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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称职

既被认出,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面罩不怎么透气,戴着墨镜去接客人也不够尊重,今宵一并摘下放进了马甲兜里。

今日分明天朗气清,乍然被两道目光牢牢攫住,她只觉眼前阴云密布,好似有点胸闷气短。

来客贵重,她不敢怠慢,果断迈开步子上前。

离得近了,两位男士的身高更加剧了那股莫名的压迫感,风里无端拂来一丝凉润的绿意,像风暴后的森林,凉风卷着氧气侵袭向她,让她有松一口气的错觉。

她恍然觉得这股香气很熟悉,却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闻过。

没敢对上路时昱目光,她略仰首望向贵客漆黑的墨镜,因不见其眸色,她反倒镇定。

平静一瞬,她撑开一个标准笑容,用柔和的声线说着程式化的欢迎话语:“先生您好,欢迎光临景云国际高尔夫,我是115号球童今宵,很高兴能为您服务。”

眼前人不动声色,似乎是在打量,浓黑墨镜压着他直挺的鼻梁,给他本就端正的下半张脸平添几分冷肃,叫她失神惊慌,自己这话是不是哪儿说的不对?

她微扬的唇角缓慢回落,还是身边人的一声轻嗤打破了沉默,路时昱伸手一攥她手臂:“你来。”

这突如其来的桎梏并不如与那贵客沉默对视令人心慌,她被路时昱拽到了车旁,他平静的质问里拿的是戏谑的调子:“赵嘉义开我车泡妞儿,回来我这车门就凹了这么个坑,问他追的是谁也不肯说,还是我多方打听才问到今小姐大名,咱今儿好容易碰上了,今小姐不给我个说法?”

“这是个意外,路先生。”

今宵侧身面向他,纤腰薄背藏在宽松的球童马甲里,荷梗似的挺得溜直,她那声音听着软,实则韧,像是理直气壮。

路时昱极轻地挑了下眉:“赵嘉义挨那巴掌也是意外?”

今宵并不忙作答,反倒是问:“路先生是想要车门的说法?还是巴掌的说法?”

路时昱眉心微蹙,唇边却染了笑:“这还各有说法?”

今宵定神望向他双眼:“路先生若是想要车门的说法,那我很抱歉,在拒绝赵嘉义的过程中,我的手机脱手飞出去砸到了您的爱车,并非是我有意,如果路先生需要我赔偿,我会尽我所能让您满意。”

“但若路先生想要巴掌的说法,那您应该谢我。”

“我谢你?”路时昱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顺势往车门上一靠,双手抱胸,一副听她说笑的架势,“我谢你什么?”

今宵缓了口气说:“民法典对性骚扰的定义是:违背他人意愿以言语、文字、图像或是肢体对他人实施骚扰的行为。”

“赵嘉义跟踪骚扰我长达三个月之久,并当众以钱财对我进行人格羞辱,他的行为早已超越了‘泡妞儿’的范畴,严重影响了我的日常生活。”

“赵嘉义是您的表弟,在外说话行事总绕不开您的名头,他若学雷锋做好事,您未必脸上有光,可他若是行差踏错违法乱纪,污的是您的名,下的是您的脸,我教训赵嘉义,是在替您肃正家风。”

谈判并非今宵所长,她也不是真的想要路时昱感谢,父亲走后,已无人能给她庇护,她便只能在这方寸罅隙之间,为自己求一份平安。

她当过有钱人,知道像路时昱这样有钱到一定程度的人最在乎什么,他犯不着为一个明显有错的纨绔出头,也笃定了他不会当着那位贵客的面为难自己。

路时昱听得怔神,也看得怔神,方才这小姑娘一直对着沈修齐说话,他都没瞧清正脸,这下不仅瞧清了,还知道那小.逼崽子为啥要死心塌地跟人三个月了,那巴掌抽他脸上,怕是抽得他暗爽了三天。

“替我肃正家风?”他唇边噙着笑意打趣今宵,“今小姐用什么身份替我肃正家风?”

今宵再是迟钝,也听出了他言辞间的调戏意味,她方才只顾着让自己占理,根本没想到那句肃正家风还能被他钻了空子。

果然这天下纨绔都一个样儿!

她被心中郁结的闷气憋得脸皮涨红,还没想好怎么回,一个冷冽嗓音插过来:“时间差不多了吧?”

今宵一转身,感觉自己又隔着墨镜对上了那位贵客的视线。

这秋日的阳光分明裹了他全身,却没将他周身寒气驱散分毫,这要搁方才,她必然被这凛冽之气吓得退避三舍,可这话进来的时机太巧,巧到不费吹灰之力就解了她的困,她无法确定贵客是有意或无意,她只当他好心。

此番调戏被打断,路时昱却没作声,今宵便知,她不必再回答刚才的问题。

她没再转回去,只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主动朝贵客致歉:“不好意思先生,耽误了您的时间。”

一走近,那丝凉润的绿意便重回她鼻尖,她终于能确定,这香气是来自他身上,幽冷的雨后森林,是她对他的嗅觉记忆。

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视线自然低垂,剪裁合衬的黑色长裤将他一双长腿包裹得正好,走动间,依稀能见他流畅的腿部线条,眼看他要去拿球包,她赶紧小跑着上前接过:“我来吧先生。”

客人来打球,她才是那个提供服务的人,怎么能让客人自己拿球包?简直倒反天罡。

可方才经路时昱一调戏,她这行动多少带了些莽撞,毫无预兆地,她碰上了他经络明晰的手背,那动作,像是在握他的手。

一瞬温润触觉传来,她五指微蜷,下意识偏头看身旁的人。

此时太阳还在头顶,金光就这么直直往下落,淡褪了他墨镜的颜色,让她清清楚楚看到了他双眼。

与他对视,不再是她的错觉。

“没关系,我来。”

沈修齐拎起了球包,先她一步朝球车走过去。

今宵浑身僵滞一瞬,感觉自己出现了新的错觉。

他刚才那句话是不是挺温柔?

她赶紧跟上前,这哪是错觉?这分明是幻觉。

路过秋秋身旁,她低声递来一句:“认识?”

今宵摇摇头。

她不想和路时昱认识。

但路时昱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Check in结束准备去发球台,她和秋秋刚往球车后头一站,路时昱就转过头来问她:“听说你们A场难度很高?”

正当她思考要不要接话时,秋秋已经开口回答:“是的先生,我们球会毕竟是在山上,地势起伏相对较大,障碍也多,A场又比B场地势高,球很难落地即停,果岭速度也更快,切推都有难度,先生今天是特地来挑战的吗?”

话是秋秋应的,路时昱的视线却始终在今宵脸上流连,不过被盯住的人并未与他对视,她只目视前方,恍若未闻。

路时昱不得趣,将身子转回些许,把问题抛了出去:“是特地来挑战的么三哥?”

有段时间没能见到沈修齐,路时昱本来攒了一局,但这位沈三爷刚从南边儿考察回来,说那边的应酬就没完没了,好不容易歇下来,想打打球放松一下。

本来约的锦绣,那边草皮质量更高,人也少,无论是打球还是谈事,都更适合,没想到沈修齐直接提了景云山,他也不好多问,便给方伯文打了招呼。

再一回头看今宵,确实安排得挺好。

沈修齐专注开着球车,听他问,这才回神似的说:“景云A场,是挺难的。”

“先生之前来过?”

今宵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接沈修齐的话,但就是脱口而出了,那便当闲聊吧,毕竟陪聊也是球童的工作内容之一。

“六月份来过一次,没太打好。”

“如何不好?”今宵问。

差不多到发球台,沈修齐将球车停稳,应她:“蓝Tee打了+3.”

路时昱惊了一声:“三哥,您太谦虚了,这山地场打75杆都快赶上职业选手了,这还叫不太好?”

嚯,还真是来挑战的。

“这不是还没赶上?”

沈修齐下了球车,视线不着痕迹从今宵身上滑过,这小姑娘为了防晒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却单单将一截雪颈敞在阳光下,隔着墨镜,他都能感受到那抹白,该是晴光映雪般晃眼。

“所以这次来试试黑Tee.”他这话是对着今宵说的。

但今宵并未察觉他一晃而过的视线,马上就要开球,她摘了一号木的杆套,一看杆面的甜蜜点。

......好厉害。

她一抬头,沈修齐就站在她身侧,正伸手往球包拿手套。

她没意识到沈修齐走近,挡了他的站位,此时他俯身靠近,她有种被他拥进怀里的错觉。

她僵在原地,直到那缕青绿香气散开,她无意识屏住的呼吸才恢复正常。

奇怪了,她今天的错觉怎么这么多?

察觉面庞添了几分热,她没好再看沈修齐,只盯着那杆面的甜蜜点说:“A场有不少球洞都是越靠近果岭越难停球,像先生这样的远距离选手,从蓝Tee开球就是直奔果岭去的,如果开球没有落到理想球位,切杆难度就会增加,黑Tee虽然距离上更远,但对您来说,容错率反而提高了,您打黑Tee,应该会有更好的成绩。”

“挺专业啊,”路时昱又接过了今宵的话问,“看来这个场你打过挺多次啊?”

她回头看了路时昱一眼,又将视线收回朝沈修齐递过去。

“我比先生差远了,A场蓝Tee要奔90杆去了。”

说完她便伸手去取球杆,奈何沈修齐还是先她一步,他指腹温软,匆匆一滑,将触感留在了她手背,他利落取了球杆从她身边过,留下一句只有她能听见的话:“很厉害了,今小姐。”

这嗓音清冽,如薄酒入喉,温润清爽过后,是长久不消的灼烫。

她紧跟着转身,脚下乱一瞬,又很快平定。

她今天这球童当的,是真不称职。

球包客人自己拎,球杆也是他自己拿,她就空着一双手跟上去,连插Tee都不用她帮忙。

她兼职时间不长,但接待的客人也不少,像这般不知所措的情况,还是头一回。

眼看沈修齐已经准备要开球,她赶紧报数据:“415码,四杆洞,果岭在左边树林后面,可以从树上过,但要打310左右才能上球道。”

可以有不从树上过的打法,但她觉得,以这位贵客的水平,应该不用多打一杆过渡。

沈修齐手拿球杆试挥了一下,今宵忽地想起来问:“先生需要拍摄吗?”

来球场打球的客人就算是没有社交媒体的更新需求,也会用手机记录下自己的打球过程,以便复盘打球动作和细节,精进球技。

她这话音才落,路时昱就将自己的手机递了上来:“你拍我好了,我这三哥最烦出现在谁的镜头里。”

今宵没接,仍是看沈修齐。

秋秋赶紧凑过来:“我帮您拍吧,先生。”

她想伸手去接路时昱的手机,被他一躲。

路时昱可不是个蠢的。

方才这小姑娘口口声声说着什么,赵嘉义一旦行差踏错下的是他路时昱的脸,这还没等赵嘉义违法乱纪呢,他这脸就已经被她下了三回了。

小姑娘年纪不大,架子还不小,也难怪能当众扇赵嘉义巴掌,是个辣的。

今宵的迟疑并非是她不愿,毕竟砸了路时昱的车在先,方才也没商量出个对策,她今天又是随行球童,总是要为客人提供服务的,可她一来跟的是沈修齐,总得要先问他的意思。

她太过专注去等待答复,便不知她此刻落在沈修齐眼中究竟是何模样。

事后想起来,应该少不了急切与期待,或者再多一点,求助。

否则他这位“最烦出现在谁镜头里”的贵客,怎么会递来已解锁的手机,承托住她当时外露的情绪?

随他手机一同递过来的,是他的嗓音,原是山涧清泉般沁凉的音色,却无端添了这秋阳的柔和暖,拂去了她心头因等待而生的焦躁。

“我正好调下动作。”

她喜形于色地去接过,唇边笑意赧然。

“我一定给您好好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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