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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朵菟丝花

镇上还有零散的几只妖,被两人杀了了事。除了个别倒霉的受了伤,这些来历不明的妖并未引起太大的震动。

猩红的雾在妖悉数死去后,倏然间便散去。简直来得离奇,去得也诡异。

薛鸣玉疑心是柳寒霄背地里又使了什么坏。

不过事情没闹大,她便也没和任何人提及柳寒霄来过的事。卫莲舟倒是上山和崔含真提及了此事,并与几个翠微山的弟子在附近搜罗了一番。然而一无所获。

于是这事就渐渐被搁置了。

卫莲舟也开始为另外的事所困扰而忧虑——薛鸣玉和李悬镜两人这些日子是走得愈发近了。这不得不让他想起那天书生的话。

好事将近。

他默默念着这几字,只觉得心里忽然闷得喘不上气。

“你和那个人……”他得了空终于忍不住试探道。

薛鸣玉批了一页学生的课业,方才抬头盯着他,“你想问什么?”

“他……你和他是不是来往得过分密切了些?”卫莲舟看着她的神情,暗自揣度着她的心思,小心谨慎地提醒她,“此人来历不明。”

薛鸣玉干脆搁下笔,“在我去桐州之前,你对我而言,同样来历不明。”她的语气堪称平和,全然没有指责的意味,但仍旧让卫莲舟听了不觉哑口无言,自愧不已。

他挣扎着还要再说什么:“可是他——”

“而且我往后总是要嫁人的,”薛鸣玉骤然打断他,她站起身慢慢走到他跟前俯身望着他,“嫁给一个普通人,不要修士。”

“凡人和修士相比,死得太早了。我不要他孤苦一生,更不要他在我死后有朝一日忽然就豁达和解了,另有所爱,抑或是将我忘记。”

“我宁可喜欢一个短命鬼,也不要他拥有那么多寸光阴却都尽数不属于我。”

薛鸣玉凝望着他,慢慢伸出手摩挲着他的脸庞,轻声道:“如果你不是个修士该多好,说不定我也会喜欢你。”

卫莲舟的心骤然用力地砸了几下。

薛鸣玉却倏尔又笑了。

“不过,如果你不是个修士,当初你受了伤我就不会管你了。没准你会一个人病死在那座破庙里。”

“鸣玉……”他受她的话所冲击,一下子陷入了混乱之中,竟只是望着她,由着她轻轻抚过自己的眼尾,而一味地不知所措,无法挣脱。

太仓惶了。

以至于卫莲舟思绪冗杂之中仅来得及告诉她:“可在他身上我感知到了同样的气息,他也不是凡人。他欺骗了你。”

他情不自禁将这些话一股脑倒出。

结果院子里忽然传来“当啷”一声响,卫莲舟顿时清醒过来,警觉地望去,“谁在那里?”然而对上那张苍白的面孔时,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李悬镜失神地往后退,可没几步就退无可退,脚跟碰到了墙壁。于是他又恍然惊醒似的,慌忙挤出一道虚弱的笑,手忙脚乱地把之前他不小心撞翻的东西扶起来。

他一边收拾,一边不住地道歉。

不多时声音便越来越低弱,几乎哽咽。薛鸣玉看见他低下头使劲眨了眨眼睛,似乎想眨去眼睫上丛丛的泪珠。

薛鸣玉静默了一息,缓缓走过去抬起他的脸——他的伤已经好全了,一副好容貌彻底脱胎而出。偏巧他泪眼盈盈,腮帮还垂着涟涟的泪珠,仿佛沾了露水的芙蓉一般。

于是她的声音不自觉柔和起来:“好端端的哭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他纤长的眼睫轻轻颤着。

“你都听到了?”

李悬镜轻轻嗯了一声,夹杂着微微的鼻音。

“他说你骗我,我不信,”薛鸣玉望着他,“我只要听你说,你告诉我——”她的语气愈发温和,甚至带了几分笑,“你骗了我吗?”

“我……”

李悬镜有那么一瞬想直接坦白,再也不要悬着一颗心担惊受怕,怕她生气、怕她恼怒。直到他忽然看见她的眼睛。

正冷静了然地望着自己。

她知道。

她其实什么都猜到了。

不过是配合着他做戏。

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他几乎控制不住地要浑身瘫软着倒地,然而他用尽了所有的理智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而后深吸一口气。

不知从何爆发出的求生欲使他鼓足勇气主动握住她的手,“不是骗。”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说话时的颤抖。

“不是骗。”

李悬镜专注地望着她,“你想我是,我就是;你不想我是,我就不是。”

薛鸣玉:“这是什么混账话。”话虽如此,她却显而易见地没有动怒,反倒笑起来。她取出一张帕子给他轻柔地擦泪。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当时自己那么狼狈地蹲在灶台下,她也是这么替他抹去脸上的乌灰。

卫莲舟怔怔地注视着她们,他支撑不住似的扶着门框,而后望着李悬镜,并看见他怨恨厌烦的目光透过泪珠射来,冷箭一般扎得他浑身刺痛,却又说不清究竟哪里刺痛。

他揭穿了他,不惜得做个恶人。

却到头来成全了他。

卫莲舟自嘲地一笑,低垂着脸脚步虚浮地一步一步地回房。

……

他走了,这院子里便只剩下两人。

薛鸣玉斜睨着他,“还哭?像什么样子。我还没问你怎么偷听人墙角。”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来请你去游湖,”李悬镜过了这一关顿时精神起来,提起正经事更是兴致勃□□来,“我来时瞧见那边的藕花都开了。”

尤其那湖上几乎没什么人,宁和静谧得很。

薛鸣玉这一日恰好闲在家中,没有另外的要紧事,闻言干脆由他把自己拽去了。去了那里果然碧波涟涟,青绿的湖面溶着橙红粉紫的霞光日影,清风徐徐,荷香千里。

二人划着一只小舟。

薛鸣玉伏在船头,一条手臂松松悬于舟畔,探入湖里。

水光潋滟,绿云如盖。荷叶层层叠起,长势极好,纤长的根茎举起宽大的叶,那盎然的翠意简直要随着清透圆润的水珠丝丝缕缕滴下来。

李悬镜摇着浆,顺着翠色一路闯入藕花深处,惊起鸟虫无数。

曲径通幽,行得远了,这十月残余的暑气似乎也渐渐蒸腾而去,仅留下令人倦意甚浓的阴凉。

薛鸣玉举着一把罗扇盖在脸上,侧卧于小舟之上。

似乎觉着无聊了,她忽然提脚轻轻踢了他一下,原本探入水中的手抬起。清亮的水沿着她手臂和半卷的衣袖湿淋淋地往下淌,她举着手招呼他:“你来。”

李悬镜望着她,霎时丢了魂似的。

他松开浆,痴痴地走过去,到近前时,他颀长的影子渐渐将她笼住。

那罗扇还挡在脸前,他看不见她,她自然也瞧不见他。可她只凭将将覆压而下的影子便猜出他的位置,其后一把拽住他衣襟,扯着他整个向下。

李悬镜一下子失去平衡,跌了下去,幸而他最后一刻眼疾手快地伸手撑在了她上方。他真是怕极了会压垮她。

好不容易因着稳住身形而松下一口气,却忽然感到眉心一抹沁凉。

那只湿淋淋的手沿着他五官的轮廓渐渐向下,他感觉到了她指尖的潮凉,在一点一点摩挲过他的眼睫、颧骨,再是他敏感的耳廓,以及他的嘴角。

她的手最后停在了他的嘴角。

他伤好了。

脸也漂亮昳丽如初。

她移开了罗扇,慢慢露出那双含笑望向他的眼。

薛鸣玉终于抚摸着他的侧脸,含住了他的嘴唇。

他的后脑抵着那把罗扇,她的那条手臂也顺势环过他的脖颈,按着他的脑袋好让他贴得更近。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她的怀里,仿佛陷在一片轻柔的湖水。

她的手还有些凉,无意滑过他后颈时会冰得他一颤。

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有意无意地同薛鸣玉的纠缠起来。莲叶重重叠叠将她们掩于青翠欲滴的绿云之下,如此隐蔽而亲密。

薛鸣玉忽然对着他笑起来,他刚如梦初醒般睁开眼,下一瞬就猝不及防被推到了水下。“扑通”一声,激起阵阵涟漪,水花飞溅,以致莲叶摇荡。

他折腾着终于破水而出时,便哗然听见她畅然欢笑。于是他不自觉也呆呆地望着她情不自禁笑起来。

李悬镜的发丝缠着较矮的那些个荷叶荷花绞在一处。

薛鸣玉一面望着他笑,一面对他招手。他虽被骗过一次,可还是委委屈屈地凑上前去。然后他的脸便被她捧在双手间,她甚至为着他把那罗扇给丢在一旁。

刹那间,他仿佛从她柔柔的注视中感到了爱怜与珍惜。

薛鸣玉抵着他的额头,轻轻亲了他一下。只是自然而然地贴着,什么都没做。于是他感知到了她身上沁凉清爽的气息,像细腻的冰沙。

李悬镜忽然就忘记了呼吸。

以至于薛鸣玉一松手,他就沉了下去。

这难得使薛鸣玉愣住了,她扶着船沿垂首对水下轻轻叫道:“李悬镜,李悬镜。”

将将喊了没几声,李悬镜就突然从水里钻出,还溅了她一脸水。他不知从哪儿折了枝花苞递给她,示意她把手搁上去。

薛鸣玉闻言指尖一点,这花苞竟霎时绽开,粉粉白白,而这秀丽的花心间居然还簇拥着一枚令牌。

她不觉怔住,朝他看了一眼。

李悬镜却分外积极地催促着她伸手去拿。

薛鸣玉接过一看,这令牌端庄雅致,就连刻字也飘逸异常,显然绝非俗物。再细看时,那上面竟清晰明了地标注着持有者的来历姓名——苍梧山李悬镜。

李悬镜紧张地抿了一下嘴唇,眼睛也眨得过分慌乱。

“我从未想过要欺骗你,”他声音发涩,“本来没有他,我也是要告诉你的。”

薛鸣玉握住这块令牌望着他,“我还以为你要一直瞒下去。”

他顿时用力摇了摇头,坚决道:“没什么好隐瞒的。”

李悬镜心悦一个人,便是要与她坦白自己的全部,要把自己当成一卷传记亲自递到她手中,而后迫切地企盼着她一点一点翻阅。

“我喜欢你,”他握住她贴在他脸颊的手,并不觉侧过脸轻轻吻了她的掌心,“所以绝不想你从旁人的口中听说我。”

“我们之间也不应当有任何人夹杂其中。”

“任何人都是多余的。”

他听见了她那会子说若是那个人是凡人,说不定她也会喜欢他。因此他有些伤心难过,他那时才忍不住地掉眼泪。

李悬镜慢慢沿着指缝将自己的手交缠着与她相握,而后热烈地注视着她。

“没有那么喜欢他的话,可不可以先试一试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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