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确如时顽所预料的。

一天很快过去，排练近乎神速，三个人的配合也比想象中默契得多。按照计划，不需要多久，就能完成全部的舞台编排。这让时顽在睡前，只觉得对未来充满信心。

这天夜里，时顽是被雨声吵醒的。

几天以来，森林第一次下雨。

屋顶铺着的篷布隔绝了水汽，声音被覆盖的蓬松草叶缓冲，雨滴顺着倾斜屋顶淅沥流下。

草棚的地势较周围稍高，雨水并未在草棚周围汇集，而是顺势流淌到低处，随后被覆盖了植被的绵软多孔的土地吸收。

不妙之处是，篝火灭了。

在这样毫无人工光源的深夜森林里，真正失去了篝火的时候，能看到的就只有头顶的月亮和繁星点缀的夜空。

美是美的，但四周无边的黑暗，鸟兽虫鸣，仍会唤醒人基因里的不安感。

时顽往草棚里面缩了缩。

不一会儿，一束温暖的光透过缝隙，照进了她的眼中。

时顽探出身去看，只见外面的篝火已经被重新点亮，而在它之上，由树枝和叶片新支起了一个挡雨罩。

几个脚印还没来得及被雨水冲刷掉，消失在隔壁草棚的门口。

雨天里飘转的火苗虽不如平时旺，但恒久明亮。

暖热仿佛也通过光透进来。

一夜安眠。

醒来后，时顽才意识到，昨晚的雨还挺大的。

原因无他，大清早的，辉辉就抱着三个枕头过来了。

几天没见，辉辉似乎又瘦了点儿，此刻正做可怜状哭诉：

“昨天晚上雨可大了！把聚集区一大半地方都给淹了！”

时顽递给她一份早饭的卷饼，示意她别急慢慢讲。

辉辉不好意思地接过卷饼，狠咬了一口：“好多组住的地方都被浇透啦，我们那边有防水的篷布，还好一点。”

“今天早上，他们要么就在晾衣服，要么就在搬地方——”

“我们组的姐姐也在搬家，嫌我帮不上忙，就要我保护好枕头，找个地方呆着。”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时顽，神情讨好：“我就来找你们啦。”

说完，她又怕大家误会，红着脸摆了摆手：“我会自己买吃的，不是蹭饭哦。这阵子看直播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给了我很多积分，我一点儿都不缺吃的！”

时顽看了看辉辉那明显清减了点的脸颊肉，上手捏了一把：

“用不着，今天中午南歇风自告奋勇要下厨，我们可不敢吃，都归你！”

这完全不是开玩笑，南歇风做的饭卖相极差。

当一盘热腾腾的不明物体被端出来时，时顽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她拿起一块，转过身面向摄像头：

“观众们……先吃……”

观众们：？？？

【我是来看吃播的不是来看吃x的】

【有些东西也不是非得吃】

【孝顺……太孝顺了……】

但意外的，南歇风做的饭，虽然卖相可以说是地狱级别，味道却相当不错。在做出极大心里建设尝了第一口后，很快所有的黑色饭团都被扫荡一空。

可把观众吓得不行。

【刚刚爸妈路过，警告我别再看猎奇视频了】

【吃点好的吧……】

【什么年代了还做社畜 打赏 医药费】

一时间，不少礼物纷纷涌入。

南歇风似乎对观众的一切反应都很好奇，经常问这问那。

他凑过头来问：“这些算什么？”

“展示惨状以虐粉，同情票。”

时顽回答道。

饭吃得差不多，四周的摄像机突然一齐发出鸣笛声来。

声音规律、尖锐。

与此同时，终端上弹出来一条消息——

【初次人气排名公布即将开始】

【请选手尽快到飞船所在处集合】

消息一出，原本还愉悦放松的氛围，骤然紧绷起来。

=====

到达集合处时，飞船旁已经有了许多人。

许多人看起来状态并不好，眼下悬着重重的黑眼圈，身上的衣服也有脏污，大概是由于昨夜突然的降雨，没睡好，更来不及打理。

而时顽一行人精神饱满、衣服整洁干净，在镜头里显得甚至有点突兀。

飞船的正上方，就是一个巨大的屏幕，屏幕放映出每个人此时的神态。

无疑，这次的人气公示环节，以总机直播的形式呈现。

初评级舞台的紧急选手加待定选手，一共39人，除去失踪的贾知谐，应该还剩38人。

而在场的，时顽确认了两遍，却只有37人。

询问旁边的人才知道，在昨天晚上的雨里，又有一名选手在外出时失踪。

这次失踪的选手，名字叫做丁晚星。

丁晚星入狱前是星际剧集的主演，得益于流媒体优势，人气比起姬雪只高不低。他演技不错，但对舞台表演并不精通，也正因此，才没在初舞台获得评委高票。

前几天里，丁晚星的礼物弹幕几乎刷屏了整个选手聚集区。

他却没怎么消费，每天仍旧靠免费营养液充饥，只额外兑换美容类保健品来确保脸部状态。

这样一个人，在雨夜里无理由地外出。

而节目组调查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给出的理由是摄像头故障加上雨对行动痕迹的冲刷。

刑侦手段总不至于发展到星际时代，反而开了倒车。

时顽正想着，一个阔别已久的声音就出现了——

“大家好，我是主持人特微星~”

电视机头的男人欢快地挥着手，从飞船里飞奔而出。

“这些日子里，大家在节目和日常生活中的表现，吸引了很多观众们的注意~”

“观众们每天通过投票来表达喜爱，而选手获得的票数，则作为人气的证明，以及——后续晋级的判定标准。”

“本次排名仅表示当前人气，晋级与否，还要看比赛当天的排名。”

“友情提示，下一场舞台的晋级名额只有24个哦~”

话音刚落，巨大的屏幕上就出现了一个金字塔形状的排名表格。

自底部向上，一个个名字正逐渐亮起。

所有选手们，都纷纷抬起头来，紧张地等待着自己名字的出现。

24个晋级名额，谁都想出现在24名之前。

【第30名，辉辉】

台下，女孩的眼圈瞬间红了。

……

【第20名，贾知谐】

四周人纷纷议论起来，贾知谐在晋级位，但人却已经失踪，这是否代表着，晋级的名词可以往下顺延一位？

……

【第11名，李执竹】

李执竹的排名比想象中高不少，弹幕也有不少支持的言论。

……

【第7名，南歇风】

南歇风嘴角扬起一如既往的弧度，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悦。

……

【第4名，权择易】

是初舞台评委和选手票排名第一的选手，时顽没看过他的表现，也不太了解。

【第3名，时顽】

时顽松了口气。

仅仅只是初舞台的小段表演，自己就已经到了人气高位。

后面的舞台还有更多展示的机会，她对自己的实力乃至媚粉技巧都有信心，不愁爬不上去。

【第2名，姬雪】

姬雪实在是人气选手，或者说，是少有的、在参加节目前就已经有了相当知名度的选手。

而这样的选手，还有一位。

“第一名——”念到第一名时，主持人多看了两眼台下，像素块眉毛向下弯，露出遗憾的表情：

“丁晚星选手！”

金字塔顶，丁晚星的头像亮起，只是，是灰色的。

“可惜，丁晚星选手在昨夜外出时失踪，目前节目组正在加紧搜查中。”

时顽的瞳孔紧缩。

人气第一的选手失踪！

客观来说，少了一位强力的竞争者，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但，作为一个文明社会来的正常人，她却实在无法为一个人的生死未卜而高兴。

况且，这其中疑点太多，解释成意外，未免太过牵强。

哪怕是看似平和的非淘汰环节，也是危机四伏，警惕和防备自心中油然而生。

炸了锅的不止有时顽的思绪，还有弹幕：

【好端端的人失踪了，节目组必须给个说法！】

【能不能找到小星啊啊啊啊为什么会失踪啊】

【五年老粉已经哭傻了，只祈求人平安】

【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面对弹幕的质疑愤怒，主持人仿佛熟视无睹，说着道歉的话，表情却无辜到有点做作：

“我们也很理解粉丝们的心急，节目组也希望尽快找到失踪的选手，我们正尽最大努力中。”

而他口中说的“最大努力”，仅仅只是派出了之前的几个警/卫员，对聚集地每个选手进行并不严谨的问询。

时顽有一种预感，这件事情不会有结果了。

但同时，她又觉得有些奇怪。

在前世，别说是选手失踪，哪怕是选手想退赛，节目组都会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做出解释，或至少发份公告。

但在这档节目里，事关人命的失踪案件，却只如同石子入水。

于理，选手全员罪/犯，也许生命安全并不受星际法律保护，可以理解。

但于情，人气第一选手的粉丝，竟然都没有真正带给节目组什么压力，更没有要挽留的意思。

结合到前两位的选手都是自带赛前人气，时顽突然意识到——

这节目，也许真的很糊。

所以，票池很小，总粉丝量更不大，可以造成的舆论压力则更是非常有限。

这实在很糟糕。

时顽的top癌当然没有严重到，连节目收视也要争一争的地步。

但她在意的是，票池小，意味着票的流动性也小。

就好像资源局促的社会中，人很难实现阶/级的跃升一样。

在总收看者的局限性下，想实现人气的上升，同样无比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