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志杰下意识反驳：“我没有吹牛……”
“没吹牛，校长和大队长怎么会开除你？咱们大队可没几个文化人，要不然你高中都没念完，怎么当得上老师？现在把你开了，他们还得重新找，多麻烦啊？图啥？”徐子妍上下打量他一眼，“不会是觉得你人品不好，不配教书育人，才把你开了吧？”
董志杰有一瞬间的错愕，云汐又没回过大队，怎么知道大队长是这么说的？
大家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比他还错愕，有人小声道：“是因为人品差被开除的啊？那怪李姐干啥？”
云汐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道：“真有意思，我躲出来这么远，这事儿还能怪我头上？你问问大伙，我说过你啥坏话啊？我说跟你们性格不合，各过各的更好。那别人觉得是你们有问题，你们是不是该反省反省自己都干了些啥？
像你们三天两头跑来找我闹腾，大伙咋不觉得是我有问题呢？单位咋不开除我呢？你跟你媳妇藏私房钱是不是真的？在外头偷吃开小灶是不是真的？我说过一句谎话没？我要是真冷血，就把你们从小到大那些事一样样说出去，看你们还有没有脸做人！”
董志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比兄弟姐妹都聪明一点，云汐这话虽然没说啥，但比说了还狠，留有太多余地让人猜测他们有多卑劣，干过多少过分的事。没有特定的事，他就没办法反驳，别人对他的印象只会更差。
他这个妈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又是什么时候这么冷漠的？真的一点活路都不给他留啊！
云汐确实不给他一点机会，“我给你房子，给你娶媳妇，对你藏私房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分家后你们两口子有工作挣得多，本该是兄弟中过得最好的一个，你却借钱盖新房。现在还不上钱不是你自作自受吗？没那个本事借那么多钱指望谁还？不会是惦记我这点工资吧？
再有，你不是总说你媳妇娘家好吗？说他们对你可亲了，相见恨晚呢，这才几天不还钱就上门讨债？你这人缘也太差了，还是说他们压根不相信你有本事挣钱？
我就不一样了，我当妈的，对你绝对信任，你以前总说自己生不逢时、怀才不遇，和村里人都不一样，我相信你，你肯定能找着更好的工作，一飞冲天。我这个老太太都行，没理由你不行啊对吧？我相信你。还有啥事？没事回去努力吧，好好奋斗，你才二十多岁，人生还长着呢，肯定有无数机会。”
周围的人扑哧笑出声，董志杰听到了很多声音。
“都二十多了，有事还来找妈，没断奶啊？”
“一看就心里没数，没有挣钱的本事倒有花钱的心，这样的人当老师，能教出什么好来？别到时候孩子们长大了都以为借钱不用还呢。”
“他哪是不想还啊，他是想让他妈给他还。以前就惦记李姐的棺材本，现在又惦记上工资了，跑这闹腾八成是想着李姐脸皮薄能把工作给他呢。”
“长得挺丑想得倒美！得亏大伙心明眼亮，一看就知道他打什么算盘。他们大队长开除的对，他就是人品不行，哪能当老师呢？他们村小选老师也太随意了。”
“这种村小没办法，大伙都没文化，没招，矮子里拔高个呗。”
“男子汉大丈夫，自个想办法去啊，以前有好吃的不知道孝敬李姐一口，现在吃不上饭跑来找李姐要了，啥玩意儿？就这还‘怀才不遇’呢？真是侮辱‘才’这个字。”
董志杰故意在人多的时候闹事，就是想让众人指责云汐不顾孩子，为老不尊，让云汐下不来台，帮他解决问题。无论是帮他还债还是帮他找工作，他都赚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云汐竟然说出那么一通话，人们一面倒全都支持云汐。
他很想转头就走，但他真的陷入了困境，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忍着巨大的耻辱，攥着拳头低头道：“妈我错了，你现在的日子这么好，我心里也替你高兴。求你帮我一回，借我点钱让我回去还债，我肯定努力挣钱还给你。”
云汐道：“我的钱都花光了。”
董志杰猛地抬头，“花光了？怎么可能？”
云汐理所当然地道：“市里吃根菜叶子都要买，花销当然大了。还有人情往来，添置用品。以前四十五年我都没过过好日子，眼看没剩下多少年了，我不得对自己好点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留着干啥？”
留着给我啊！
董志杰心里呐喊出这句话，却不能说出来。市政府的同事给云汐作证，她去省城进修那次就把钱花光了，后来每个月发工资都会买新衣服或床单、书本的，花销确实很大。
董志杰眼看什么好处都要不到，咬牙问：“妈你是打定主意不和我们来往了？就因为当初大哥想让你给他买工作？”
云汐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不和你们所有人来往，当然是和你们几个都合不来。我不待见你们没必要和你们来往吧？
法律规定父母抚养孩子长大，我好好做到了，以后也用不着你们给我养老，这不就没啥来往的了吗？我这是让你们轻松过自己的日子啊。你问问他们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天多累？我给你们减轻负担还不好？”
旁边的人们纷纷点头，他们几乎都是二三十岁的职工，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而且多数人的长辈都没有固定工作，家里都是靠他们撑起来的，真的很辛苦很累。要是长辈不用他们管，他们只养好自己和孩子，那真是能轻松很多。
这么一想，云汐对儿女多好啊！
他们有的人还是一大家子挤在一个房子里呢，天天鸡毛蒜皮的事吵吵闹闹能把人烦死。云汐不但给儿女每人一间屋子，还早早帮他们分家，减少矛盾，自己也不对他们指指点点，更不用他们养老，上哪找这么好这么明事理的长辈啊！
董志杰张口结舌，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不是他在讨伐云汐吗？怎么云汐成了大家喜爱的长辈，而他则成了大家讨伐的对象？
云汐又奇怪地说：“你丢了工作不是还有新盖的房子吗？把房子卖了或者拿去抵债呗，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还了债，往后踏踏实实好好过日子不就行了？哪用这么愁？”
董志杰能说什么？说他舍不得卖房子？说他想要云汐的钱？他什么话都没法说了，落荒而逃，终于知道上次董芝芝从市里回去，为什么再也不敢来找云汐了。
他们的妈已经变了，变得冷漠、聪明、能说会道，让他们再也占不了一点上风。他们不来找云汐还好，只要来找，名声就会更差，他都不敢再和云汐说什么了。
他们的妈也变得有本事了、变得光鲜亮丽了、变得高高在上了。是他们印象中骄傲的城里人，还是很富足的那种，甚至是备受追捧的。可他们根本够不到，就像已经飞到天上的嫦娥，再美再好也够不到了。
大家同情地看着云汐，“李姐你这些年真是受苦了，一个都这样，不敢想四个得啥样。”
云汐笑笑，“都过去了，想它干啥？大家别误会我就行，我可没有抛家弃子，自己过好日子。当初我给他们分家的时候，他们一听能自己做主，还挺高兴的呢，不然老二能盖新房子吗？两个小的能那么快把我的屋子卖了吗？老大家的小子能说出把我关猪圈里教训教训的话吗？
哈哈，所以我们是和平分家，只是各凭本事之后，日子就有好有坏，他们不甘心罢了。”
云汐叹口气摇了摇头，“不过谁也管不了谁一辈子，日子最终还是要自己努力上进才能过好，要是不想努力呢，过普普通通的日子别抱怨也一样，都得看他们自己。”
本来人群里还有一小部分人觉得云汐日子好，管管儿女又怎么了。现在一听，管啥呀？要是云汐现在过得比他们差，那几个白眼狼可不会管云汐，说不定还要拿乔等云汐低头道歉，再把她关进猪圈好好反省呢。
既然当初他们高高兴兴分家，一点后路不给云汐留，也不担心云汐一个人在外头危不危险、受没受苦，那现在他们就没有任何资格让云汐帮忙，一点资格都没有。
这下大家不光同情她，还很佩服她。换成他们遇到这种事，说不定天天哭想不开，云汐却仿佛重获新生，专注提升自己，勤奋努力，硬是靠自己走出一条锦绣路，真是一个很好的榜样。
怪不得市长会让云汐给他们开讲座，他们不但要听那些学习方法、理论知识，还要学云汐的性格和心态。
一时间，大家感觉自己那点烦心事都不叫事，和云汐的事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轻松就能迈过去。不少人想通了，心情轻松，郑重向云汐道谢。
事情一传开，想听云汐讲座的人更多了，甚至开始称呼她“李老师”，让她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而董志杰则灰溜溜地回村，张罗着卖房子了。看在他是新盖的房子，用料又好的份上，才有人愿意压低价格买下。董志杰夫妻气闷不已，可讨债的人催得紧，他们只能赔钱卖了。
还清欠债以后，他们手里一点钱都没了，住的房子也是租的，下雨天还漏雨。
一天他们在地里干完活，回家累得动也不想动，孩子吃不上饭饿得直哭，偏巧开始下大雨，连个好好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王雪芬抱着孩子看着炕上接雨的盆，哭道：“早知道会这样，以前就应该对妈好点。我是儿媳妇就算了，你是亲儿子咋也不知道孝顺呢？”
孩子哭道：“我饿，我饿！你们再不给我饭吃，我长大也偷摸在外边吃，不给你们吃！”
董志杰不敢置信地看着孩子，突然想到那天云汐骂大哥，叫大哥当心以后被儿子关猪圈。现在他的女儿居然说出这种话，这是看他们开小灶不给老太太吃，跟他们学的？
言传身教，他们不孝敬老太太，他们的孩子以后也会不孝敬他们吗？
他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咽出声，怎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