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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归还

核对货物的事情并不困难,细说起来也不算繁琐,只是季松一直派人请沈长生前去,他才不得不亲自前往。

此番沈长生打定主意要陪女儿,无论旁人怎么说,他自屹然不动地待在院子里,出了事也有沈叔前去处理,季松便一连几日都没有见到沈禾。

眼见着商队整装待发,可沈长生还是没有出来的意思,季松浑身都不畅快,偏偏沈长生是沈禾的父亲、他未来的岳父,他又不能摆身份去压人,思来想去,他直接找到了父亲:“爹,儿子请您帮个忙。”

宁远侯这几天正因为秋冬换季难受呢,他多年的暗伤隐疾又开始蠢蠢欲动,感觉自己胳膊腿儿都漏了风,即便铺着虎皮褥子、抱着手炉汤婆子还觉得有点难受,若非每年猎户都会送来新猎的老虎、他会用虎骨人参等药材泡几坛子酽酽的药酒,而这药酒可以祛寒镇痛,他怕是早就疼得恨不得自我了结了。

此时季松前来,宁远侯难得多了几分精气神:“怎么,还要给飞虎寨送钱?”

“你不是拿了五千两银子?自己垫。”

季松:“……”

虽然一早就知道父亲会是这么个反应,季松还是有点无奈。他自顾自坐到父亲面前,拿起酒壶倒了杯酒,毕恭毕敬地送到父亲面前:“不是这事。”

虎骨酒金黄璀璨,像流动的黄金。宁远侯端起酒杯小啜,好久才出声:“你的意思是,动用库房的东西给沈长生补全货物?”

“你既然能拿出去,我就自然不会反对……这么点事也来问我,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季松笑笑:“儿子这回,就是为了做男人来的。”

宁远侯总算给了他一个眼神:“看上那丫头了?”

“是,”季松笑意更深:“我想请您给沈长生饯行,那他必然会前来赴宴,我刚好和她说说话。”

宁远侯放下酒杯,微微皱起了眉头:“你这是纳妾,还是要娶妻?”

“娶妻,”季松回答得十分干脆:“成婚后我待在京城,正好洗心革面浪子回头。”

季松的意思,宁远侯自然知道;这儿子污名自保韬光养晦时瞒着所有人,即便是将他抚养长大、名为大哥实为父亲的长子季桂也不知道。因他放浪形骸,季桂没少收拾他。

实际上又岂止是季桂?一开始宁远侯也被气得够呛,后来把儿子关在了身边,才发觉他并非如表面上那般纨绔无用。

宁远侯问儿子缘何假作纨绔,季松只说了三个字:忠国公。

忠国公是宁远侯的同僚,两人同是边将出身,乙巳之变时同样立下赫赫军功,同样因着军功封侯。

不同在于,宁远侯封侯时已经到了天命之年,为人处世冲淡平和了许多,此后只安心办自己的差,并不怎么插手朝中的事;而忠国公年纪轻些,权欲也炽烈些,不住提拔自己的侄子门人还不够,最后把手插到了皇位传承上面。

那是南宫复辟的事了,他因着拥立之功权倾一时,获封国公之位。权力迷人心,他没少做权钱交易的事情,朝中有人想要升官,便奉上钱货拜入他门下,一时间朝野有“朱三千,龙八百”的说法。其中朱指皇帝,龙指忠国公。其权势煊赫,可见一斑。

彼时季松虽然只有十一二岁,但敏锐地察觉到忠国公势必惹来灭门之灾。

忠国公与宁远侯很有些龃龉过节,季松自然不会去提醒他,反倒很想看他自食恶果。

只是忠国公也是边将出身,他嚣张跋扈,皇帝自然会对边将起了忌惮之心。

偏偏乙巳之变时,勋贵家家戴孝、户户披麻,一代人没了后,季松居然算是勋贵子弟里最出挑的那个。

季松没办法,只好污名自保。

正巧勋贵子弟全是纨绔废物,季松顺势而为,假装被带坏,后来更是顺利地被父亲带到了辽东。

季松离开京城的第二年,忠国公造了先帝万岁爷的反,身死名灭,家族尽没。

那之后季松接着装纨绔,好在辽东冬日寒冷漫长,反倒给了他一个居家读书的机会。

此时儿子想要借着成家的由头扭转形象,宁远侯自然支持,只是堂堂的侯府公子娶了个商户女做正妻……

宁远侯有点不乐意:“娶个商户女做老婆,全天下女人都死绝了?”

“倒也没,主要是,我想娶个好看的,”季松笑:“不过爹您也知道,那群勋贵家庭的女孩啊,大多随了爹,一个个大脸盘子大鼻子。要是娶了她们,我说我因为老婆漂亮守在家里……别人不得骂我眼瞎啊。”

说完季松大笑,宁远侯也没忍住笑出声来。

武将嘛,大多五大三粗的,虽说妻妾模样差不了,奈何儿肖母、女肖父,姑娘们大多随了爹。

那可完犊子了。

当爹的大脸盘子大下巴,一个个黑的像刚从煤窑里出来。虽说女儿家能捂白,可那大脸盘子大鼻子,没个三五代人改不了。

不过凡事有例外,勋贵家里也能出几个好看的,只是宁远侯绞尽脑汁,还是没想出来那丫头是谁家的,只是道:“我记得谁家有个丫头……嚯,那大高个,浓眉大眼的,难得人还白,是英国公家的丫头么?”

“不是,是成国公家里的丫头,她大我两岁,还来过咱家,”季松面上有点挂不住:“那回我把她弟丢陷阱里,她找上门来了。”

“对对对,是她,”宁远侯也回过神来:“她大你两岁,那回你没打过她,她在你脸上抓了好几道血印子,眼皮子上头都有,要不是你闭眼快,眼珠子都能给她抠出来。”

季松面上越发地挂不住:“那是我不和女人打!”

季松越说越郁闷。

女孩小时候长得快,那会儿她高季松大半头,知道弟弟受了委屈,提刀策马来找季松报仇。

季松不和女人打,她拿刀过来,季松夺了她刀丢到一边;她没了武器,手脚并用地打,季松动了气,一把将她推开,没想到对方一个剪刀脚,硬生生把季松掀翻在地。

后来的事情,季松不想回忆,只知道自己眼角都被抓烂了。

本来是季松欺负了成国公家的孩子,结果最后是成国公府上的人给季松道歉,那还真是……

丢人呐。

那时候季松就下定决心,他老婆一定要乖巧漂亮,最好柔柔弱弱,一看就觉得心化了的那种。

小儿子脸都黑了,宁远侯反倒大笑起来:“那丫头不好看?娶她不好?”

即便是亲爹,季松也不愿意给他看笑话,这会儿脾气上来了,拿话戳他爹的心窝子:“爹,真当您儿子是什么宝贝,人人都想要呢?”

季松这话不错。季松来年就二十了,却至今没有娶妻,不是宁远侯不上心,实在是……

实在是他这小儿子声名狼藉,他看上的丫头,都不愿意嫁过来。

倘若只是名声差,那还不打紧;偏偏季松排行五,爵位无论如何也轮不着他。

既没有爵位,名声还不好,又在辽东这偏僻地方待了好几年,哪户勋贵愿意把自家闺女嫁过来受苦?

可即便如此,娶一个商人的女儿,宁远侯还是觉得自家儿子吃了大亏:“真娶她?”

“是,”季松苦笑:“先回了京城再说……穆飏都去甘肃请定襄伯了,咱们也没必要再犹豫了。”

宁远侯对京城的事情很熟悉,因为他不止一次想要儿子回京。

权力嘛,触碰到的才叫权力,离得远了就是摆设。

离皇帝近,即便是太监这类家奴,百官也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内相;离皇帝远,前朝阁老也不得不致仕退休,归老乡里。

试问当今天下谁权柄最重,那自然是凶名在外的锦衣卫指挥使穆飏。他是皇帝表兄,也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替皇帝披荆斩棘扫清前路。他声名在外,几可止小儿夜啼。

何况当今陛下登基不过两年而天下汹汹,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此时在皇帝身边,才是平步青云的妙途。

宁远侯在辽东观望了一年多,才放心让小儿子回京。

却不想碰上了飞虎寨的事,就这么耽误到了现在。

“也是,那就娶她,”宁远侯叹息起来:“差事早就找好了,就在锦衣卫里头,跟在穆飏身边。”

说起来,先让小儿子回京才是正事。只要把仕途走好了,日后什么女人得不到?

至于那丫头……听说身体不好,一副薄命样,说不定过几年就把位置腾出来了。

退一步讲,即便她活着,难道季松还不能休妻了?

思及此,宁远侯心情好了许多:“行,正好王祜也打算离开,这回一块儿给两人饯行了。”

季松自然应是。

宁远侯派人相邀,沈长生即便万般不乐意,却也不得不赴宴,只是在赴宴前嘱咐女儿早些安歇。

沈禾连连点头。

不想天色刚擦黑,就有人从窗前冒出来。

沈禾吓了一跳,看清是季怀忠后好声好气地打招呼:“侍卫有事?”

“我没事,”季怀忠笑成了一朵花:“五哥找你,说还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沈禾假装忘了那盒故意留下的珍珠,略一疑惑后又笑了:“知道了,你告诉五公子,那东西给他就是,不用还我。”

“这我可不敢,”季怀忠笑得越发暧昧,忽然扭头一看:“行了,人都来了,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沈禾抬头,果然见季松踏着夜色而来。

沈禾垂眼轻笑,顺手关了窗户,又被季松叫住:“我来还东西。”

沈禾只当没听到,季松索性伸手进去:“便是不要了这只手,我也不能让姑娘违背了友人之托。”

季松手指夹在两扇窗户之间,沈禾便不得不停了手。可她照旧不看季松,只是低头嗫嚅:“公子言重了,我只是——”

“只是害怕见我,”季松替她补全了话,顺手将窗户打开,又将那盒珍珠放到了窗台上:“珍珠还你,免得你难做。”

沈禾却不去拿珍珠:“我不来见我,我自然不会难做。”

“因为沈先生嘱咐过,所以你不愿意见我,”季松笑了:“我知道,沈先生对我有成见,我不愿意让你为难,此番前来,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帮了这个忙,大氅的事,你就不欠我人情了,好么?”

说话间季松略微弯下了腰,抬头去看沈禾的眼睛:“沈姑娘,你就帮一帮我,好不好?”

沈禾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不好。”

“咱们这样做不对。虽说我对你有意,可我有未婚夫,在你上门提亲之前,我们还是别见面了”

季松缓缓站直了身子,心头那股迫切越来越强烈。迫切之外,心头隐约多了几分担忧。

她聪明胆大有主见,可她只是个女子。

季松长了二十岁,自然知道女子在时间何等艰难,譬如同样是拈花惹草,男人如此不过受到几句调侃;可换到女人身上,便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世道艰难,他怎能把所有都推到她身上?

季松长长叹息,叹息后笑了:“我知道了,左右你明日就要回去了,此番只当是送别。”

沈禾面色稍稍缓和,季松声音温柔了几分:“但你说过,这珍珠是受人之托,我如何能让你爽约?”

“至于这个……”说话间季松又将一只白绢袋子放到窗台上:“想请你帮个忙。”

沈禾垂眼看,见那只袋子被撑的紧绷绷的,依稀显露出许多圆球来。

沈禾惊了一惊:“这是……珍珠?”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是送你的,是请你帮忙,”季松面上带着几分恶作剧的笑:“为我嫂子打几件首饰。”

“过些日子我也要回京,哪能少的了礼物?偏我是个男人,不懂那些钗啊环啊的,与其做了让嫂子笑话,不如请姑娘替我去做。”

言罢,季松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禾,沈禾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强压着惊喜抬头:“你什么时候回京?”

沈禾声音不高,说完后就别过脸不去看季松,见季松久久不答,强忍着羞恼就要关窗离去——

季松手指又搭在了窗户上。他微微笑着:“晚些回京,把匪寨的事情,与此处的公务交接一下就回。”

“但姑娘不必挂念我。我轻装简行,姑娘回去时却带着许多货物。倘无意外,我应当比姑娘更早回到京城。”

“等我在京城打点好了,姑娘也该回京了,那时候我就请兄长上门提亲,定然不会耽误了咱们的大事。”

收到准信儿,沈禾放下心来,面上也带了笑:“什么大事,什么你的我的?”

“是是是,只是我的大事,”季松笑着附和:“我得早些回京准备好一切,免得岳父大人给他写信,让他捷足先登,我便要哭了。”

此事沈长生虽然没有提过,但季松也好、沈禾也罢,两人都能猜到,因此沈禾也不觉有异,只是笑着调侃:“五公子竟为一女子抛弃父亲回京,真是……我听了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姑娘缘何这般想?”季松笑着应答:“父亲早就想我回京报效陛下了。此番回京,父亲很是开怀,如何是姑娘之罪衍?”

沈禾初时只当季松在开慰她,忽地想出其中关键来——

季松怕不是一早就想要回京,只是以自己为借口吧?

这念头甫一生出,便迅速占据了沈禾的头脑——

是了,自己不过是个商户女,季松见色起意无可厚非,但宁远侯如何肯让自己做季松明媒正娶的妻?

因着有谭韬的前例,沈禾先前没觉出问题来;此番季松说要回京报效皇帝,沈禾才回过神来。

思及此,沈禾神色复杂地望着季松。

怪不得他殷勤地送这送那呢,原来他也是在做戏。

那他回京之后,会不会接着做戏,甚至用名誉来威胁父亲就范?

刹那间沈禾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她面容严肃地望着季松:“五公子……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季松认真地点头:“姑娘只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那就一定照办。”

沈禾露出个苦笑来:“之后,直到咱们成婚前,咱们都不要再见面。”

季松有些错愕,但立刻点头——

他既然喜欢沈禾,自然也不想沈禾的名誉受损,如此对沈禾、对季松,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明白你的顾虑,自然不会让你为难,”季松笑着应答:“只请姑娘帮我个忙——”

说话间,季松将白绢袋子朝前推了推:“我四岁没了母亲,自幼长在嫂子手下。此番回京,如何能不给她带礼物?”

沈禾略略歪头,偏又扬起下颌:“可惜我出身寒微,不懂这些东西。”

“姑娘与荣宝轩的东家认得,请对方帮忙就是,”沈禾拒绝,季松不以为忤,絮絮谈起了嫂子:“姑娘有所不知,嫂子都快嫌弃死我了。”

“我四岁没了母亲,跟在大嫂身边长大。嘴上喊着嫂子,心里把她当母亲看待。后来到了辽东,每年都要给她送些礼物回去。”

“大嫂是侯府世子妃,是有品级的诰命,平常少不了交际,总要有些能拿得出手的衣裳首饰。”

“我是个糙人,不懂得其中的门道。不是没给嫂子打过首饰,用料也扎实,可嫂子见了就哭笑不得,不住地骂我糟蹋东西。”

“我一开始还觉得嫂子是心疼我花钱,不曾想首饰头天送过去,第二天就又回到了首饰铺子里,珠宝卸了、金银融了,我才知道,嫂子是真的看不上眼。”

说着季松笑着摇头,似乎颇有些尴尬:“不过,此番见了姑娘,我便知道我不必再头疼了——”

“你将这些珍珠带回去,帮嫂子打一副漂亮的头面,所用物料只管记在宁远侯府的账上。你钱不多,自己留着用。”

“咱们这样的交情,我就不给姑娘报酬了,”说着季松挑了挑眉:“听说荣宝轩的物料耗费得厉害,我特意多准备了些珍珠。倘若还能剩下……我也不好小家子气地要,还望姑娘笑纳。”

说到最后,季松拖长了声音,还颇为夸张地弯腰作揖。

沈禾垂眼望向白绢袋子。

这袋子不小,里头少说有几百颗珍珠,无论如何也用不完。

想来季松一早就打定主意,要趁机送珍珠给自己。

这些珍珠虽然价值不菲,可沈禾也不是没收过更贵重的礼物。与其推脱,倒不如自己也出些料子打副好头面,如此也不算沾季松的光。

不过……

沈禾唇角勾起:“咱们是怎样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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