想去野地挖些草药回去敷,一时不察错过了宵禁时间,又怕被巫卫发现,情境之下才贸然闯入......”

她话音未落,外头就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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