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良造提议停止攻魏,而攻打义渠,你觉得呢?”秦君问道。
楚越想了想,没想起来秦国到底是攻魏还是打义渠。
这成了个送命题,答谁都有一半错误率。
在a魏国和b义渠之间,她选择了or。
“君上最近有喜事。”楚越只说自己有把握的事情,免得砸口碑。
“什么喜?”嬴驷一脸狐疑。
楚越故弄玄虚,“大喜。”
距离秦武王的出生日期,已经很近了,还有一年多。
已知秦武王嬴荡是惠文王的嫡长子,而秦君现在还没有国夫人,那么除去十月怀胎,他与魏国联姻的事情,很快就会敲定。
成亲。
当然是大喜。
魏国割地求和,让出了阴晋,河西一带,又重新回到了秦国手中。新占领的地区,需要慢慢消化,设立郡县,安抚百姓,不能急于一时。
而义渠因为内乱,又受庶长操的打击,元气大伤,正是秦国进攻的好时机,于是秦君接受了公孙衍的建议,暂时停止对魏战争,而攻打义渠。
秦国要休战,魏国当然是一百个同意,为了与秦交好,还特意提出联姻,想将魏国公主嫁给嬴驷。
“还真是大喜。”秦君反应过来。
老板很开心,大手一挥,‘奖金’送到天启阁,楚越望着赏金,且喜且愁。
国婚当日,嬴氏宗族、秦庭文武百官以及各国致贺的使节齐举咸阳宫,车马相接,人潮拥挤。
楚越挤在观礼的人群之中四望,国君大婚,她没有不来的道理,人潮拥挤、宫殿复杂,走了一段距离,她就发现自己迷路了。
回头望去,跟着她的宫人也不见踪迹。
好在,到处都是人。
虽然都不认识。
环视一圈,楚越的目光最终落到看台侧一个年轻人身上。
她不认识这个人,但不认识可以现场去认识,秦国民风淳朴,尊老爱幼。楚越现在不过七八岁,很难有人拒绝一个小姑娘的请求。
楚越走过去,扯了扯那年轻人的袖子,“小将军,你看到公子华了吗?”
凡是秦国青年,只要听到别人叫他将军,都会不自觉的害羞一笑,然后摸摸脑袋,十分不好意思的应下,颇有现代被人喊帅哥的即视感。
那年轻人不认识楚越,但见她衣着不凡,脖子上配着燕纹玉饰,又听闻她要找嬴华,猜测她是嬴氏女,又见她身边没有大人跟随,以为她和家人走散,于是耐心和她解释:
“小妹妹,公子华有要务在身,一会儿宴会结束了我再带你去找他好吗?”
楚越点点头,拉住了那年轻人的袖子。
搭讪,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新娘的婚车缓缓驶入咸阳宫,秦君容光焕发,迎新娘入宫,典礼庄重而繁复。
魏国的前身是晋国,秦晋之好,在春秋时也是美谈,秦君对魏国的公主,十分满意。
典礼结束后,年轻人带着楚越找到了嬴华,兄长成婚,他这个弟弟自然要帮衬,奉命和嬴疾一道招待魏国送嫁大臣。
年轻人朝着嬴华一揖,“堂兄,这个女娃要找你。”
居然也是嬴氏子弟?
楚越睁大了眼睛,诧异回首看向那年轻人,不过十六七岁,面容稚嫩,眉宇之间倒是和嬴华有几分相似。
嬴华点头,摸了摸楚越的头,“我忙着呢,你先找嬴轩玩吧。”
这个年轻人,叫嬴轩。
嬴华又叮嘱嬴轩,“轩弟,你把司巫照顾好。”
“是。”
嬴华领着魏人离去,留下身后楚越和嬴轩,嬴轩蹲下身子,仔细打量了一下楚越,“你就是那个巫咸国后人司巫越啊。”
司巫越,奇怪的名字。
官职加名字,也的确不违反命名方式。
楚越点点头,“是啊。”
“我还以为你是我们家的女娃呢。”嬴轩撇嘴。
她倒也想当国君家的女公子,但是成女公子的几率...
从概率论科学的角度来说。
她被盲审抽中是百分之五,乘以猝死的几率几十万分之一,再乘以穿越的几率,百万分之一。
女公子,也是万分之一的概率。
这么一算,中彩票的几率都比这大得多,她都能被抽中盲审了,还有什么运气?
“唉。”楚越长叹口气,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有了嬴华的叮嘱,嬴轩再不情愿,也只能把楚越带在身边,好好照看,两人一起入席,嬴轩为楚越夹菜,“多吃点,吃完我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她们都不理我。”楚越闷闷道。
卫夫人当然不是白得罪的,所以从前没人和她说话,成为司巫之后,别人对她,除了多一点尊敬之外,还是没什么话要说。
成年人和小朋友,没有共同话语,宫人们也很忙,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不是所有人,都和嬴华一样。
“你没有朋友啊。”嬴轩看出她的苦恼。
“也是,大王的公子还小,这样,你要是无聊,可以出来找我玩,我可以带你玩,不过....”
嬴轩看向她,“你不能偷跑出来,你要跟禀告君夫人。”
“我怎么找你?”
“你跟君夫人说来找我,当然会有人送你来。”
国婚结束,后宫的格局也定,魏国的公主,成为秦王宫的君夫人。
君夫人既立,楚越当然要去拜见,魏国公主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十七岁,脸如银盘,杏眼盈盈。
她招手,示意楚越上前,“你就是楚越,大王说了,要我好生照顾你。”
魏夫人的手很软,也很暖,声音温柔,她对楚越,不似卫夫人般不耐烦,多了许多宽容。
楚越看人下菜碟,鼓起勇气,询问魏夫人道:“夫人,我可以出宫吗?”
未成年人没有出宫的权力。
哪怕她是女公子都不行,更别提楚越这个司巫了。
魏夫人脸上笑意依旧,温声告诉她,“当然是可以的,你想去何处?我派马车和护卫,这样你能去你想去的地方,我也放心不是。”
楚越不假思索,“我想去找嬴华。”
魏夫人莞尔,“不可以这样称呼他的,连名带姓,是很冒犯的举动,你可以称呼他为公子华。”
“你去找公子华做什么呢?”魏夫人询问道。
“找他玩。”
“君上要对义渠用兵,公子华也去,你去找他,他怕也不在家,而在军营。”
楚越看向魏夫人,询问道:“那我能去军营吗?”
魏夫人摇了摇头。
“那我去找嬴轩吧,哦,不,公子轩?”
魏夫人纠正道:“他的父亲是孝公的兄弟,献公的公子,他是公孙。”
公子是国君的儿子,国君的孙子是公孙,商鞅叫公孙鞅,是卫国某位庶出公子的儿子。
那公孙衍?
他不会是魏国王室之后吧?楚越狐疑想道。
关于公孙衍的记载并不多,战国礼崩乐坏,公孙也渐渐成为姓氏,但姓公孙的祖上依旧是公族之后。
如果公孙衍是魏国公孙,或者公孙之后....
那可太哄堂大孝了。
魏夫人给了楚越出宫符节,轺车轻便,一马所拉轻便之车,谓之轺车。
马车是身份的象征,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换算一下,这小轺车高低算个奔驰了。
驾车的甲士顺带充当了护卫,楚越跳上车,在座位坐下,手按在轼上,甲士见她坐稳,调转马头,一脚油门,朝前而去。
接触之后,楚越发现嬴轩也大有来头。
他大哥是带着嬴华出征的庶长操,他老爹也是青史留名,虽然是恶名的公子虔,就是那个被商鞅割掉鼻子,最后带着老世族将商鞅均分的嬴虔。
嬴轩是个热心肠,带她认识了很多人,都是嬴氏公族子弟,大的大,小的小。
终于有人和她说话了。
魏夫人到秦宫之后,楚越的日子一下好过了起来,除了荤素搭配吃饱,就是跑出宫。
运动路线一般如下,先去找嬴华,如果他不在,就去找嬴轩。
嬴轩不在,就去找别的朋友。
某一日她忽然出现在嬴华面前,嬴华望着轺车上站着的得意姑娘,眼中惊诧一闪而过,他抱起楚越,高高举起空中,“好大胆的啊你,敢一个人往出跑了?”
楚越笑道:“我来了好多次了,你都不在。”
“秦国在对义渠作战呢。”嬴华道。
义渠在秦国后背,且以游牧为生,马匹机动性强,常袭扰秦国边境,使得边境郡县苦不堪言。
公孙衍也正是意识到了义渠的危害,才向嬴驷进言。
嬴驷以庶长操领兵,继续深入对义渠作战。出兵之前,嬴操入宫向嬴驷汇报策略,嬴驷命人传来了楚越,询问她的意见。
“臣打算攻下义渠后,在此处设县。”
嬴驷点头。
楚越不敢吱声,生怕误国。
“我季弟嬴轩已经十六岁了,该上战场见见世面,请君上允我将他带在身边。”嬴操请求道。
“嗯,是时候出去锻炼锻炼了,华弟也是十六岁,就上战场了。”
不仅嬴华去,嬴轩也要去。
商君变法之后,即使公族,也要上阵立军功,才能获得爵位。
“我能不能也去。”楚越弱弱道。
此话一出,立即遭到了嬴操的反对,“你一个小娃娃,去做什么?”
嬴驷扫了楚越一眼,“你去做什么?”
楚越硬着头皮道:“想去看看。”
秦国是个非常功利主义的国家,安顿下来只是初步,如何继续在大秦公司站稳脚跟,是楚越接下来所需要思考的。
她不是真的法师,不能呼风唤雨,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那些记载过胜负的战争。将战争的胜利,和天命联系,她这个天命的使者,才能更有重量。
“瞎凑什么热闹,夫人让你看的书你看了吗?回去看书去。”嬴驷拒绝了楚越的请求。
“君上....”楚越想为自己争取,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说。
“退下。”
“是。”
出了大殿,楚越才后知后觉想到合适的理由。
生活中总有一些发挥不好的时候,楚越越想,越想回去继续发挥。
可不止为何,胸口却一闷,心上沉沉的,像是压了块石头,她不知不觉想到了嬴华。
对义渠作战,不知要有多长时间,她又要有很长时间,再见不到嬴华。
嬴华,会忘记她吗?
会不会再见面,他就将她当成了普通人。
楚越不敢想。
她总想见到嬴华,跟吃错了药一样。
楚越闷闷不乐的样子落到了魏夫人眼中,魏夫人小心拿走她手中的书卷,轻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不开心了?”
楚越叹口气,摇头。
“是因为嬴轩走了,没人和你一起玩了吗?我帮你再找几个朋友,好吗?”魏夫人不仅温柔,还善解人意。
但她没明白楚越所想。
楚越摇头,“多谢夫人,但不用了。”
她可不是嬴华,会喜欢逗小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