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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王厨

满满对他有些印象,尤其记得他昨日一张红透了的脸,便又招呼道:

“小官人,今日来这么早呀?可用过早饭了?”

薛以安抬起手拱了拱,一字一句道:“小娘子安好,还未曾用过,今日还是如同昨日一般,每样各来一份。”

他的声音干净稚嫩,说完悄悄地抬眼,飞快地看了一眼满满,愣了愣,又连忙躲开。满满自然是注意到了,却只觉得好玩,故意问道:

“小官人,今日做了样新的,五十文一份呢,你确定要吗?”满满坐在竹椅子上,挑了挑眉。

薛以安耳朵有些发红,手指捏着衣角,窘道:“要的,多谢小娘子。”

他今日早早就醒来了,奇怪的是,向来食欲不佳的他,一睁开眼,却觉得肚子有些饿,脑子里便开始情不自禁地回忆昨日早上吃的点心。坐到了小厨房的桌子上,扫了一眼,几个菜都寡淡无味。

偏生阿牛在一旁喃喃道:“还是昨日在小娘子那里吃的可口,不知道今日还在不在了。”

他咽了咽口水,匆匆留下一句:“阿娘,我今日想去外面摊子上买些吃。”便回到寝室,从暗匣里翻出这些年攒下的银子,装进口袋里。

他递过九十文,见满满拿出一个竹篮,正要往里边放点心,又问道:

“小娘子,敢问这竹篮我用完如何还给您?”

满满见他一脸认真,偏偏双颊上竟然还带了一点孩童一般的小肥肉,笑了笑:“不用还,这东西便宜,用完丢了便可。不过,若是你不嫌麻烦,去我铺子里还我便是。”

一边说,满满一边放了一张草纸进篮子里。薛以安接过,看了看草纸,似乎犹豫了一下,问道:

“小娘子这草纸是自己写的吗?”

满满笑道:“是呀,小官人又何高见呀?”

薛以安忙摇了摇头:“没有,这单子画的好,写的也好,只是......小娘子这样一张张写多累,我平日里喜欢雕些东西玩,小娘子若是不介意,我可以为小娘子印个模子。”

满满愣了愣,自己想要印个模子也很久了,但最近实在是很忙,况且也不知哪里有可靠的手艺人,她看了看薛以安微红的脸,笑道:“那感情好,劳烦小官人了,改日小官人来我这铺子,我请客如何?”

薛以安忙道:“举手之劳,小娘子不必介怀,我先告辞了。”

阿牛也笑嘻嘻得接过篮子,眼睛直溜溜地看着点心,朝满满挥了挥手。

辰时过后没一会,满满的东西便卖完了,今日拢共赚了十贯钱,满满已经很满意了。正推着板车往回走,却见御街上一家名叫“王厨”的脚店酒楼前围满了人。满满凑过去,找了一个旁边凑热闹的大娘,问道:

“大娘,这是怎么了?”

大娘回过头,见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娘子,悄声道:“这店当家的犯了事,欠了官家的银子,酒楼也开不下去了,现在还欠着不少货款呢。不过,按照从前,纵然是官中派人来查封,这趟水哪里这么简单?就说里边的样样装潢,也是可以小赚一笔的。”

满满一听,来了兴趣,悄声问道:“大娘,这酒楼里的东西当真还可变卖?”

大娘见她感兴趣,朝她挤了挤眼睛:“那当然了,现在整个宅子都抵卖给了官中,官中要卖,谁敢抵赖?谁敢不从?”

满满从荷包里掏出三十文钱,塞给大娘:“大娘,我最近正愁铺子里桌子椅子不够的事呢,麻烦您帮我疏通疏通?”

大娘颠了颠手里银钱,拉着满满绕过巷子,从后门进去。只见后门处有一个穿黑衣的厢军守着。

大娘上前,对男子笑道:"王爷,这小娘子想添置些桌子椅子,有不少本钱,人也是个大方的,道上的规矩也晓得,您看......"

男子面色一变,朝大娘做嘘声状,摇了摇头,尚未开口,只听楼里传来一道沉沉的男声:

“哦?既然想做生意,那便带进来,和本官谈。”

男子面上浮现苦色:“唉,提举大人来了......”

大娘一听,连忙放开满满,几步跑开。楼里出来几个厢军,一前一后围住满满,为首的一名道:“小娘子,我家官人请您进去。”

满满一听,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当真是贪了小便宜吃了大亏!不过好歹是宫里出来的人,也算见过点大风大浪,勉强笑道:

“厢爷,有话好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有什么误会,小娘子进去和我家大人谈谈吧。”

说完,又冲那位被称作“王爷”的厢军怒了怒嘴:“你也请吧。”

“王爷”讪笑道:“这就去。”整个人却冷汗涔涔,提举大人的手段,小娘子不察,他却是清楚的,少说倾家荡产,若是不讨巧,送进去关几年也是有的。

满满一步步走进去,心里却万分复杂。这京城能有几个提举大人?一想到曾经赏识自己的人,如今却在这样的乌龙上相见,她起了不好的心思,不过却并未犯事。倒是不担心被如何责罚,不过一想到即将面对的人,心里竟然隐隐约约的有些奇异的羞愧。

晁素臣坐在“王厨”一楼明间中央的罗汉椅上,旁边排开两列人,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是一个须发微白的中年人,做商贾打扮,垂眉顺眼地候在一旁。

他懒懒抬起眼,在见到来人时,目光如同被烫到一般轻轻颤动了一下,半晌,抢在满满之前开口,轻声笑了:“原来是你,我道是何人,在我眼皮子底下,也敢如此胆大包天。”

满满已经收敛那分不该有的情绪,把晁素臣当成了寻常的官老爷,娴熟地讪笑道:“官人,小女初来乍到,只听人说这铺子里拍卖家具,并不知旁的。若是知道这一层,纵然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踏进这铺子一步啊。”

满满说完,恭敬地垂下头,而一双灵动的眼睛,却提溜地打量着“王厨”,三层高的楼阁,装潢之华美,说是雕梁画栋也不为过。

正在这时,晁素臣轻轻咳了一声,满满心里一惊,连忙看向他,只见一双沉沉的眼晦涩不明地望过来,轻笑道:“当真不敢?”

满满做足一副毕恭毕敬地样子:“那是自然,小女子不过小本生意,全仰仗天子圣明,官人垂怜,在小巷子里谋生罢了,怎敢做逾矩之事。”

一阵沉默,满满又悄悄抬起眼打量晁素臣,她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隐约看到,大堂中光线昏暗,他身后几盏烛火摇曳,她一错眼,猛地被他鬓间几缕白发晃了神。

“本官送你的牡丹,可是不喜?为何不簪?”

满满愣了愣,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最终红着脸,憋出了一句:“我想到了一道菜,只差一味牡丹,牡丹金贵,我买不起,便不舍得簪。”

晁素臣笑了笑,转过头朝一旁人道:“这是食店行行首,现下这整栋宅子都是姚行老的,小娘子若是想买,还得问过姚行老。”

行老混迹行业多少年,在官商之间都是说得上话,有脸面的大人物,自然也不是简单人物,方才晁素臣对满满的态度,又怎么会品不出几分言外之意?连忙笑道:

“这宅子里的一应装潢都是废弃了的,小娘子若是看中了,便直接带走便是。”

满满到了这一步,方才觉得不安起来。这世上最贵的便是免费的东西,晁素臣帮她是图什么?这姚行老帮她又是图什么?她看不破,也不敢想,只知道若是欠了旁人的,今日若是捞了便宜,他日便不知道要用什么来偿还。

满满连忙摇头道:“小女子谢过两位大人,我本也是个俗人,想着凑个热闹,这楼里样样贵重,哪是我那地方配的上的,怕是要辜负行老的好意了。”

姚行老摸了摸胡子,眼睛里精光一转,这小娘子倒是一个机灵人:“小娘子若是不放心,我卖给你便是。我是商人,和晁大人这样的清流不同,这楼里一应东西,若是砸在手里,也是亏了,不如低价卖出去,岂不是各取所需,两全其美?”

话都说到这份上,满满还有什么不明白?行老这样的人物,就算是要卖,又怎么会在意她这三瓜两枣?不过是逼她买下,好借她承晁素臣一个人情。而晁素臣,对她......她能还得起他什么呢?她不敢多想,既然不敢落了行老的面子,自己索性也朝好的一面想,,见好就收,笑道:

“既然姚行老盛情难却,小女子就斗胆挑几样。”

满满既然决定迈出这一步,已经是退无可退,便索性放开了手脚,他们愿意帮便帮,她若是还不起这一份人情,也是他们看错了人,她又何须囿于其中?大不了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满满在“王厨”里转了几圈,雅间中挑了五张用料朴素,却又颇有雅趣的桌子,依旧是形状各不相同,甚至是奇形怪状,不过,倒是正符合她的小铺子格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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