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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咬上一口

“这……大少怎么了?”

“醉了,抬回车上。”

“行行行,快来搭把手!”

温泽楷空有斯文儒雅的长相,私底下却傲慢脾气臭,这两名保镖每天都是上班如上坟的状态,直到洛聿被派过来和他们一起保护温泽楷。

洛聿虽然沉默寡言,但行事果断,加上又是温董派过来的,因而他们两个都很听他的。

“好了好了,别哭了,当初是你说的嘛,家里老娘等着治病钱,想要来钱快的岗位,所以我才安排你进包厢给客人倒酒。”

经理抽了张纸巾递给面前的女孩,“那些都是金贵的主儿,喝多了难免动手动脚,再说了,出来做事哪有不受点委屈的。”

女孩握着纸巾抽噎着,一时说不出话。

经理的手机忽然响了,是高层领导发来的信息。

“算你幸运,老板竟然也知道了今晚的事,他老人家发话了,给你换个岗位!”

女孩抬起头,“可是,我的工资……”

“放心,工资不变,另加两千块当作今晚的安抚金,可以吧?”

女孩连忙把眼泪一擦,感激道:“可以可以!”

迈巴赫停在公寓楼下,程鸢解开安全带。

徐时鸣问她:“不请我上去坐坐?”

程鸢挥手说:“困得要死,改天。”

徐时鸣沉沉一笑,说好。

他没有发动车子,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最后降下车窗,点了根烟坐在车里。

周二,工作日。

上午十点三十,程鸢戴着墨镜踩着高跟鞋出现在程远集团。

“新色号,试试。”

程鸢从包里拿出几支没拆封的口红送给前台的几个小女生。

“哇!谢谢大小姐!”

“不客气。”程鸢摘下墨镜,接过她们回送的三明治,“刚好还没吃早餐。”

程鸢虽然来集团上班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频率,但跟这些小姑娘的关系却很好。

她对内其实没什么大小姐架子,出手也大方。

而前台这个岗位看似微小,却掌握着集团上下各种八卦消息。

比如她继母前脚才出现在公司,后脚她就收到了她爸打来追问她给林董寿宴点男模的电话。

除了是她继母告状,没别人。

“大小姐,都打听好了,林董今天的会议安排是这几个。”

女孩拿起平板给程鸢看,“只要您避开这几个时间段就不会见到他了。”

“避开?我才不。”

程鸢眼尾上扬,“我爸让我去跟他老人家当面道歉,是他一直在避着我。”

程鸢抬手看了眼自己的腕表,“现在这个点他快开完第一场会议了吧,他的办公室是哪间来着?”

“八楼第一间。”

“行,走了。”程鸢重新戴上墨镜。

女孩们目送程鸢进电梯的背影,纷纷在心里为林董默哀。

“大,大小姐?”林董推开门就被里面骤然出现的身影给吓了一跳。

“你在我办公室里干什么?”

“林董,我不该在你五十大寿当天请男模去给你唱难忘今宵,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这个晚辈计较了。”

“你这道歉是真心的吗?”

“当然是了。”

“那……”林董咽了咽喉咙,“那你能先把我的金钱木给放下来吗?”

“你说这个啊。”

程鸢掂了掂手里绿油油的盆栽,“早就听说您闲时最喜欢侍弄花草。”

程鸢用手指拨弄了两下叶子,“养得不错。”

林董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动作,生怕她直接上手把叶子薅秃,或者来个落地碎盆摔。

直到宝贝金钱木被安然无恙地放回了台面上,林董才暗暗松了口气。

“大小姐。”

沐慈找了过来,“程董要见您。”

“哦。”

程鸢拍了拍手,拎起自己的羊皮小包包,“林董,那我就先上去了。”

“好好好,你去吧去吧!”

林董恨不得她赶紧走。

人一离开,林董赶紧走过去抱起自己的宝贝金钱木,左看右看,安然无恙,一片叶子也没有被拔掉。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惹不起啊。

林董余光一瞥,忽然发现他的桌上多了一只绿色的瓶子,他把瓶子拿起来看了看。

——金钱木专用营养液。

林董愣住,随后摇头一笑。

怪不得程董拿这个女儿没办法呢。

“程董,您找我啊。”

程鸢的红底黑色高跟鞋踩在干净到反光的地板上,踢踏踢踏充满了节奏感。

“怎么,爸都不叫了?”

程方海五十出头,面容浩气英风,并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尤其眼神依旧沉稳坚毅。

程方海的办公桌上除了文件,唯一的一件私人物品就是一个相框。

上面是程鸢大一开学站在校门口的照片,阳光正好,她手捧一束紫色鸢尾花,笑容明媚灿烂,是他引以为傲的女儿。

程方海常用的钢笔笔杆是皮粉色的,堂堂程远集团的董事长,签字笔竟然是这么少女的颜色,原因无他,这支笔是程鸢送的。

除此之外,程方海办公桌下的第一个抽屉里还摆放了一个小浣熊的玩偶。

是时年背着黄色双肩包戴着黄色渔夫帽去上小学的小程鸢送的。

“爸爸上班辛苦啦!这个可爱的小浣熊就是我,爸爸带去放在办公室里吧!就当作是我陪着爸爸一起上班!”

于是这个小浣熊就一直被程方海放在了抽屉里,平时他会拿出来亲自擦拭灰尘,从不假手于人。

“穿这么高的鞋子还走得那么快,也不怕摔了。”

程鸢倚在一个矮柜边上,嘴里咕哝着:“那不正好,我摔了就跑不了,您直接推着轮椅送我去婚礼现场,一步到位。”

“说什么呢!”

程方海当即皱起眉,摘下鼻梁上的银边眼镜,站起身,亲自给女儿倒了杯热茶。

“你要是没瞧上温泽楷,澜市多的是青年才俊,再选选。”

只能再选选,不能不选。

程鸢听懂了,她爸铁了心要她嫁人。

程鸢把茶杯一撂,转身。

“去哪?”

程鸢头也不回,“不打扰程董,我回我自己的办公室上班!”

说是要上班,但程鸢的总经理办公室形同虚设。

她爸和那些股东们其实也没说错,她的确管不了那么大的集团,更不爱跟一群大老爷们吃饭喝酒吹水谈生意,枯燥又无趣。

但其实她自己私底下有在投资一些项目,大多数是池之瑜那边推荐的,她自己再从中精选。

大概是天赋使然,她从来只赚不亏,多看几眼就能判断哪支是真正的优势股。

打游戏,摇人喝下午茶,待了不到两小时,程鸢哼着歌起身离开。

落地窗前,沐慈眼看程鸢就要上车走人。

“程董,需要把大小姐拦截回来吗?”

“由她吧。”

沐慈想了想,劝说道:“大小姐才二十二岁,还小,玩心重,大概过多两年才会有成家的打算吧。”

“我何尝不知道。”

程方海背手站在窗前叹了口气,“两年太久了。”

澜市沿海,是著名的旅游城市,台风过境才没多久,气象预报又开始预警有新的风球即将形成。

程鸢和齐好约在一家她们常去的甜品店,吃了两口却发现不对。

招来服务生一问,原来只是招牌还在,上至老板下至内部甜品师全都大换血。

“难怪这么难吃……”

就连最喜欢吃小蛋糕的齐好都放下了勺子。

程鸢喝了口口感还过得去的柠檬水压下嘴巴里的甜腻味。

她看了眼窗外,想起什么。

“我记得上次之瑜带回来的苏式糕点就是在这附近买的,还挺好吃,不然咱们去买两盒?”

“好呀,走走走!”

齐好刚应下,手机就响了。

是家里的保姆打来的,说她新养的小仓鼠和原住民小仓鼠在打架,新的小仓鼠没打赢还受了点伤,现在连它最喜欢的西兰花都不啃了,正缩在角落里委委屈屈。

齐好顿时听得心软软,“可怜的宝宝,我马上回来!”

“那我去买糕点,一会儿送你家去。”

齐好立刻给程鸢发了张好人卡,还说要让两只小仓鼠认她当干妈。

程鸢婉拒:“倒也不必。”

齐好的驾照还没考过,家里的司机和保姆车等在外头把她接走了。

程鸢也上车,输入池之瑜给的地址导航过去,不远,几分钟车程。

然而刚到目的地,天色就阴了下来,雨丝飘落,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程鸢把车停在路边,犹豫着还要不要下车去买糕点。

但有句话叫作,来都来了。

糕点店就在不远处,青石板路开不进车,她撑着把透明伞推门下来。

这边原来是老城区,做过城市仿古改造,平时还有游客光临。

但这两天的天气实在鬼畜,一会儿下雨一会儿暴晒,路上没多少行人,很冷清。

经过某个更加昏暗的巷子口时,余光瞥见里面有四五个身影浮动,程鸢照常往前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劲,又后退回来。

流氓地痞模样的四个男人围着一个头戴黑色棒球帽的年轻男人。

一道闪电忽然劈落,天光大亮,程鸢也借势看清了那里面的混乱情况,眼睛倏亮。

被围殴的竟然是温泽楷的那个保镖?

洛聿似乎也看见了她,他皱起了眉,分神的瞬间便被对方偷袭,侧脸下颌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整个后背往斑驳的墙上撞了过去。

“住手——”

程鸢冷喝一声,举起手机走了进去,“我已经报了警,也录了像,现在不滚我保证你们五分钟后就会坐在派出所里痛哭流涕!”

四个男人回头看向程鸢,撞上她高举拍摄的手机立刻又把脸转了回去,“点儿背,我们走!”

见他们从另一边的巷口离开,程鸢瞬间松了口气,把手机收起来。

时间紧急,她根本就来不及报警,也没见过这种场面,情急之下只能想出装样子吓吓他们。

细尖的红底高跟鞋踩过湿漉泥泞的小巷路,程鸢停在他面前,撑着伞弯下腰。

“好巧啊,你还记得我吗?”

有风刮过,伞不顶事,她以身挡住飘絮的斜雨。

“程大小姐。”

洛聿站起身,嗓音低沉无波,不着痕迹地往后与她拉开距离。

程鸢撑着伞靠近,“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啊?”

“不知道。”

“哦。”

程鸢眨了眨眼,瞥见他鼻梁上沾了点泥渍,她伸出手。

洛聿反应很快,迅速偏头避开她的指尖触碰,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程鸢收回手,从容一笑,“别紧张,你脸上脏了。”

小巷昏暗,她的肩膀被雨水洇湿了一块,雨珠溅落到泥地回弹在她昂贵精致的高跟鞋上,甚至有几滴溅在了她光裸白皙的小腿上。

养尊处优的她恐怕从来不曾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却还有心情笑。

洛聿移开目光,语气冷淡,“程小姐不该来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怎么了。”程鸢勾起唇角,“我偏要来。”

偏要来近距离的瞧瞧你。

他的侧脸下颌有点青肿,程鸢扭头看了眼外面的街道,想起刚才路过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你跟我过来。”

程鸢把伞递给他。

洛聿没接。

“拿着呀,你长得这么高难道要我给你撑伞吗?”

洛聿默了两秒,避开与她的手指产生直接触碰,接过伞柄上沿。

程鸢却一眼看见了他手背上正在渗血的擦伤,她拧起眉。

伞叶几乎全部倾斜到程鸢头上,两人中间保持着足有半米的距离。

程鸢没注意到这个,她走得很快,进了便利店就指挥洛聿去那边靠窗的位置等她。

程鸢买了碘伏棉签和创可贴过来。

她没用过碘伏棉签这种东西,翻看说明书,“彩环朝上,轻轻掰断……”

洛聿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低头认真看说明书时她的眼睫毛也跟着半垂落下来,浓密卷翘,一下下地颤动着。

见管内的碘伏已经浸透到棉签末端,程鸢抬头看向他,“手伸出来。”

洛聿没动,“不用,我没事。”

“我刚刚可是救了你,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吗?”

要不是她忽然出现,他未必会挨打。

洛聿瞥见她肩膀洇湿的那块已经剩下一点,但还没完全干透。

程鸢的耐心本来不多,但是看在他那张脸的份上,可以多一点,于是她直接把他擦伤的手拽出来放到台面上。

冰凉的碘伏液体擦拭在伤口表面,这种普通擦伤他从前不知道受过多少,从来不会理会。

而眼前这个人却一边拧着眉头,一边用他的手掌仿佛受到了天大伤害的眼神紧紧盯着。

“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处理伤口。”

程鸢用棉签的动作很轻,间隙她撩起眼皮看向他,“疼吗?”

“需要我吹一吹吗?”

她的眼睛很亮,说话的语气像是幼儿园老师在哄哭包小朋友。

洛聿眼角微微抽动,“不必。”

想要撤回手,被程鸢提前摁住。

隔着衣衫,彼此的肌肤并没有直接接触,但他还是感受到了她手指的温软程度。

明明没用什么力道摁在他的手臂脉络上,他却像是被点了穴,动弹不得。

碘伏涂完,程鸢撕开两片创可贴贴到了他的伤口上。

洛聿盯着花纹是粉色KT猫的创可贴,无语。

程鸢还给自己买了杯喝的,但便利店里的东西显然不可能符合她的口味,她只抿了一口就丢在了一边。

雨势已经减小,却到处充斥着雾蒙蒙的水汽。

程鸢直直地看着洛聿,冷不丁就感叹了一句,“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有人舍得打你的脸。”

打人不打脸不是基本素质吗,那四个狗东西就该被抓进派出所里!可惜那个巷子里没有监控,她刚才也没有真的录像。

洛聿眼神不变,依旧沉默。

程鸢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让我对保镖这个群体的刻板印象又加深了。”

程鸢缓慢凑近,漂亮的眼睛透露出些许狡黠神色。

嗅觉比视线更快感知到距离在缩短。

开在盛夏阳光中的莓果气息,清透酸甜,明媚热烈。

洛聿这次没有往后退,沉黑的双眸回望她,问:“什么印象?”

程鸢盯着他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

“闷葫芦呗!我又不是你的老板,你不用这么守规矩,也不用叫我大小姐。”

洛聿改口:“程小姐。”

程鸢哼笑了声,懒得纠正了,这人耿直到油盐不进。

其实刚才在那个光线昏暗的巷子里,程鸢有一瞬间把眼前这个闷葫芦和那天晚上在拳馆出场就拿下胜局的新人选手联想在了一块儿。

毕竟他们似乎在身高上大差不差,手掌也同样宽大有力。

但程鸢现在已经打消了这种联想。

因为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闷了,根本不可能是拳台上那个总是迅猛出击宛如猎豹,浑身充满野性的男人。

“今天多谢,我先走了。”

洛聿没打算逗留,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推开玻璃门便走了。

程鸢仍然坐在窗前,看着他的身影穿过刚才那个小巷。

他是住在这儿吗?

周围这些房子的房龄比她爸的年纪都要大吧,能住人?

等人消失了,程鸢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他叫什么名字,薪酬多少,愿不愿意从温泽楷那儿离职跟着她。

穿过两条小巷再经过一座桥,外边就是宽阔的双车道大马路。

“怎么这么久,电话也不接。”

一辆黑色卡宴停在路边,柯彻降下车窗朝外问道。

洛聿撕掉手背上的粉猫图案创可贴,打开车门坐进来。

“路上遇到了几个撬锁偷盗的。”

柯彻挑眉,“几个小贼而已,需要耽误这么长时间?”

“出了点意外。”洛聿言简意赅。

注意到他侧颌的微肿,柯彻睁了睁眼睛,说稀奇,“谁还能把你打伤?这得是多大的意外?”

‘意外’本身不具备任何杀伤力,甚至莽撞,赤手空拳举着一部手机就敢冲进来。

明明浑身上下打扮精致得就像玩具橱窗里的漂亮手办,却一脚踩进泥泞地。

她不该出现的。

手背还残留着一点碘伏的气味,洛聿面无表情地用指腹碾过渗血的破皮处。

柯彻送洛聿至目的地,没下车,洛聿如今不便出面,拳馆以及会所楼上几层的生意都是柯彻在打理。

“明明是不想管事儿才跑到你这里躲清闲,没想到反而要做的事更多。”

洛聿不紧不慢开口:“你还有的选。”

“不。”柯彻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光,“我挺想看你一步步拿下温家。”

“走了。”

电梯上楼,指纹进门,洛聿将手上的黑色棒球帽挂在玄关架上。

这套房子位于这栋楼的顶层,精装平层,视野开阔,澜市中心地段,价格不菲。

空间布局开阔,打通两个房间连成客厅,整面的墙一半做成书柜,另一半挂着拳套,羊皮手套,攀岩用的动力绳,保护器,滑雪用的雪镜,跳伞用的风镜,各种极限运动的装备。

洛聿一路走进浴室,眼神依旧沉稳冷静,脑海中却清晰地显现出那张脸来。

鼻尖挺翘,红唇浅扬,眼睫毛不断轻扫,一张普通说明书被她拿在手里变得昂贵。

她为他微不足道的小伤皱眉,她故意靠近他时身上的芳香,以及那两条即便沾了泥泞也依旧白如椰肉的小腿。

她就像凭空闯入的一块莓果蛋糕,要是咬上一口,恐怕三天味蕾都是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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