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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陆琉: 我本渔樵孟诸野

绮罗江畔羡春楼,天字号雅间。

张在竹用肩撞开了门,实则他更想用脚叩,奈何后颈横着玄翎卫的雁翎刀。

他进去后打一眼瞧见了站在下首的宋聿清。

宋聿清穿着身芥拾紫织锦常袍,朝张在竹弯腰拱手,笑时面容挤满了弯弯绕绕的沟壑,阴沉的神色像条蓄势待发的大紫蟒。

张在竹负手侧身避开,大声嚷嚷道:“折寿!怎好让国舅与某行礼。”

张在竹还想嘲讽一番宋聿清,面前绘制云龙入海的绢素屏风后蓦地传来道慵懒沙哑的少年声色。

“先生,受得起。”

那道声音透着一丝沉疴难愈的湿冷阴郁之感。

每个字都从唇齿间缓缓挤出,带着不容忽视的天权勋贵的威压。

张在竹嗤笑一声,一脚踹开宋聿清,落座在他身后的圈椅,端起手边的茶盏细品香茗。

宋聿清拍打着紫袍上的鞋印子,瞪了他一眼。

“殿下,有事快放……”张在竹道。

背后的雁翎刀柄顺即捅了捅张在竹的脊背。

他无奈撇了撇嘴,站起身朝屏后的少郎潦草行礼,高呼道。

“如有要事,殿下差人驱使即可,草民还要与那些竞渡夺标的少郎们颁彩,那些儿郎年少气盛,听说,承平侯世子若拿不到彩头便要在凤玱城裸奔,草民定是要去瞧瞧这盛况……”

张在竹越说越兴奋,胡髯颤颤。

宋聿清没好气地踩了脚张在竹的鞋面:“张在竹,废话少说!宋氏族学给你多少,殿下就与你十倍。”

张在竹深吸一口气,双目发光:“殿下……难道拿的出一百万两黄金的年俸?遥想草民还在朝野跪舔诸位大人鞋面时,国库也不过区区的三十万两黄金,若是如此,在竹甘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自然是没脸皮地胡诌,谢吟波其实只给了他一文的年俸。

谢吟波早年押宝,助他进都赶考,他那时还穷得一件打满补丁的衣裳轮换正反面穿,半夜与乞丐抢没漏雨的牛畜草棚,饿吮麦草,渴饮冰河。

他在那个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谢家二娘面前发过宏愿。

此生要做狗只做谢吟波的狗。

宋聿清眼角抽搐,当然明白对方在胡言乱语。

东方昼垂眸哂笑一声,他指尖摩挲着青瓷盏,将酒盏推给了身边的玄翎卫。

玄翎卫将青瓷盏重重搁在张在竹的手边。

张在竹身边的黄汤澄清,映出了他有恃无恐的面容。

“先生在世间上无所不知,想必知道这醴浆如何酿就,”东方昼倚在窗边,望着炸了锅似的绮罗江畔,丹凤眸底飘过一丝玩味,“是斩蛇骨,剥开蛇胆,剜却獠牙,加以三贯米酒的酒曲……”

“先生,山果与蛇胆皆可以泡酒,可孤曾听说人舌也可以入酒,不知这酒,会是什么滋味?”

少郎婉转的语调轻浮发凉。

张在竹右手扣在案几上,缺了无名指与小指的疤痕还在。

他忽地拔座而起,狂放大笑道:“殿下不如,以身试术看看呢。”

宋聿清“噌”一声拔出玄翎卫腰间的雁翎刀,横在张在竹脖颈处。

“张在竹,你别不识抬举!你当眼前的是谁,这是国君嫡子,是与天地日月同尊的太子殿下!”宋聿清狂吠道。

张在竹闭着眼,用骨节敲了敲肩上的雁翎刀。

真是余音绕梁。

“对对对,左右都是你们宋家人的种,总有国舅一份从龙之功。”

下一瞬,张在竹睁开眼,直视屏中人影道:“但二殿下以为,是国君没长眼睛,还是宋皇后好欺侮?或是你们鲁国公府又想一分二,二分四?”

“罢了。”东方昼闷笑一声道。

玄翎卫收刀入鞘,宋聿清怒容滴血。

“先生,你最好藏得更严实些,待孤御极那日,会亲自取尔残指,”屏风后的少郎轻描淡写般念着,到底带了年少不忿,“而且,张先生这般能人,君都有的是。”

听罢,张在竹越过门槛的一只脚忽地收了回去,嘴角上扬。

宋聿清以为他回心转意,没想到他厚颜无耻回道。

“殿下错了,君都再有能人,也会如某,活了短短六十载……”

“还没见过人裸奔!”

张在竹拍着双袖不存在的尘土,他放肆大笑,扬长而去。

绮罗江畔。

宋嘉澍扶着河畔柳树狂吐不止。

微风拂过他裸露的皮肤时,汗毛竖起,寒颤不已,他的脑海中还是浮现出那具被银鱼啃食的死尸景象。

言朝息与沈昙走近时,宋嘉澍已经手脚发软,瘫坐在坪土上净抱着那棵柳树。

他的眼神涣散无光,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直往薛仲桃手中绣帕砸去。

薛仲桃惊慌失措起来,将披风盖在宋嘉澍身上,言语梗塞:“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的簪子,宋郎君就不会受惊……”

不远处的河畔,数余力士正往岸上拖着一具被渔网兜住的尸体。

好热闹的百姓熙熙攘攘挤在附近河畔上,如蚁聚膻,声似沸羹,外围处车马骈阗。

“这怎么会是薛女郎的错!”谢琚突然拧眉道。

谢琚方才也下水去寻簪子,可惜让宋嘉澍这个呆子抢先一步,事到如今,他又有些庆幸起来。

谢弗樨轻摇玉扇,给了自家兄长一个白眼:她薛仲桃,再继续装好了,别以为没瞧见她方才斜睨好几眼画舫吃水的那条线。

宋栀宁推开站在一旁说风凉话的谢琚,忍不住吼他道:“宋嘉澍今日生辰,却成了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还不够惨么?”

言朝息欲上前宽慰一番,沈昙却面如平湖,拦住了她的脚步。

他大步走近扯住了宋嘉澍衣领,快得让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一手拖着面色被呛得赤红的小郎君,直往那具已经被拖上岸的死尸方位走去。

被拖着的宋嘉澍看清那远处被泡得湿烂的青莲服制离自己越来越近,瞪圆了眼睛,拼命挣脱无果,刨地也无果,只得扯住沈昙的衣摆苦苦哀求,放声大哭道:“沈二哥!我哪处招你惹你?”

少郎长腿如风,在喧闹的人群挥臂开出一条路,冷淡对泪涕交加的宋嘉澍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多看两眼就习惯了。”

“我恨你!沈二哥,我……呕……”

宋嘉澍被掼在云履边,忍不住斜睨死尸两眼,终是扑在泥里吐出酸苦的胆汁。

而言朝息留在原地,恰望见了不远处与周焱争执的闻澜。

她拧眉思索,但实在瞧不清二人的在说些什么,只得回首跟紧了宋栀宁的步子。

绮罗江畔的菖蒲染上了血腥臭。

州衙仵作老贺消息灵通,挎着个木箱挥退人群。

“来来来,都让一让……”

他取出小银刀挑断捆在尸体四肢的缰绳,划开里衣,只见其肢不见青紫,皆破皮糜烂一圈。

老贺摸着胡髯再看向那不见头颅的脖颈,他笑得眼睛眯成条缝。

这位郎君真是愈发有趣了。

他端详死尸颈部泛白的骨茬半晌,欲拿竹夹细细挑拣其中时,却被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按住了腕。

薛济源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群官差,面目肃然道:“老贺,人多不便,先带此人回州衙刑房。”

言朝息踮脚望去,正瞧见被沈昙与薛仲莲一人夹着宋嘉澍一只胳膊的景象,宋嘉澍面目已然麻木,双腿无力拖在地上,口中喃喃流涎。

“宋嘉澍真是个废……”

抱紧言朝息胳膊的宋栀宁还没说完,踮起脚瞧清无首尸体后,尸臭窜进鼻中,她一下子弯腰将晨食吐了个干净:“朝朝儿,我错了,宋嘉澍是个……侠士。”

言朝息轻抚宋栀宁后背,瞥见了死尸左手虎口未褪的墨痕,正觉眼熟时,人群中传来一阵呼声。

“那不是……苏慎吗?那是苏慎脚底的疤!”

承平侯世子顾侑初骤然高呼起来。

闻讯而来的陆琉听罢面色惨败,双臂推开人潮,他看见那具尸体脚底的疤后,双目怔然。

江风撩开青莲外衫,他终是扑在无首尸身上痛哭起来。

众人惘然。

三日后。

陆琉被官差挟制住时,怀中的书散落满地,他却面如死灰,下颌皆是青密胡茬,对那“残害苏慎”的罪名不辩解一字。

“你们要把陆先生带到哪里去!”宋栀宁冲着官差喊道。

“苏慎替考十三年!陆琉就是接头人!苏慎颈部有裁宣刀割痕,我们听闻前些日子二人亦有争执,并找到了陆琉家中万两白银,罪证齐全!”

人群轰然炸开,一半学子灰丧不已,而另一半以顾侑初为首的学子冷眼看着仿佛老了十岁的陆琉。

闻澜握着拳,眸含热泪,朝被戴上木枷的陆琉道:“我不信!陆先生,我要听你亲口说!”

陆琉转过头,不愿看闻澜。

他其实和裴玄鹤一样喜欢这样少年意气,心怀正义的少郎。

但是,无畏的正义,终将成为自戕的一把刀。

裴玄鹤红着眼睛,看向他:“陆琉!你真的……杀了苏慎吗?”

“杀人灭口罢了……”

陆琉垂首沮丧地笑了。

他没有说,自己也逃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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