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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五章

烛光下,哈洛特补好了衬裙,将线咬断,让玛格丽特把针插到窗框上。

“是,听珍妮说病的还不轻,估计要好好休养了。

这下子,贴身照顾她老人家的贝思就更倒霉了。”

玛格丽特把故事册子卷到一边,戴上保暖的睡帽,蜷缩进被子里。

“老夫人身边那么多人照顾,即便病了,贝思也不会有多忙呀?”

她打个哈欠,困困的阖上眼皮。

哈洛特看她这样就干着急,掰开揉碎了讲。

“这女管家的职责是维护庄园的秩序,帮夫人应酬客人的往来,但她一天比一天老,难免吃力。

再过两年,肯定要换下一辈人了。”

现在女管家的两个副手,一个是卡文娜,一个是罗莎。

前者现在管着人事,大有前途。

后者管着后勤物品,已经退出了角逐。

如果未来卡文娜做了女管家,那么她的两个副手,阿曼特和贝思,就要开始新一轮的比较了。

“阿曼特想表现,在蒙斯坦夫人身边陪玩就好。

可贝思呢?老夫人身体不好,贝思想表现,就必须得咬着牙伺候。”

“不过,这也不完全是坏事,在老夫人身边,每个月都会有单独的补贴,她们哪是靠那点薪水生活的啊……”

“我以后一定要想办法混个管事做。”

哈洛特说罢,吹了床头的灯。

玛格丽特虽然没有那么长远的打算,她也知道。

想攒笔钱离开这个庄园,去更远的地方发展,靠每周那几个先令的薪水,恐怕猴年马月也不可能。

等着将写作变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到机会。

眼下来钱最稳的路径,就是在庄园里做出点成绩。

要知道,像她们这种伺候边缘人物的,没有人会给她们单独的好处。

但在核心人物身边就不一样了。

拿玛格丽特知道的来说,比如,特雷西亚夫人身边的珍妮。

珍妮手下管着特雷西亚夫人和两个孩子身边的所有仆人,新旧一共五个,算是小有权利。

珍妮去仆人的后厨吃饭,都是单独的菜色。

她还住着小单间,庄园里每个月都会单独发几十码棉布和牙粉油膏给她,更不要说特雷西亚夫人随手给的东西。

这种津贴要是拿出去换钱,也能值不老少。

如果想混成这样,玛格丽特想了,这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肯定就不能永远呆在约翰勋爵身边了。

迟早还是得骑驴找马,另觅他处。

她没有过分纠结,在被子里滚了几圈,陷入睡眠。

次日,玛格丽特板着脸将约翰勋爵催起来洗漱,换了床品枕套。

约翰知道他昨天卖队友卖的太快犯了忌讳,兴许还害她挨了索伦的批。

故而,他也利索的爬起来了,不找玛格丽特的茬儿,哼哼唧唧的自己选衣服穿去了。

乳白的被子床单一股脑堆进篓子里,玛格丽特抱出走廊放到杂役的小推车上。

迎面,看见了从特雷西亚夫人房间关门走出来的珍妮。

珍妮是她的顶头小主管,玛格丽特照例向她询问今天勋爵有没有特别的安排。

“有,今天勋爵跟夫人去看望老夫人,顺便那里用早餐,等问候了她,就要跟着几位少爷去橡林庄园做客。”

“勋爵这会儿起来了吗?”

“起来了。”她答。

珍妮满意点头:“费丝在给夫人收拾头发,你们且等等。”

不过半小时后,特雷西亚夫人一身衣着雅致,从房间里宽宽走出来,她瞥了一眼旁边的一对儿女,在他们面前弯腰蹲下。

“外祖母生病了,你们两个去问候她老人家,要安慰她,知道吗?”

兄妹两个点头,叫夫人牵着,往庄园的北翼走老夫人的套间去。

昨天的宴会办的十分圆满,宾客们没有不尽兴的,子夜时分,才各自乘马车离去。

此时此刻,装饰品,多余的家具全都撤了下来,整个庄园里一片整洁,看不到一点昨日的痕迹,又恢复了庄严。

玛格丽特跟着进了北翼。

温菲尔德老夫人出身贫家,据说是佃农的女儿,嫁给老温菲尔德之后才开始认字读书。

她年轻时,每天做生意,与二道贩子还价讨价,卖粗加工的棉羊毛线。

后去曼彻斯特,熬了数年才起家。

这位老人家,如今看起来是雍容富贵且和蔼的。

即便是见那性格有些张扬的的爵士夫人,也没有表现出不适。

面对本地牧师家没什么嫁妆的小姐,也并不如言情故事里那样,像个老巫婆一样刻薄傲慢,给人不痛快。

她对谁都是如沐春风,有种上位者特有的宽容。

不过,玛格丽特不敢对这位实现了阶级跨越的人,做什么片面的定义。

走廊里嵌着大理石地砖,套间里用的是木质地板,护墙板颜色很深,男仆开了门,房间里面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偶尔的话语声,金属餐具在瓷盘上叮叮当当。

与普通的套间不一样,这里有起居室,有餐厅,有书房,有卧室,浴室,甚至还有下午茶室。

如果她想,可以一整天都不见任何人。

从大门进入,左边是餐厅,右边是起居室,从起居室往里走一间,就是卧室。

老夫人昨夜身体不适,今早好多了,已经坐起来,在床上吃早餐。

家里的其他成员去房间里瞧过了她,与她老人家说两句话。

出了卧室,到对面的餐厅吃早餐。

特雷西亚夫人与长桌边的几个兄弟姊妹点了点头,又才牵着两个孩子进卧室去。

先生夫人们在庄园里走动,通常不用女仆跟着,但约翰和卡洛琳两个小孩子容易忽然犯浑,女仆们必须寸步不移的在旁边。

玛格丽特与哈洛特跟着进了套间,在起居室外的墙边侯着,随时预备。

今天早上山谷下雨了,窗外有些阴沉,餐桌上点了烛。

上座的是温菲尔德先生,左边是索伦,右边是蒙斯坦先生。

他们面前是精致简单的早食,谈着今晨的报纸。

等特雷西亚夫人和两个孩子从卧室出来,女管家这才将今天的信件和熨好的报纸放进银托盘送进去。

从玛格丽特面前经过,端进了卧室。

她看见了,盘子里厚厚的一堆,上面是待拆的信,下面是报纸,还有一把贝壳拆信刀。

隔着墙壁,玛格丽特稍微凝神就能听见里面老夫人的声音。

听着还精神,像是病的不重。

过了不到一刻钟,女管家走出来,请还在用餐的温菲尔德先生进去说话。

这位名义上的家族主人一愣,他看了看众人的表情,起身进入卧室。

玛格丽特注意的听着,里头的老夫人似乎在说什么,出口政策有变。

她要关掉几处南方的工厂,裁撤掉所有的工人,把场地租出去回笼资金。

“这会不会太激进了?以现在的形式去看,我们并没有多大风险,最先受影响的也不会是我们。”

温菲尔德先生这么说,屋里又沉寂了一会儿。

随后,女管家出来,低声在索伦耳边说了什么,请他进去。

桌上的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似乎很少碰到类似情况。

气氛顿时不自然了起来。

索伦进屋后,父子只说了几句话,过后,索伦提了个折中的办法,温菲尔德先生似乎被说服了。

屋里暂时达成了一致,索伦见祖母病体还没好,就要撑着看这些东西,劝她找个仆人帮忙,多卧床休息。

出来后,父子二人都有些沉默,特别是温菲尔德先生,对索伦欲言又止。

玛格丽特在角落观察,这父子倒不像父子,而是同事,他们只有一个上司,那就是老夫人。

那些温和待人的面目,在这父子俩面前,就成了不容置疑的铁面。

索伦抚着衣摆重新落座。

蒙斯坦先生试探性地瞧了瞧他大哥。

温菲尔德先生一脸的凝重,明明是苦苦打拼出来的家业,花了数十年时间,这才在整个英格兰有了立足之地。

如果是常人,恐怕更要铆足劲,发展规模,提高产量,让商品销往世界各国的埠口。

这南方几城的工厂,就例如伦敦那处,刚投入使用五年,虽然暂时因为外部原因减缓了利润增速,但也不是完全就办不成了。

他母亲总是这样的,无论做什么决定,生意上,孙辈们的婚姻,就连他的婚姻,也从来都不顾他的意见。

而索伦呢,好像也从未站在他这个父亲这边。

温菲尔德先生脸色不好,一旁梅格小姐瞧了出来。

“大哥,是不是南方闭厂的事?”

温菲尔德先生点头,脸色不大好。

梅格小姐笑笑,不说话了,她最清楚她母亲。

若不是因为大哥能力平庸,母亲也不会想着割舍掉赚英镑比印钞还快的老本行。

转而,去买收益稳妥但周期长的地产,以及各种合同年限长久的海外投资。

一张餐桌上的人都能明白,这是母亲对继承人的不放心。

别人家的老太太,要么把家业交给子女打理,要么就是交给经理,像他们家这样的,少见。

玛格丽特一个外人,在边上瞧着,就能看出来。

要是时间久了,老夫人,温菲尔德先生,包括索伦先生,恐怕都会因此生出是非。

到时候恐怕就热闹了。

这些,都跟伺候家族边缘人物的玛格丽特没有一毛钱关系,她与旁人一样,装聋站在那像木头。

只偷偷的瞥了瞥索伦,不出她所想。

老祖母强势但日渐衰老,说一不二。

父亲能力平庸,却即将接手家族事物。

而他呢?在母子权利之间做缓冲带,这个中滋味,恐怕不是别人能想的。

不过,他再不好过,也是个万恶的有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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