谲诡城这边。

谲诡城的夜色深沉，凉风拂过屋檐，带起一阵细微的沙沙声。

怀素倚靠在窗边，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佩刀，寒光映照在她的眸中，带着几分冷冽，这把刀陪她走过了五年风雨，刀锋染过无数鲜血，也见证了她的成长

明日，她将启程前往羅生门，此行凶险难测，或许这一去便再无归期，她的耳边回响着公子鬼卿那日临别时所说的话。

“七日后，羅生门的大小姐燕九华将亲自挑选一批适龄女子进行培养，你务必借此机会混入羅生门，等待时机，取燕绥之的性命。”

怀素不清楚公子鬼卿这个消息是打哪听来的，想来他也不会出错，那个羅生门人人害怕的门主，江湖人敬的燕绥之，便是在谲诡城，燕绥之也是整个暗夜阁中，最需要戒备的对象，若真想从羅生门手中杀了他，必定九死一生。

“鸩酒，帮我个忙。”

“你说。”

“麻烦你帮我查一下，羅生门那几位主事最近的动向。

鸩酒是暗夜阁中掌管情报的高手，这也是怀素找他的原因，这次任务，她绝不能有丝毫差错，必须抓住机会，制造一场天衣无缝的“偶遇”。

怀素有自信，只要一场看似巧合的“偶遇”，她便有办法潜入羅生门。

正如怀素所愿，她很快从鸩酒那里得到了燕氏姐弟的动向，便提前规划好了时间和路线，在他们回羅生门的必经之路上静静等待。

男人和女人之间，有什么比英雄救美的故事更令人心动的呢？

燕绥之这个人她并不熟悉，但他的弟弟燕商阳却是个热心肠的人，这一点她早有耳闻，但前提是不能伤害他的家人。

一个楚楚动人的柔弱女子，对救了自己的英雄一见倾心，决定以身相许，多么老套却又理所当然的桥段，更何况，怀素相信，以她的容貌，多多少少会在燕绥之的心中留下一些印象，哪怕只是微乎其微。

但只要有一丝机会，便足够了。

之后，她又安排了一些人手，在羅生门必经之地布下局，她并不打算让他们伪装成什么人，而是打算上演一场博弈。

还有什么比谲诡城的人要刺杀羅生门的人更好的动机呢？而她，则是这场博弈中的受害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

鸩酒看着怀素，不知为何，时间越久，他愈发看不懂怀素的心思，他们相识已有五年多，从她初被公子救起时起，那时的她手无缚鸡之力但心思却格外细腻，而如今，她已成为暗夜阁榜上有名的冷酷杀手鸱，她越来越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她的变化太大了。

主动出击、绝不坐以待毙，确实像是公子鬼卿培养出来的风格，这也是怀素目前最佳的选择。

怀素也很清楚，自己是公子鬼卿亲手栽培出来的，在许多事情的处理方式上，他们确实有着相似之处，她是他一手培植抚育的杂草，可她这颗杂草却喜欢上了亲自抚育她的土壤，即使这土壤本身身怀剧毒，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动心了。

如今，这株杂草终于到了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也算是还他救命的恩情。

出发前，怀素去向公子鬼卿辞别。

公子鬼卿望着眼前这个女子，其实他有许多话想说，但最终，只吐出四个字：“万事小心。”

之后，怀素又去见了妹妹最后一面，听闻姐姐要离开，舒姝满是不舍，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不停地追问着。

“姐姐，我们好不容易才团聚在一起，如今，你又要抛下舒姝离开吗？”

怀素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心中同样满是眷恋与不舍，她何尝不想和亲人永远相守在一起呢？

可她知道她跟舒姝注定不是一条路，舒姝的人生就像一张白纸，没有任何污染杂质，她太美好了。

可她呢？

她如今身上已经背负了太多人的性命，不管是好人也好，坏人也罢，她从十六岁杀掉第一个人开始，五年多来，以手中的刀所造杀孽不计其数，她最好的年华都是在鲜血里浸染，她停不下来了。

五年前，是公子将她捡回来，公子是她的救命恩人，他想要她变成什么样，她都会努力做到，好比她怕血，却成了杀手，她怕打雷，却能在怒雷滚滚中面不改色将目标人物置于死地。

她做到了在谲诡城里人人怕她，惧她，人人都说她冷情，可她真的冷情吗？

这一趟或许最终会成为她此生的终点，她轻轻搂住舒姝，低言道。

“舒姝，姐姐很爱你，但人生总是充满了离别，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和公子也要好好的，愿你们幸福，这些话，怀素没有说出口，只默默在心里祝福。

有些东西，越是用力，越是留不住，就如怀素的爱情和亲情，身为杀手，她本不该动情，可她依旧动了情？这就注定了她的结局，这是一场没有答案的无解题。

“那姐姐还会回来吗？”

“或许吧。”

会回来吗？

怀素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这是一趟不知前路的未来，是一次冒险，也是以死亡为终点的单程旅途。

…

经过两日的选拔，燕绥之与燕商阳陪同燕九华终于结束了这场选人闹剧，启程返回羅生门。

与此同时，距离羅生门十几公里的西竹镇，二十多名谲诡城杀手已经埋藏在此处，就等待怀素一声令下。

怀素此刻换上了一身破旧不堪的衣服，甚至，有些地方还暴露出她白皙的皮肤，皮肤上还有青紫，当然，这些都是她自己弄出来的杰作，她妆容凌乱，摇身一变，俨然成了一个饱经风霜的破碎美人。

她冷声道：“待会儿行动时，不必顾及我的生死，最好是让我伤得越重越好，伤口越是逼真，才越不会让人识破破绽。”

“是，鸱主。”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怀素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知道羅生门的人从选拔之地出来后，必定会经过这个小镇，而他们抵达此处最多不过一个时辰。

她做了个手势，众人便迅速行动起来。燕绥之最先察觉到异常，他眉头微皱，目光锐利。

“这里有埋伏。”他的语气笃定，不带一丝疑问。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杀手的暴露其实是怀素精心设计的，她故意让羅生门的人察觉，目的就是要在明面上演一出刺杀大戏。

就在谲诡城的杀手与羅生门的人交手之际，怀素趁机脱身，她身后紧跟着一群伪装成劫匪的人，她一边奔跑一边呼救。

那些劫匪见到这混乱的场面，纷纷四散而逃，不再理会她。

谲诡城的人见怀素出现，也装作视而不见，刀锋无意间划过她的腹部，怀素接连被砍中数刀，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流出，最终她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从怀素出现的那一刻起，燕绥之便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他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也并不打算出手相救。

这一切过于巧合，他无法确定此女的身份与意图，可是，燕商阳却不同，他看到无辜之人被牵连到这场打斗中，心生不忍，便对身旁的人吩咐道：“你去把那位姑娘抬上马车。”

双方人马皆有损伤，谲诡城的人见“鸱”被救上了马车，而他们的人也有受伤，便不再纠缠，迅速撤离，消失在暮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马车内，燕绥之静静地看着昏死过去的怀素，神情莫测，始终未发一言。

燕九华熟练地为怀素处理伤口，动作轻缓，生怕加重她的痛苦。

一旁的燕商阳叹了口气，低声道：“这姑娘真是无辜受累，平白遭了这罪。”

燕九华道：“是啊，这姑娘长得倒是真不错，就是身上这伤严重些，怕是要休养一段时日了，罢了，带她一起回去吧，多一个人也无妨。”

两人说完，不约而同地看向燕绥之，只见他依旧沉默，修长的手指轻轻捻动，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其实，燕绥之什么都没想，他只是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似乎让一切都变得更加有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