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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王氏

声音传来时,燕翎眼前一片空白,脑中嗡鸣声无限放大,步伐犹豫了一瞬,但很快又干脆加快。

范玉凝与谢莹交好,自己又无法出声,若她靠近必会发现。

燕翎没回头,干脆而果决的当做没听见,脚步越发快,腰身的珠玉随着身躯撞击,发出悦耳的声响。

自己要快些了,赶在被发觉前逃至王氏府邸。

乌衣巷内虽只有两处人家,但却是当朝豪族王谢二家的宅邸,二家离得不近,一南一北,平日门庭若市冠盖云集。

中间青灰砖墙筑起的长长巷道似乎没有尽头,来往的身影繁杂,一定程度上隐匿了她的存在。

燕翎飞快逃入人群中。

范玉凝心生疑惑,还以为是谢莹并未听到她的喊叫。

“娘子,四娘子都走了我们还要去流萤居吗?”旁边婢女问。

范玉凝犹豫道:“在这儿等等吧,兴许她过会儿就回来了。”

二人站在门前静静的等候。

熟料下一瞬大量府兵突然从西堂赶来,青桃盈盈一福身:“范娘子可见一红衣娘子?”

范玉凝莫名:“你说的可是谢莹?”

“是也不是,那并非谢四娘子,而是乔装打扮过的严娘子,谢四娘子如今还在流萤居,劳烦范娘子指路。”

范玉凝脸色一变:“我方才瞧见她从这儿出了门,怪到我叫她她也不答应。”

青桃赶紧指挥府兵:“快,赶紧出门拦人。”她有条不紊的叫府兵出门包抄。

范玉凝没见过这般阵仗,心头惊疑不定,浮起不好的预感:“这严娘子不是家主的妾室吗?为何要走?又……为何不能出府?”

青桃匆匆敷衍:“家主之令,不得离开谢府。”随后便匆匆离开。

范玉凝瞧着她的背影,脑中盘桓着不得离开四个字,忍不住陷入巨大的怀疑。

一个妾室竟出府自由,还叫府兵如此阵仗追拦。

燕翎低着头扶着幕篱往外走,直到瞧见了王氏的广亮大门,心头一喜。

刚要小跑过去,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大掌捂住了她的嘴,惊得她忍不住挣扎。

她眼前被罩了乌黑,视线的最后燕翎只瞧见王宅门前王谌出来的身影和谢府蜂拥而出的府兵。

符离以多日来的熟悉快速离开乌衣巷,避开府兵躲进了一处隐蔽的小院,把用斗篷裹住的燕翎放了下来。

他日日在乌衣巷前的酒楼听书,今日是叫他走了运,竟真的撞见了燕翎逃跑。

刚落地一道寒光闪过,尖锐的钗环迎面刺来,符离精准捏住了她的手腕:“殿下,是我。”

燕翎霎时愣在了原地,怔怔的落进那一双忧绪满盈的蓝眸中,霎时间泪珠滚落,委屈不已。

叮的一声,她手中的钗环松懈,落在了地上。

符离无措的抬手给她擦拭泪珠:“对不起,我来晚了,殿下有没有受伤。”

他语气轻柔,与先前冷硬的模样大相径庭。

只有在燕翎面前,他才无需自称奴。

燕翎摇了摇头,劫后余生的松乏叫她浑身都脱力了,轻轻靠在了符离的肩头平缓:“我父皇和皇兄怎么样了?”

“自殿下消失后我便未曾回宫,也未曾与八皇子与陛下相见,只是一直待在栖霞山,前些时日才回来。”

“现在皇城被巡兵防卫,我进不去,也不知宫内情况。”

符离任由她靠在自己肩头。

“你方才阻我是为何?”燕翎抬头不甘心的问,“谢府府兵已经察觉我不在,我差一点就见到舅舅了。”

符离急切的说:“不行,殿下忘了陛下对您耳提面命的话了吗?”

燕翎愣了愣,乌睫低垂:“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谢府估计已经封锁乌衣巷了,我要再见到舅舅,难如登天,父皇不知道如何了。”她低低的声音传出。

“殿下,先换衣服吧。”符离拿出他备好的一身男装,“谢府搜查也不敢明目张胆,起码肯定不会满大街挂殿下的脸。”

燕翎闻言勉强道:“你说的对。”

符离疲乏的脸上露出个笑,是真正轻松的笑:“我伺候殿下簪发。”

“此地可隐蔽?会不会被人查过来?”燕翎环视四周问。

“放心,殿下先去换衣服。”

燕翎进了屋,把珠玉和衣裙脱了,脱了小衣束了胸,换上了符离为她准备的大袖衫,竟意外的合身。

她拿了巾帕粘湿拧干卸掉了脸上的妆容,拆了高髻厚重光滑的青丝散了下来,她冲外面唤:“符离。”

屋门打开,符离进了屋,双手捧起了她的头发。

半刻钟后,燕翎瞧着镜中熟悉的模样怔了怔。

“这衣服烧了罢。”她淡淡道。

“好。”

她又拾起衣裙上的令牌和那些珠玉环佩:“这些寻个地方埋了罢,这般材质的应是烧不掉。”

符离又拾起那团珠玉环佩,很谨慎的拆了一颗价值不菲的珠子,这样就算是卖了换银钱也不会叫人察觉。

“殿下,这个。”符离掏出了一个盒子交到她手上,“你让我保管的东西我都保管的好好的。”

燕翎紧紧地攥着漆盒喃喃:“太好了,有了这个,舅舅说不定会帮我。”

……

元彻在皇城门前焦急踱步,傍晚,丹霞似锦,给这座雄浑压抑的皇城罩了一层暖光。

谢崇青的身影缓缓出现,元彻的焦急也达到了顶峰。

“家主,出事了。”他迫切地冲了上去,禀报了这个令谢崇青震怒的事实。

一刻钟后,谢崇青私卫倾巢而出,被夜晚笼罩的建康城并未落幕,属于夜间的热闹与繁华将将拉开序幕。

私卫低调的游走在人群中逐一排查,只说有没有见到一位红衣女子,带着幕篱,说是谢宅丢了家主的爱妾。

得到的回应均是未曾见到。

谢宅内气压极低,阴沉笼罩在屋檐上方,谢莹惴惴不安的在惊风堂外徘徊,头脑的酸胀昏沉还未散去。

谢莹未曾想到那女子竟居心不良。

她与生俱来的高傲叫她笃定了这女子就是为了攀附权贵,死赖着谢府不走。没想到叫她钻了空子,竟敢利用她。

谢莹冷着脸气的不轻,元彻出来后作揖:“四娘子,您回去吧,家主现在无心见人。”

她神色犹豫:“阿兄是不是怪我了。”

元彻笑笑:“怎会,四娘子也是受害者,您还头疼吗?可叫了府医来瞧?”

谢莹揉了揉额角:“还有些,那女子下的药太狠,以至于府医特意调药才把我唤醒。”

谁也不知她醒后得知现状的惊怒,莫要叫她抓到人,否则她非得鞭笞个够才行。

她愤愤的想:“那我先走了,叫阿兄别太生气,注意身子,他那病……不能情绪激动。”

元彻淡声应下。

谢宅的动静自然瞒不过王宅,王柯穿过灯火通明的回廊,进入王谌的书房:“父亲,谢宅府兵和私卫皆出,仗势挺大,似乎在找人。”

桌案后的男子抬头,一身灰青色交领襦,儒雅沉稳的神色被暖色烛光切割,神色莫辨。

鉴于上次认错人,王柯并未把谢府此举与十二殿下联系起来。

王谌却未曾接他的话,只是悠然问:“乌衣巷口防卫如何?”

“这便是奇怪之处,平日巷子无需人守,谢宅丢了人守着巷口做甚,那人总不可能又跑回来吧。”

王谌还是没有说什么。

翌日,天慢慢亮了,谢宅王宅大门相继打开,马车从里面分别驶出,两位家主一前一后的从乌衣巷离开。

谢崇青挑起车帘冷峻的眉眼扫视隔壁几乎与他并行的马车,静瞧了半响,放下了车帘。

燕翎与符离躲在乌衣巷对面的客栈上隐秘关注,她倒是想尝试要不要跟着王宅的门客混进去。

但是符离坚决不让,乌衣巷府兵巡卫,可见谢崇青已经想到她会去寻求王氏的庇佑,先一步在巷口布下巡防。

若是出了事燕翎被谢宅人当场认出,那可是随意扯个名头都能把她带走。

“万没想到谢崇青竟与舅舅上朝下朝马车一处行,这跟的如此紧,我还怎么靠近。”

燕翎站在窗边俯看下面街道。

“不行,不能等了。”她紧绷着一张小脸,直起了腰身。

符离不明所以:“殿下要如何?”

燕翎平静的看了眼不远处并肩而行的两辆马车:“拦车。”

“太危险了,殿下不能去。”符离一下子就急了。

燕翎知道他是对自己有太强的保护欲,因为上次栖霞山刺杀一事几乎是彻夜难安,重逢后也是步步紧跟,她安慰符离:“没事的,眼下我舅舅也在,即便当场叫谢崇青认了出来,他也不敢怎么样。”

符离还是犹豫不决:“不然我替殿下去罢。”

“不行。”燕翎果决的拒绝了他,目光扫视在那两辆马车上,分辨究竟哪一辆才是王氏的马车。

她转身匆匆下了楼,穿梭在人群中宛如一只灵动的兔子。

站在门前,喧嚣的人群仿佛静止,燕翎深深吸了一口气握了握拳,卯足了力气冲了出去。

两辆马车已至乌衣巷口,燕翎就这么不怕死的以身拦车。

实则她算好了距离,就算马车没有勒住她也能躲开。

车夫们眼疾手快,很狠勒了缰绳,其中一名车夫呵斥:“哪儿来的不长眼的,冲撞了王大人的车架该当何罪。”

燕翎当即朝着呵斥她的车架作揖:“家主,在下前来王氏寻亲,奈何近不得乌衣巷。”

此言一出,两位车驾同时掀起了车帘。

谢崇青视线幽深,燕翎心头惴惴,无意识扫过他的车架,心头一跳,那眼神好似静谧蛰伏一般,很沉静,明明没什么波澜,她却产生了惧意。

她又对自己十分唾弃,好歹她也是与生死交过手的皇子,竟总是怕一介臣子。

思及,她挺直了身板直视王谌的眼睛,王谌扫过她的脸温和道:“既是寻亲来的,那便带回王宅。”

燕翎彻底松了口气。

“王大人,在下瞧这位小郎君面熟,可否拜访王宅,仔细回忆?”

谢崇青语气平静,甚至能品得出悠然,可燕翎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谌瞥了他一眼,没有拒绝:“谢大人请便。”

燕翎安慰自己舅舅到底和谢崇青是明面交好,肯定不好拒绝。

她起身垂首跟在王氏马车的身后,雪白的脖颈暴露在日光下,纤细脆弱,仿佛一只手就能掐断。

燕翎感觉到一道视线如芒刺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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