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攸和林黎并肩出现在学校走廊里时，原本热闹非凡的走廊里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一静。

数双眼睛几乎是不加任何掩饰地盯着江攸，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那一架似乎还真揍出了点威慑效果。

林黎苦中作乐地跟系统打趣：江攸这也算是一战成名了？

系统不予置否：武力永远只能解决表象问题。

林黎完全不吃它这一套逻辑：至少表象问题解决了，才能腾出手解决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系统：……

林黎看着正从柜子里取书的江攸，没有继续和系统探讨这个话题。

其实她一直真正想问的问题是为什么江攸之前不反抗。

她见过他的书被撕烂扔进女厕所里，见过他浑身被浇透淌着水来上学，他柜子上的油漆记号到现在都还没擦掉，在一排整齐干净的柜子中显得格外刺眼而突兀。

但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反抗过。他就像一潭见不到底的死水，任何丢进去的石头都只会看见入水时破开的波纹，然后再严丝合缝地重新封闭起来。

看着林黎似乎在愣神，江攸朝她比划了一个怎么了。

林黎回过神，格外欣慰地看着江攸越来越得心应手的手语，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无论如何，他们现在比一开始要来得更顺利一些——至少她成功摆脱了午餐恶霸的污名。

两个人进了教室，江攸一如既往带林黎在教室的最后排落座，他摊开手语书认真研读，还不忘给林黎带了新的儿童故事书。

主打一个双向奔赴，中间汇合。

林黎托着下巴阅读的津津有味，时不时偷看江攸沉静的侧颜，以及在桌子下翻飞的手指。

表面上一片岁月静好，只有系统知道林黎脑子里在想什么不是非常静好的东西。

系统有些无语：……跟任务无关的事情咱能不能少做一些。

林黎微微一笑：不可以，有仇必报是我的人生信条。

系统：……

林黎笑得有些邪恶：统统啊。

系统立刻打起了十二分警惕：？

林黎略显谄媚：既然你都能找到江攸，那找人这件事对你来说是不是举手之劳轻而易举囊中取物？

系统：……有点成语都让你用上了。你想干嘛？

林黎打了个哈欠，朝望过来的江攸露出一个甜甜的，格外人畜无害的笑容。

“Cindy?”

好友的声音把Cindy从思绪中唤醒，她拉了拉上衣，肚脐上的钻石闪闪发光。

自从上次打过那个肮脏的黑头发之后，她就一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咬了咬嘴唇，脑海中似乎怎么也甩不掉那个叫Theo狠厉的眼神。

“你怎么了？早上开始就闷闷不乐的。”

“我没事，” 她甩了甩头，试图甩掉自己脑海里的忧虑，“下节课是什么？”

“好像是运动课。” 好友骂了一声，“真晦气，今天数学课又看到那两个人了——真想不通为什么还敢来学校，要我早就退学了！”

Cindy从柜子里拿出来运动服，语气不屑，“等Carter回来，自然会收拾他们。”

“到时候他们一天也别想待下去了。”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笑声，冲散了Cindy心头的乌云。

运动课结束，Cindy不喜欢跟别人一起用更衣室，历来都是等大家都走光了，在学校最顶层的那间洗澡换衣服——这样就可以不受打扰地独享整个更衣室。

她冲完澡出来，身上裹着浴巾，在镜子前哼着歌擦头发。镜子上萦绕着朦胧的雾气，她将头发擦得半干，这才抽了张纸巾将镜子擦出一个扇形的轮廓。

她正对着镜子欣赏着自己的睫毛，忽然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一个人。

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惊惧地回头。

林黎朝她没什么感情地一笑，也不废话，伸手扯着她的浴巾将她拖过来，抓住她的头发，让她被迫扬起头。

刚洗完澡，地上还很潮湿，Cindy踉跄着想要挣开，却站不住跪坐在了地上。她刚想要尖叫出声，林黎却不慌不忙地拿起了她刚刚放在一旁预热的卷发棒，在她脸旁边比划了两下，似乎是在考虑怎么下手。

卷发棒上的温度刚巧落在了220度，落在皮肤上便会生生烧烂皮肉。

她的尖叫声顿时消失在了喉咙里。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脸颊旁边的滚烫烤得她无法思考，巨大的恐惧和惊慌让她甚至没有办法发出求饶，只能意味不明的呜咽着。

救命……救命啊……

她瞳孔剧烈地抖动着，嘴唇发白，只能怔怔地望着林黎，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

林黎在她恐惧的目光中颇有兴致地欣赏着她涕泪横流的丑态。

她叹了口气，似乎是有点可惜地放下了手里的卷发棒，松开了她的头发。

Cindy瘫在地上，劫后余生地大口喘着气。林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带着淡淡的嘲弄。

那些聚集在一起的恶意，看上去好像一座无法撼动的高山。可事实上，一旦他们受到最直接比他们更大的力，就会像玻璃一般四分而裂，不堪一击。

“啪——”

Cindy不敢置信地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上迅速触目惊心的红肿起来。林黎揉了揉手腕，一副费了力的样子，嘴里嘀咕着她根本听不懂的语言。

“这一巴掌还给你，碰上我你可就碰上钉子啦。” 林黎笑眯眯的，“睚眦必报就是我本人的座右铭。”

林黎也懒得管对方有没有听懂，拍了拍手，转身就走。

看着她的背影，Cindy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一般，抓起了水池上的修眉刀，咬着牙冲了上去——

林黎听到脚步声，无声地叹了口气。她侧过身，灵活地躲过向她背后刺来的眉刀，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手肘抵着对方的肩膀狠狠把对方压在了水池上。Cindy吃痛松开了手，眉刀贴着她的脸颊掉落，划了一道浅浅的血痕，离她的眼睛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两人离得极近，Cindy终于看清了林黎眼底那抹若有若无的神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是一种极度的冷漠和无谓。

她没有任何畏惧和顾虑，也不被她眼前所发生的任何事情所牵动。这种无法预测让Cindy真正意义上感觉到了恐惧和崩溃。她不知道她会做什么，因为她什么都敢做，不惧任何后果。

“Fear…is good.”

恐惧是好事。

林黎看着她脸上的血痕，慢慢说道。

——只有真实地体验到了恐惧，才能教会人有敬畏之心。

林黎微微一笑，松开了对方，理了理衣服，这才不紧不慢地离开了更衣室，留下Cindy瘫软在地，久久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

江攸在走廊上等林黎。

一下课林黎就说要去厕所，结果许久都没回来。

他拧着眉，终于按捺不住去要找人时，林黎这才姗姗来迟。

她手里捧着块面包正在啃，吃得嘴角都是面包渣。

江攸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看见她没事这才放下心来，手里比划着新学的手语：饿了？

林黎点了点头，从兜里格外费劲地掏出一瓶瓶装牛奶塞给江攸，朝他眨了眨眼。

系统冷哼一声：……昨天晚上缠着我教你这三个字原来是用在这上面了——早晚让男主看见你的真面目。

系统一开始还真的想不到fear is good这句话能用在什么场景，万万没想到是找茬的时候用。

前两天还是甜甜的I am here, hold my hand，今天就在这整上fear is good了。这就是为什么机器不能代替人类——人类太特么不按常理出牌了。

林黎笑容加深：什么真面目，你在说什么？

系统刚全程目睹了林黎在更衣室杀疯了，顿时被这个笑容刺得哪儿凉飕飕的：……当我没说。

林黎满意地继续吃面包：我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系统无语：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做任务？

林黎不可置否：等报完仇的时候，任务自然会来找我。

系统：？？

江攸走了几步，发现林黎没跟上来，回头看她眼神询问。林黎两个酒窝在脸上荡开，快步跟了上去。

林黎屏息站在女厕所最里面的隔间内。

猫眼三姐妹的老二和老三说着话进了厕所，门口隐隐传来她们的男友跟朋友说笑的声音。

林黎狐疑道：那些打了江攸的男生都在门口？

系统想翻白眼：我是智能辅助系统，你不是在质疑我，你是在质疑整整一个高等生命经过多年迭代而产生的智慧结晶。

林黎装无辜地套话：那么这个高等生命是什么呢？

系统：……草。

林黎见好就收，满意地夸系统：你真是个天才。

系统忍辱负重：&我只是想让你赶快结束你这漫长的复仇之旅，然后可以去做任务。

林黎听着两人进了隔壁隔间，从地上拎起水桶，站在马桶上朝着隔壁两个隔间一泼而下。

被泼了一身水的女孩尖声惊叫，浓烈的花香味儿在厕所中瞬间蔓延开来。

林黎吸了吸鼻子，点评道：还是放少了。

系统无语：还搁这点评上了……您赶紧跑路啊倒是。

林黎快速地从隔间出来，打开厕所的窗户手脚并用地翻了出去。

厕所窗户外是一片树丛，还有一棵大树。她抬头看着大树上的马蜂窝，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奋力一掷——石头将马蜂窝撞落，马蜂群四散开来发出愤怒的嗡嗡声响。

林黎立刻蹲下，用早就准备好的大垃圾桶把自己完全扣在了里面。

听着马蜂在垃圾桶外瘆人的撞击声，林黎托着下巴，还有闲心跟系统打趣：要不是你出此妙计，我还不知道怎么把这帮人一网打尽……毕竟他们把我们家攸攸打得还是挺痛痛的。

系统：……叠词不适合你这么反派的形象。

林黎嘿嘿一笑。

厕所内，听到女声的尖叫声，门口的几个男生连忙进了厕所查看，谁知迎面就碰上了从厕所窗户冲进来的马蜂群……受到了花香味儿吸引的马蜂在厕所内久久不肯离去，几个人顿时惊叫连连，四处逃窜。

林黎听着垃圾桶四周逐渐安静，探出头来，手脚并用地……从外面把厕所窗户关上了。

系统沉默：……你现在在我心里愈发可怕了。

林黎笑嘻嘻地趴在窗台上，饶有兴致地欣赏里面乱作一团的众人。甚至几度和对方四目相对，她还有心挥手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对方不可置信的脸上顿时充满了惊惧。

林黎朝窗户上哈气，手指在窗户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她的署名——Fear is good.

系统：……利用率还挺高。

完美收工，她满意地拍了拍手，转身要走，脸上的笑容却陡然僵住了。

身后站在树下的江攸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仿佛凝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