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向清欢,清欢不动声色道:“罗阳寺的高僧说玉佩需要放在佛像前,受佛光十日方可取回,如此才能保婚姻顺遂。”
江夫人:“即是如此,那李夫人改日再来吧。”
李夫人着急了些:“算好的吉时,怎能更改,不如我命人拿回来吧。”
“算下来,也不过剩下五日了。”江夫人道,“李夫人何必着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李夫人赔笑:“自然不是,江夫人都发话了,那我命人重新去算吉时,改日再登门拜访。”
李夫人走后,江夫人揽住清欢,点了点她的额头:“鬼灵精,如此对李夫人,你可是不满意这桩婚事?若不满意,阿娘去替你退了,再为你择一家更好的。”
清欢摇摇头:“也并非不满意,只是阿娘,我与李公子只见过几面,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嫁人,我总觉得心中不安。”
“不是嫁人,是赘婿。”江夫人强调道,“我知世间女子艰难,是以给你找了个肯入赘的,只要家世清白,便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一切都有我与你爹爹呢,婚后,你还可如现在这般,自由自在,不好吗?”
“好。”清欢将想不明白的事抛之脑后,只看眼前的幸福,道,“阿娘与爹爹最好了。”
江夫人道:“所以,玉佩可以拿出来了吗?”
清欢敛眸,瞒下真相:“玉佩真的在高僧那里,我想五日后再给阿娘。”
“江小施主,此事万不可赖在贫僧的头上啊,那玉佩价值连城,贫僧的罗阳寺可赔不起。”一个面容慈祥的和尚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江夫人起身迎接:“慧能高僧,小女顽皮,还望海涵。”
清欢脸红一片,怎么阿娘偏偏把罗阳寺住持请来了呢?
不过好在,江夫人只是和慧能聊了聊长明灯的事,并未继续说玉佩以及……神像被砸的事。
慧能临走时,被清欢拽到一边。
清欢磨叽半天,才问出那个自己都不相信的事:“向神女像许愿,真的会实现吗?”
慧能笑道:“心诚则灵。”
清欢皱巴着脸:”那,若是许愿的时候不小心砸了神像呢?”
慧能:“……”
清欢:“若神女娘娘非但没有帮我实现愿望,反倒给我添乱,我该如何办?”
慧能笑容渐渐僵硬:“比如呢?”
“比如我……”
清欢话头一转,定定道,“我有一个朋友。”
“她很讨厌一个人,便向三生神女许愿要远离这个人,可她最近发现,她和这个人似乎……分不开了,是否和砸了三生神女像有关?有解决之法吗?”
慧能叹了口气,说道:“江小施主你……的朋友,应当好好思考自己与那个讨厌的人的关系,也许是神女娘娘见你们二人缘分未尽,所以让你们二人紧密相连,不得离开彼此,是以解决办法是……”
清欢竖起耳朵,听到慧能说:“也许多与那人亲近些,耗尽你们的缘分,就能早日离开他罢。”
慧能走后,清欢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思考和尚说的话。
这时,白念慈派人来传话,被雷劈的小院修葺不易,或许要等个两三月,小院修好前,她还要继续住在这与顾长风只有一墙之隔的院子里。
对清欢来说,这可是晴天霹雳。
这几日下来,一桩桩一件件她都看在眼里,她当真与顾长风分不开。
难道神女真的要将她与顾长风锁在一起?
“江清欢,发什么呆呢?”
顾长风坐在墙上,墨发以发带束起,眉眼上挑,意气风发。
清欢皱着眉,看着顾长风,后退两步,再后退两步……
她倒要看看,自己能不能远离顾长风。
顾长风借着屋顶,一下子就跳到了清欢面前,道:“见我就跟见了鬼一般,你跑什么?”
清欢泄气,将气都撒在顾长风身上,撇过头不去看他:“找我干什么?”
顾长风倚在半月门墙边,道:“你收到长公主的寿宴的帖子了吗?”
“你不会也收到了吧?”
“长公主邀请的都是女眷,我自然没收到。我收到的是太子的帖子,说要去围猎骑射。”
清欢松口气,她悄悄往旁边挪了一下,道:“我觉得,我们需要保持距离,你莫要日日来找我,我快要成婚了,整日与你厮混像什么话?”
顾长风挡住清欢离开的路,桑树叶影打在顾长风脸上,斑驳可怖,半明半暗之间,他眸色暗沉:“江清欢,你就这么在乎那个李公子?”
“他也许是我未来夫君,我自然在乎。”清欢觉得顾长风说的话好生奇怪。
顾长风盯着清欢清透的眸色,忽转了语气,像戏谑,又像嘲讽,他道:“我会让你亲眼看见,你的夫君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他拂袖而去,留下不明所以的清欢。
这人,发的什么疯?
潮湿阴暗的牢房里,到处是森森白骨,老鼠毒蛇窜来窜去。
顾将军倒在血水里,死不瞑目,僵硬的手指指着顾长风。
顾长萱手脚都被人锁着,肚子高高隆起,她的下身撕扯着,湿透的衣裙下,已能看见孩子的头颅。
“顾长风,我要杀了你,顾家没你这样的儿子,我没你这样的弟弟!”顾长萱嘶哑着喉咙,几乎用仇恨的目光看着顾长风。
“不,长姐,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救你。”
顾长风越想喊,越喊不出来,只能看着自己在梦中堕落沉沦。
他惊醒了,手上传来一阵刺痛。
大约是梦太可怕,他不由得攥紧了手,手指已然没进了了手掌,鲜红的血沾满了白色寝衣。
这个梦,太可怕,已经缠了他整整十年。
每一晚,他都不得安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噩梦蚕食。
顾长风眼神狠厉未散,他揉着额角,道:“辛生,替我更衣。”
辛生进来,问道:“公子今日还是想穿玄色衣裳?”
顾长风抬眸望向窗外,青梅果坠在枝头,摇曳生姿,他眼神微动,说道:“不,本公子要那件绣着云纹,衬得人最俊俏的红衣。”
隔壁,清欢也穿了件娇粉衣裳,暗道:她与顾长风分别去参加长公主和太子的宴会,她才不信能和顾长风再次相遇呢。
她信了。
青竹林离京城有二十里地,清雅幽静,中间还有一处瀑布,击打在石头上,像环珮击玉。
这里是文人雅士最爱来的地方,今日也成了各家小姐公子游玩参宴的地方。
清欢前脚下了马车,后脚便看见顾长风,她左右望望,道:“顾长风,你怎得来长公主寿宴了?!”
“让你失望了,我来的是太子的春日宴。”顾长风将帖子扔在清欢怀里。
林稚鱼幽幽飘来:“陛下尚节俭,得知长公主的生辰宴和太子的春日宴在同一天,便让二人一起办了,你怕是又没仔细瞧帖子吧。”
林稚鱼幽幽飘走,清欢耷拉着脸:“早知道就不来了。”
林稚鱼的声音幽幽传来:“长公主寿宴不可不来。”
清欢顿了一下,她总觉得是自己砸碎了神像,三生神女生气,才会故意听反她的愿望。
一道清朗却欠揍的声音传来:
“江清欢,今日李回舟也会来,我便让你瞧瞧,他是如何的不堪。”
顾长风用红色发带束起墨发,着银朱色云锻骑装,腰上坠着白色玉环,身上还余着淡淡的松叶香味。
穿的好生骚气。
清欢将注意力从顾长风穿着上挪开,道:“好啊,但若是你冤枉了人家,我定也不会轻饶你的。”
“行。”顾长风咬着牙,声音微沉,道,“李回舟有一自小长大的美貌婢女,二人情深意切。婢女虽弱柳扶风却风流成性,得了花柳病传给了李回舟。”
这……
清欢咽了咽口水,李回舟与婢女有奸情,还得了花柳病,她道:“有何证据?”
“得了花柳病之人身上有红斑,你自行查看便得了。”
瀑布下面有两条小溪,长公主和太子商量着,女眷坐在右边的小溪处,男子坐在左边的小溪处,各吃一席曲水流觞。
话虽如此,可东齐王朝民风开放,即便是男女分席,也有互相玩笑打闹的。
李回舟来到女眷处,提着食盒,面容敦厚恭敬:“清欢,听说你爱吃芝麻糕,我特地为你买些来,你尝尝可还合口味?”
清欢瞥见李回舟穿的严严实实,却还是没遮住露出的一星半点的红痕。
“李公子破费了,芝麻糕还是拿回去吧,再者,你我二人还未定亲,叫我闺名怕是不妥,还是唤我江二小姐吧。”清欢不动声色道。
她没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起来,回去告诉阿娘便好。
李回舟觉得挂不住脸,道:“你我将要定亲,不必如此避嫌。”
余晚晚坐在一旁,冷嘲热讽道:“江清欢,你不是要与李回舟定亲了吗,还避嫌做什么,装什么大家闺秀?”
余晚晚是余丞相的小孙女,平日与清欢最是不合。
清欢不欲搭理余晚晚,只与李回舟道:“李公子,你我二人不会定亲,想必明日阿娘便会回绝你家。”
她不嫁了?
那家中一摊子烂事可如何是好?
李回舟着急起来,声音略大:“江清欢,你说不嫁便不嫁了,婚姻大事怎得如此儿戏!”
“你我尚未定亲,哪里来的婚姻?”清欢将筷子一摔,冷下脸,道,“况且我本就这样,任性娇纵,我说不嫁便就是不嫁了。”
李回舟:“那总要个理由吧?”
清欢:“我不喜欢你,所以不嫁你,既已知道原由,快些离开,别碍着我吃席。”
二人争执的声音稍大,惹得众人纷纷看来,一些爱看热闹的小郎君都忍不住朝这里瞧。
“江二小姐好生霸道,一点脸面都不给李公子留。”
杨千山感慨:“虽说江清欢生的清丽,可这般性子,谁敢娶她,要我说,李公子算不错了。”
顾长风摩挲着酒壶,看着对面那处好戏,语出惊人:“杨千山,若你觉得李公子不错,不如自己去嫁他?”
杨千山见是顾长风怼他,不敢言语。
抛去顾家遗孤的身份不说,顾长风本人争强好胜,嘴上不饶人,没人能在他这里讨个好。
杨千山默默道:“江二小姐嚣张跋扈,你又顽劣任性,我看你俩是天生一对。”
瀑布下一声巨响,前面席面全都被推翻了,杨千山踮着脚尖看去,惊呼道:
“好家伙,江清欢和余晚晚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