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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小姐,危险!”郭俊一把将姜菡萏拉到身后,那块糖落在地上。

少年怔怔地看着那颗糖,隔着一道栅栏,够不着了。

“嗷——”

他仰天长啸,狼嚎声仿佛要把屋顶掀翻,猛扑到栅栏前。

“昨晚送他回房后,给过东西他吃吗?”姜菡萏问郭俊。

“属下交待过……”

郭俊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自信。姜菡萏回想那间纤尘不染的屋子,下令的是郭俊,但奉命的是赵驰,就赵驰那种一心想要宰了上司的人,指定没送。

难怪,看把孩子饿成什么了。

“去拿点吃的,要肉。”

郭俊吩咐下去,完了忍不住问道:“小姐,您不害怕吗?”他的刀都出鞘了,就怕少年扑出来。

姜菡萏没答话,低头翻荷包。

兽有什么好害怕的?只要填饱了肚子,老虎也不过是只大猫。

人就不一样了,无论给人多少,人永远都不会满足。

荷包里翻出两颗糖。

少年看着刀光杀气腾腾,看到那颗糖忍不住舔了舔唇,视线粘在了糖上面。

姜菡萏微笑。

多好啊,心思全写在脸上。

她喜欢。

她把手伸过去一点。

郭俊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紧紧握住刀锋。

太近了,少年盯着面前的糖,也盯着握糖的爪。

只要一张嘴,就能把那只爪子咬下来。

他尝过鲜肉的滋味,知道这样细肌的肌肤,这样柔软的爪子,尝起来会有多美味。

但她在微笑,就像昨天晚上的笑容一样,温柔美好,像春天花开满树,看得人心头暖暖的,亮亮的。

最终,他低下头,叼走那块糖。

又忍不住,在那白生生、嫩滋滋、香喷喷的手掌心里舔了一口。

“哈,痒的。”姜菡萏说,“不许舔人。”

少年歪着头,漆黑的眸子看着她,嘴里咔滋咔滋,甜美的味道充满口腔。

“糖不是这么吃的。”姜菡萏把剩下那颗含进嘴里,示范给他看,“喏,放嘴里,但不嚼,一直含着,就可以一直甜。”

少年听不懂,但目光专注,看着她舌尖上的糖。

这时候府兵端了吃的过来。

一大碗肉,一大碗饭,还有一碗汤。

把托盘放进窝里的时候,府兵紧张得脸都白了,生怕自己变成第二个养狗师傅。

但还好,少年没动。

狗子们已经在流口水了,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着,看看肉,又看看少年,也没有动。

场面一时异常安静。

“喏,给你的,吃吧。”姜菡萏说。

少年不知听没听懂,他的鼻子在抽动,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愤慨与恐惧,不仅没有上前,反而后退了一步。

“他可能没吃过饭。”郭俊道,“看昨日他在围场里生啖鹿肉,只怕仍是血食。”

为了保住他的野性,斗兽场的老板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姜菡萏让人换了一盘生肉过来。

少年的眼神明显变了,甚至咽了口口水,却依旧没动,眼中的愤怒益发明显,低低咆哮。

“小姐,他在斗兽场,应该是被当作野兽来驯的。”郭俊低声道,“他们不会让他吃盘子里的东西,让属下把肉扔地上试试吧。”

姜菡萏昨天觉得那斗兽场的老板死得挺惨,现在却觉得,那叫死不足惜。

这少年倔得很,不知道要多少次鞭子,才被驯成现在这样。

姜菡萏有点愤怒。没来由地。

“他是人,不是狗。”姜菡萏冷声道,“把我早饭端过来,我就在这里吃。”

苏妈妈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得小姐从围场回来后,样样都有新鲜古怪。

苏妈妈大着胆子劝了一句,“这里风大,冷,又是马,又是狗……”

姜菡萏:“去。”

那个说一不二的姜菡萏回来了。

再也没有人多说半个字,早餐很快搬来。

有粥、有汤、有小菜和各色细点,全部改用小巧砂锅,底下坐着小瓷炉,生怕凉了。

桌椅也搬来了。

姜菡萏就隔着栅栏,和少年坐了个面对面,开始吃饭。

少年不敢吃自己面前的东西,但一直紧紧盯着姜菡萏。

姜菡萏拿起筷子,想了想,又放下,拿起银匙,对少年晃了晃,然后勺起一匙粥,送进嘴里。

少年手动了动,有点想碰面前的勺,但又顿住。

姜菡萏也不催他,自己慢慢喝了半碗粥,拈一只一寸来长的小饺子,送进栅栏内。

碗里的不能吃,手上的能吃——少年低头就叼走了。

姜菡萏想了想,用筷子扎起一块生肉,递过去。

少年一下就叼过去,一面大口吞咽,一面警惕地看着郭俊手里的刀,眸子雪亮冰冷。

姜菡萏又喂了一块。

一直喂了五六块,剩下再给他,他没有再吃,叼走扔到角落。

狗子们一涌而上,抢着分食。

而他自己只在旁边看着,有哪条狗抢得狠了,他便“呜”地一声,神情非常严厉,那狗子立即夹起了尾巴。

他身上的鞭痕已经红肿,一条一条像红色的蜈蚣爬在身上,有些在渗血,脖颈下面的鲜血干了一层又一层。

姜菡萏怀疑那上面有倒刺,当时那老板扯动的时候,他也在流血。

得上药。

她缓缓伸出手,想抓住链子。

那链子就拖在地上,离她不远。

但她刚一动,少年就发现了,迅速把锁链甩到身后,嗷了一嗓子,直对着姜菡萏呲牙。

看来这是他的逆鳞。

但不上药真的不行……上一世的逃难途中,她亲眼看见过很多人的伤口得不到及时救治,起初还能强撑,但要不了多久,都会红肿发热,慢慢死去。

“用迷药吧。”姜菡萏跟郭俊说。

郭俊掏出迷药,只是刚揭开纸包,少年就弓起背脊,低吼不已,并且开始后退。

姜菡萏:“……”

完了,他记住这味道了!

姜菡萏没辙了,只能等驯兽师过来。

昨天下午郭俊前脚把人带回别院,后脚就派人去京城。

只是西山与京城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派去的人没办法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回来,只能等到今天早上开城门。

姜菡萏回房没多久,他们便把人带到了。

“小人季二,见过贵人。”

季二是个身形精干的中年人,腰间挂着一条牛皮编成的长鞭,恭恭敬敬跪在庭中,“这牲畜就是我和老板一起捉住的,贵人把他交给小人,尽管放心。”

隔着帘栊,姜菡萏问道:“你们怎么抓住他的?”

“斗兽场里野兽死得快,总要换新,京城附近的几座山头我们都跑遍了,三个月前,在通天山找到了那片狼群,大约有十几只狼。”

季二面上甚有得色,“小人家中世代都是猎户,捉这些野兽手到擒来,因为要留着它们下场,所以很少用刀箭,基本都是挖陷阱。”

狼群出行,走在最前面的都是老弱,因为这样才能保证没有弱狼掉队,第二才是壮年狼,可以防止不测,中间是母狼和幼狼,最后是头狼,能纵观全局。

少年就和头狼走在一起。

所以当最前面的老狼掉进陷阱时,少年如果想逃,一定能逃走。

但他留下来断后,让头狼带着母狼与幼狼撤离。

姜菡萏回想起少年管着狗子们吃肉那一幕,不自觉笑了一下。

如果一直待在狼群,他应该会长成一个很好的头狼。

“场子里五六个好手栽在他手里,小人身上还留着他抓出来的伤口呐。”

季二说着还想扯开衣裳展示,被郭俊制止了。

姜菡萏:“你们那次捉了几头狼?”

“五头,都是老弱,下场没几下都给斗死了。”季二笑道,“老板开始还说亏了,后来发现这狼人比狼好使,客人们都喜欢瞧个新鲜,京城就没有过这么有意思的玩意!贵人真真是有眼光!能被贵人看上,也真真是他的福气!”

“去吧,记得给他上药。”

“贵人慈善!”

季二果然没吹牛,没多久,郭俊便带着他来回话:“那少年已经离开狗窝回房了。”

厢房的屋顶已经修好了,少年一看就不会盖被子,郭俊照着姜菡萏的意思给屋子里加了只炭盆。

同时房前屋后严密看守起来。

姜菡萏点头:“赏。”

苏妈妈忙念了一声“阿弥托佛”,今早姜菡萏喂肉的时候她可是捏着满手心的冷汗,这种事就得让这种人去干,她金尊玉贵的小姐怎么能跟个野人似的少年打交道?

她亲身来到庭中,放了赏钱。

季二领了赏,欢喜磕头。

正要退下的时候,姜菡萏忽然想起来:“上药没有?”

“他现在气性大,比牛还倔,不容近身,总得过两天才能上药。”季二回道,“放心,他跟野兽一起长大,身子骨也跟野兽一样壮实,这点子伤,就算不上药,他自己也慢慢好了。”

“还有一事。”郭俊道,“隔壁房中的顾大人醒了,言辞……呃……略有不敬,不知该如何处置?”

姜菡萏:“……”

这两个人还真没有一个消停的。

“继续给他用迷药。”

说着,想起来,“哦,用之前给他灌点参汤。”

可不能饿死了。

如今少年有驯兽师,顾晚章有迷药,张贺有哥哥,事事都有着落,姜菡萏觉得自己可以安心去炼丹了。

昨天的朱砂炼成了水银,又用水银还原成朱砂,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原本做这些的时候她最是心无旁骛,今天却不知怎地,有点分神。

老想起少年身上的红痕,还有颈间的血迹。

傍晚时分,苏妈妈请她回去用晚饭,她坐上软轿,却不急着吃饭,命去后院。

苏妈妈现在一听“后院”两个字就皱眉头:“小姐,那两人到底是男子,您是要做皇后的人,可千万要谨言慎行,莫要授人以柄……”

“妈妈,你有点啰嗦,我不爱听。”姜菡萏道,“留下吧,别跟了。”

苏妈妈留原地眼睁睁看着软轿远去,一肚子话全堵在嗓子眼里——这两日她总感觉小姐好像长大了不少,生出许多人性,敢情都是错觉。

姜菡萏刚到后院,就听见有人唱小曲。

不知是哪里的小调,荒腔走板,言辞粗俗。

府兵推开房门,原来是季二跷着脚坐在床上,就着花生米喝小酒,剥了一地的花生壳。

见到门外的阵仗,连忙下床趿鞋,垂手请安。

请安之前,不忘瞟了姜菡萏一眼。

厚厚的狐裘裹着单薄的少女,她美得像块初春时节里最后的一捧冰雪,灯火一照就要化了似的。

姜菡萏在床边看见了那名少年。

铁链的另一头拴在床柱上,少年蜷缩着,昏黄灯光下,背上的红痕似乎多了不少,地下也汪出一滩暗红的水渍。

……那是血。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姜菡萏从心里直透出一股寒气。

她以手叩了叩轿沿,软轿落下,她扶着阿福,走进屋内。

季二只闻见一股扑鼻的香气,还不待细闻,便听到白日里隔着帘子听过的那把脆生生的嗓音道:“给我绑了!”

季二刚想说不用绑,铁链拴着呢,下一瞬自己被府兵按倒在地,捆了个结实,顿时叫屈告饶。

少年身上岂止是多了鞭痕,他的背脊几乎一片鲜红,颈间的血现在还在往下滴,蜷缩是因为无力,脸色也是苍白至极,只有望向季二的眼神依然雪亮如刀,满是恨意。

“你就是这样让他回来的?”

姜菡萏看着的是少年,问的是季二,声音很冷。

“贵人,他就是头野兽,在场子里我们都是这么驯的啊!”季二嚷道,“他听不懂人话,讲不通道理,只有鞭子才能让他听话!驯兽,自然是把他当成兽来训啊贵人!”

“谁是野兽?!”姜菡萏怒道,“这世道,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就会变成野兽。脱掉你的衣裳,给你的颈子上套上铁链,用鞭子把你抽得一身是血,你会比他更像野兽!”

门内门外,所有下人齐齐跪了一地,噤若寒蝉——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见主人生过这么大的气。

少年的眼珠动了动,视线从季二身上转到姜菡萏身上。

他听不懂姜菡萏在说什么,但知道姜菡萏在咆哮怒吼。

如果在狼群里,姜菡萏就像一头公正威武的头狼,正在教训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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