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确实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晏揽又点进她的朋友圈看了一眼。
对方并没有设置朋友圈可查看的范围权限,但里面内容不多。
不过从6月8日那条毕业聚餐朋友圈可以见得对方是今年的高考生,这会儿刚大一开学。
加上那张拿着宣传表的照片可以见得对方是淮大的学生。
总结来说就是:对方是淮大大一的新生,他的学妹。
开学没几天,因为家里的事,他几乎上完课就回宿舍或这个房子,没与任何人有过多的接触,也没对任何异性有哪怕一丁点儿的额外印象。
他能想到的便是——要么这个女生是刻意搭讪、撒谎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要么他们是在更久以前见过。
不论是哪一点,他都觉得自己回复的那个“嗯”字没有问题。
给予了对方一点肯定的情绪价值,又不至于说得太多,显得太过刻意,他并不想自己的手控癖好被别人知晓。
本就应该她是主动的一方。
他随机应变就好。
晏揽放下手机,决定去厨房准备一下食材,做个简单的午餐。
除了画画,烹饪是他为数不多的喜好之一。
11:27。
晏揽靠在厨房的玻璃门上,身上穿着浅色的格子围裙,不远处最后一道菜正在焖,而他攥着手机,盯着依旧没有任何回复的对话框拧眉沉思了许久。
平心而论,为了照片中的手,他也可以主动一些。
晏揽将输入框内的“有事?”删掉,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y:【有什么事吗?】
……
11:30。
太阳渐渐升至头顶正中央,站成方阵的大一新生好似蒸笼内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馒头,闷得喘不过气来。
上午的军训终于宣告结束,教官没有直接将人放走,而是絮絮叨叨地又说了几句。
云岫垂着眼睫,从军训服口袋内掏出纸巾,擦去了额头、脸颊、鼻尖细细密密的汗珠。
幸好今早戴军帽的时候将刘海儿用夹子夹在了帽子里面,否则这会儿刘海肯定全都被打湿了,黏在额头上面,特别难受。
约莫一分钟后,教官终于喊出解散的口令,云岫混在人群当中飞快溜了。
忽然,一个个子高挑的女生熟络地搂住她的胳膊,“一起去食堂吃饭啊。”
女生叫姚远,留着很短的头发,个子约莫有175以上,远远望去很容易将她误会成男孩子。
上午军训的时候云岫借了她几张纸巾,两人算作认识。
“好。”云岫没有拒绝。
因为与她同行,时不时聊些什么,云岫没看手机,直到抵达食堂,在窗口排队的时候才终于打开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便怔住了。
哥哥回了她的消息,回复了两条。
y:【嗯】
y:【有什么事吗?】
两条消息间隔三个多小时。
虽然有些疏离冷淡,但后面那句主动询问还是给了云岫一点希望。
毕竟十年左右没联系,这样的语气……也挺正常的。
云岫手忙脚乱地编辑了好久消息,几分钟过去,食堂窗口就快要排到她了,一条消息却都没有发送出去。
突然,聊天框上方的微信名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云岫一个激灵,差点儿没拿稳手机。
——对方正在线,与她一样正对着他们的对话框。
就好似面对面般,压迫感一下子就上来了。
等了会儿,“正在输入中”的字样消失,没有新的消息发送过来。
对方应当是在等待她的回复。
终于,云岫鼓起勇气,主动给对方发过去了两条消息。
咻咻:【就是听说你也在淮大,想找你叙叙旧】
咻咻:【阿姨现在还好吗?】
沈绪远的妈妈以前对她像亲女儿一样,她也很喜欢阿姨。
消息发过去后,排在云岫前面的同学刷完卡、拿着餐盘离开了,云岫匆忙收起手机,随意点了两个菜,一荤一素,刷了校园卡,等姚远一起舀了饭和汤,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
这个点的食堂人头攒动,空位不多,两人着实找了会儿才找到相对的两个位置。
刚坐下,云岫便迫不及待打开手机看了眼微信对话框。
对方已经回复了她的消息。
y:【你管得太多了】
是冷淡、指责的语气。
云岫心狠狠坠了下去,下意识咬住下唇,眼底也不受控制地沁出了一点水雾。
心底有委屈,有难过,但没有责备。
当初沈绪远的父母离婚是因为父亲赌博出轨,闹得特别难看。
而他的父亲是云岫这边的亲戚,母亲是远嫁过来的,沈绪远会讨厌父亲这边的亲戚问起母亲也很正常。
换作是她,说不定语气会更差。
是她误触了沈绪远的雷区。
云岫飞快眨了眨睫羽,让水雾散去,生怕坐在对面的人察觉不对,又拿起筷子往嘴里扒拉了一口白饭,快速咀嚼起来。
咀嚼的时候就不用刻意去控制表情了。
放下筷子,她飞快打字回复。
咻咻:【对不起哥哥】
见这行字顺利发送过去,云岫缓缓呼出一口气。
等了会儿,对方没有任何动静,云岫没再看手机,闷头解决起了午餐。
在人际交往上,她的性格很软,遇事总爱选择逃避,这样不会使她特别内耗。
她说错了话,惹得对方不悦,被泼了冷水,也道了歉。
也算是有始有终。
实在不行,就到此为止吧。
……
晏揽实在是没想到这个女生会突然问起他的母亲。
那个在他幼时发烧近40℃一声关心都没有的女人。
当然,他的父亲当时在国外出差,甚至无法联系得上。
她是什么身份?
就算是他的亲妹妹也管不了这么宽。
想要攀权附势,用力过了头,只会徒增厌烦。
看着对话框内的那句“对不起哥哥”,晏揽瞬间失去所有兴趣,关掉手机,背起画板工具,出了门。
这几天新生报名后在军训,老校区里随处可见穿着军训服的学生。
晏揽压低了些帽檐遮挡正午的阳光,莫名又想起了那个岫岫。
不过只是转瞬即逝的一个残影,并没有落下什么痕迹。
……
下午的训练两点开始,云岫吃完饭回宿舍午休了会儿。
因为心情不好,她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孟陶本来还想与她八卦,见她精神不济,便没开口,只是在她被闹钟叫醒之后神神秘秘地对她说:“下午军训结束我和小音去找你,咱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云岫揉了揉眼睛,睡得有些懵,嗯一声,说好。
拔下充满电的手机,云岫借着看时间的动作扫了眼微信。
最后一句还是自己的那句“对不起哥哥”,对方没有再回复她任何消息。
云岫还是被内耗到了,长按,删掉了与对方的对话框。
就到此为止吧。
下午的训练与上午类似,多了项跨立。
教官很喜欢与学生聊天,尤其是在休息的时候,还让他们挨个起身上前,做了自我介绍。
轮到云岫的时候,教官十分自然地抬起手,搭上了她的肩膀,这个动作让她有些不太自在,匆匆自我介绍完回了自己的位置。
下午的训练结束,孟陶和许知音来了她的训练场地,接她一起去吃晚饭。
路上,两人叽叽喳喳聊了不少有关于今天军训的趣事,有说自己教官很搞笑的,有说隔壁教官很严厉的。
云岫静静听着,没怎么插话。
两人却没有将她漏掉,问:“岫岫,你们教官人怎么样?感觉人挺年轻幽默的。”
云岫抿了下唇,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则,又怕是自己太敏感,并没有将心中的异样说出口,反正半个月的军训结束之后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还行吧,没什么好说的。”
好在两人也没深问下去。
走着走着,云岫发现好像走错了路,匆匆停下脚步说道:“食堂应该从刚才左边那个岔路口走。”
孟陶摆摆手,“哎呀,这条路也能到,就是绕远了点,听说前面有‘热闹’可以看,快快,去晚了人说不定就走了。”
云岫:“?”
揣着疑惑,云岫被两人架着来到一处湖边,走上了湖上建造的曲桥,发现这里的学生格外多些。
但这些学生并不是围观看热闹的姿态,反倒像是“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看风景的是一名穿着白色衬衫的青年,头顶戴着鸭舌帽,眼睛是与华国人不同的深蓝色,鼻峰也更挺些,模样侵略性很强,是个混血儿,深棕色的头发微长,留着一点狼尾,即便是坐在画板后面,也能看得出个子很高。
树影斑驳地碎在他的身上,确实是道好看的风景,叫人移不开眼睛。
老校区风景不错,写生的美术生并不少见。
只是本以为是来看热闹,没想到是来看帅哥。
“走,靠近点看看。”孟陶轻轻推搡着云岫,推着她走下桥,来到了湖的另一边。
周边树多,加上有水,飘着一点不知从哪儿来的风,树荫底下倒是没那么热。
那人已经在收拾画具、准备离开了。
“话说,他和沈绪远还是室友呢,这年头帅哥都凑一块儿了。”孟陶随口一说,却在云岫心底激起了阵阵涟漪。
她又想起了今天中午的那段对话,想到了沈绪远的那句“管的太多”,连带着对与沈绪远有关的人都不太“待见”起来。
偏偏不知从哪儿遛来的风与她对着干,撩起一张沾染着颜料的纸巾,落到了三人身前。
云岫匆匆停下脚步,险些踩到。
几双视线齐齐垂下。
孟陶反应很快地用胳膊肘轻碰了一下云岫,许知音则双手抄兜、站得笔直,丝毫没有准备捡纸的意思。
盯着距离自己脚尖就只有几毫米的纸巾,根正苗红思想教育下的云岫还是下意识俯身,伸出手,想要捡起。
未曾想,一道高大的影子忽然将她整个儿笼住。
是纸巾的主人。
云岫攥着纸巾起身,撞入近在咫尺的深蓝色眸子,才发现对方竟然比自己高那么多,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白衬衫下,倒三角的身材和若隐若现的肌肉也很扎眼,完全没有大多数美术生的那种柔和,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很强的侵略性。
云岫脑中凭空浮现出四个字——“暴力美学”。
不过也只是一瞬的念头,她很快抬起手,将沾着颜料的纸巾递了过去,什么也没有说,错身离开。
晏揽的视线只匆匆捕捉到了短暂的一瞬。
但他看见了。
手的虎口处,有一枚特别熟悉的小痣。
“岫岫,等等我。”
是与她同行的女生的声音。
岫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