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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多子村【修】

天边泛起鱼肚白,村子渐渐被曙光笼罩,一片宁静祥和。

然而村长家一处,却是剑拔弩张。

玄衣少年步步紧逼,

白裙少女踉跄后退,单薄脊背撞上廊柱,发间铜钱相击发出细碎清响。

“说吧,谁准你出现在此的?”少年眸色沉沉。

见季无月面色不善。

沈澈安将人拉到身后,将傅窈遮了个严严实实。

“不知舍妹哪里招惹到了季家。”

经楚云渺提醒,他才知晓此人正是季家少主。

传闻季无月行事狠辣无常,若是傅窈被盯上了,怕是难以脱身。

更何况傅窈身上的魇息……

难保他不会生出别的念头。

“舍妹?荒谬。”

季无月忽而轻笑,侧眼睨他,后者也一副不知所畏的神情。

二人僵持之际,傅窈从沈澈安身后站出来。

“我来解释。”

季无月抱臂斜倚廊柱,孔雀翎耳坠映着晨光,“且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样。”

“我失忆了。”

傅窈仰头,“现在对往事一概不知,若我与阁下有旧怨,待我寻回记忆自当偿还。若等不及——”

话音未落,下颌已被冰冷指节扣住。

季无月俯身逼近,仔仔细细端详着她的神情,似是想寻出破绽。

“若等不及,你要拿命偿么?”他狭长眼中聚起恶意,乖戾极了。

傅窈吃痛。

少年身形本就比她高大许多,现下又极具压迫感地逼问她。

她心中无端生出怨怼。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被村人骗去做替死鬼,被怅鬼跟着,被妖怪吓唬,任谁来了都能对她一通搓圆揉扁。

什么破书,什么破任务,她不干了!

傅窈眼眶发酸,索性眼一闭心一横:“烂命一条,你拿去就是了。”

她皮肤极白,身子又弱。

一激动,苍白的脸颊便泛起病态的红晕,眼睫上又挂着星点碎珠,可怜又萎靡,像被雨水打湿的花。

泪珠滚落指尖时,他鬼使神差松了力道。

哭了吗。

意识到这点的少年松开指节,心中无端烦躁。

半晌,季无月都没出声,像是在思忖杀了她的可行性。

完了。

他不会真的要杀了她吧。

傅窈试探睁开眼,心有戚戚找补道:“我刚刚可给过你机会了啊,往后你可不准再向我寻仇。”

季无月抬眸,示意她接着说。

“方才都说了我失忆了,你想啊,现在我什么都不记得,杀现在的我,不过斩了具空壳。待我想起自己做过什么坏事,你才算会有报仇的快意啊。”

“听起来不无道理。”

季无月好整以暇点头,却在下一刻骤然发难,“可你说的失忆是真是假?我为何要信你?”

寒光刺目,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季无月的剑。

本应在故事的结局杀掉原身的剑,却在此刻直指她的喉咙,再往前进一寸,便是见血封喉。

傅窈颤了颤,“你若是认得我,是真是假,你看不出来吗?”

她紧闭着眼,心跳如鼓。

半晌,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终于消失。

少年收了剑,慢悠悠道:“好啊,等你找到记忆,我再杀你不迟。”

她确实和他认识的傅窈不大一样。

傅窈松了口气。

找什么记忆?原身她早死了。

而现在,她有大把的时间完成任务。

“有我在,你休想动傅姑娘分毫。”沈澈安厉声。

虽不知二人之间有何恩怨,但傅姑娘心地纯善,绝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季无月掀了掀眼皮,显然并不把沈澈安放在眼里。

“多谢各位仙长救了小老儿一家。”村长适时出现,开口道谢。

“别急着高兴。”

季无月语气不善,似乎并不待见这户人家,“昨晚那东西并非妖物本体,纵使被绞杀了也于本体无碍,想要除妖,还需得找出它的本体。”

他语气急转直下,恶劣道:“即便是将那妖物打杀了,你那未出世的孙儿也未必能平安降世。倒行逆施,夺他人寿数,不知你家有多少阴德可损?”

村长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他指的是他们一家哄骗傅窈喝借寿汤一事。

局面僵住,楚云渺话头一转,“季公子,是师父让你来的吗?”

面对楚云渺时,季无月又挂上了温柔面具,“不错,摇光君掐出你此行有难,特地托我来寻人。”

“那季公子可否和云渺同行,一同寻出这恶妖,将其除了。”

楚云渺试图拉他入伙。

他当然会同意,他巴不得跟你亲近呢!

傅窈暗自腹诽,目光游移在两人之间。

“云渺之托,自当尽心尽力。”

说罢拿起桌上的长剑,路过傅窈时脚步一顿。

季无月侧目看她,雀蓝的尾羽轻晃,“愣着作甚,还不跟上。”

傅窈踩着露水浸湿的石板路,目光追着季无月耳畔晃动的雀翎。

晨光穿透薄雾,给那抹幽蓝镀上金边,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猜测着那尾羽是孔雀翎,还是锦雉羽。

清晨的空气格外沁人心脾,雾气中裹挟着淡淡的花香。

不知是哪户人家的苗圃里种了几簇芍药,正开得艳丽。

一行人身披晨露,从村头查到村尾,虽然没有妖物的踪迹,却也不是毫无所获。

譬如多子村这些年来并非没有孩童出生。

方才他们便撞上一垂髫男童,上那户人家再三盘问才知,这男童正是十余名妇人的落胎乃至丧命换来的。

其他家底富余的村人见了纷纷效仿,既然娶一个婆娘会落胎,那就娶十个八个,落胎不能生育了便休弃,寄希望于下一个女人的肚子能逃过诅咒,倘若不能,便周而复始,直至生出孩子。

换句话说,他们是在赌,但筹码却是女人的命。

如此一来,傅窈为何会被强留在这不言自明。

先用借寿汤换命,若那法子不好使,便让傅窈替代那妇人……

“可是怀胎十月,难不成那妖物也有放走人的一天。”楚云渺声音清冷。

“自然不是。”季无月解释,“这孩子能活,许是那些时日妖物受了伤不便下手,更有可能的是,婴孩有灵,它只能在胎儿成型,灵智未开前下手。”

只是这户人家恰巧逃脱了而已。

有了一个成功的典范,村里的人就会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断娶妻希望逃脱诅咒。

说话间,一行人已走到村尾,柳树绿茵茵的,万千枝条无风自动。

“到了。”

季无月腰间捉妖铃骤响,惊飞了梢头栖息的寒鸦。

若我没看错,那把长命锁正是柳木制成。”

他道。

“这处什么都没有呀。”

傅窈环顾四周,视线里只一棵又高又油亮的柳树。

“障眼法。”他并指抹过傅窈眼皮。

少女瞳孔倏地收缩。方才还翠意盎然的树干,此刻爬满蚯蚓状的血脉,树瘤化作扭曲人脸,正朝她咧开黑洞洞的嘴。

傅窈还未反应过来,身前便倾下一片阴影。

季无月忽然逼近,耳坠在她眼前轻晃,雀蓝色的细羽扫过她的额头,细细密密的触感。

他指尖擦过她鬓角,发间铜钱应声而落,取而代之的是两朵含咒的艳丽粉芍,花瓣边缘泛着符文的微光。

“干嘛?”傅窈干巴巴。

“别动。”后者惜字如金。

等季无月将那两朵绚丽的大粉芍别在傅窈发髻两侧时,她懵了懵。

“这花上施了咒,能帮你暂时匿住魇息。”

少年恶意地勾起嘴角,欣赏对方瞬间涨红的脸。“免得你先被妖物吸干了,我还怎么杀你。”

傅窈愣住,妖物确实最易被魇息吸引。

不论出发点如何,季无月此举确实是保护了她。但这两朵花是他故意作弄她,让她出丑呢吧。

白裙红绸带,头上还插两朵大粉花。

不用看她也清楚自己现在是何尊容。

待到人齐,季无月兀自划开一处树皮。

树皮皲裂处渗出暗红汁液,像极了妇人临盆时的血污,顺着纹路蜿蜒成诡异的图腾。

“若我没猜错,就是这柳树精作怪了。”

说着,他拨开树根处的草垛,现出柳树被挖空的躯干。

傅窈心惊,这么大的柳树,躯干竟是空的。

她探出身子去够,这地方被人为地挖空,一定是用来存放什么东西的,不应该什么都没有。

许久,她触碰到了什么,摊开手心一看,只是一截鸡腿骨。

傅窈扯了扯嘴角,这柳树精还喜欢偷鸡。

季无月拭了一滴红色汁液放到鼻尖嗅了嗅,随即不假思索地朝洞里抛去一张符纸,符纸竟凭空消失了。

“这里有一个灵域。”沈澈安肯定道。

“灵域?那我们能进去吗?”傅窈问。

话音刚落,柳叶便无风而动,发出簌簌的声响。继而整个树干竟也颤颤巍巍地晃动起来。

被挖空的那处正在迅速向外扩张,泛着暗红的幽芒。

季无月来了兴致,“不止我们寻它,这东西也在寻我们。”

“什么—”

傅窈尚未惊呼出声,便被腥风卷入混沌,天旋地转间,只记得季无月耳坠划出的幽蓝弧光。

再睁眼,眼前已完全不是刚才的光景。

雾,漫无边际的黑雾。

粘稠如有实质,使人每一步都似踩在腐尸腹腔。

傅窈四下搜寻,可雾气八方围绕着她,她根本辨不清自己是直向前走的,还是在原地打圈。

鬼打墙一般。

傅窈试图跟系统交流,可系统沉寂得像从未存在过。

啪嗒—

脚下传来声响,应是踩到了什么。

她低头一看,骨头。

和她在洞口里摸到的相似,色泽上要更黄一些,大概有些时日了。

但在这诡异的浓雾里踩到骨头,实在有几分骇人。

系统仍旧寂静无声。

下次一定要好好问问他,那什么主脑什么修好。

傅窈叹了口气,嘀咕道:“若是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只怕我这条命半路就折了去,都没命留给季无月。”

“现在偿命,岂不正好?”熟悉的声音裹着冷香自身后压来,极近的距离。

傅窈猛地转过身,却被季无月索住了喉咙。

“如何?”他低喃,如同情人间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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